就在半黎開口說她來曆時,他也就認出來她的身份,畢竟半黎雖是換了裝,聲音模樣還是未變的,梨哥兒拱手行了一禮,恭敬的回道,
“小的是慶雲班的莫少梨,給大人看診的並不是我弟弟,她叫夏半黎,是個女孩兒,原也是我們戲班的,隻是昨日裏因故被班主打了幾板,斷了氣,被安排著丟棄在外麵,現在才知道她隻是暈過去了,還跟到戲樓裏來找她哥哥,還請大人見諒。”
趙班主即是被定了下毒的罪名,自然是沒有再出來的時侯了,他也不必再為班主隱瞞,一切都是實話實說,反正戲班裏的人都在這裏,都可證實他的話。
說完這話,又指了指身邊的夏堯琪,
“這是半黎的親哥哥,夏堯琪,藝名琪哥兒。”
趙東泰是真吃了一驚,萬沒想到還有這種事,神線落在站在一旁怯怯的半黎身上,剛剛救了他兒子一命的竟是個小姑娘。
“啊——”七姨娘捂著帕子遮住唇,卻是沉不住氣了,驚呼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就說人看著眼熟,原來竟是,竟是——。
七姨娘低垂下頭,遮住了眼中的閃慌,名字,相貌,年齡,來曆,都對上了,除了是那個人,再不會是別人的。
她這可是陰溝裏翻船,竟讓一個小女孩算計了。
半黎飛快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吱聲,還真是個沉不住氣的,她本就懷疑昨日七姨娘故意撞上她,就是有心為之,現在她單是這一聲“啊”,正是落實了她的猜測,這個七姨娘就是衝著她去的,而且是早己打聽的清楚她的情形了,更是知道戲班趙班主的脾性,借著那一撞,借刀殺人,斬草除根。
許世友反應極快,笑著說道,
“即是你們兄妹一家人,就先讓你妹妹跟著國公爺去醫治趙大人,你們二人就先在我府中住下,等你妹妹把趙大人治好了,我自會給你們脫籍,再送你們一份厚賞。”
半黎笑吟吟地看向許世友,真真是個聰明人,她這個橄欖葉真是拋對了人,比之厚賞,脫籍才是事關一生的大事,這位許大人真是會做人呀,即答應了給他們脫籍,安了她的心,還了剛剛她送出的人情,又是把二位兄長扣在他府中,不怕她不盡心醫治。
這裏外的人情盡歸他的了,更不必擔上半分風險,難怪這三十出頭就坐到了正二品大員,可惜,他這一份謀算終是要落空個二分。
這國公爺曆經三朝風雨,也不是吃素的,經此一事,心思必定轉了好幾轉,未必敢把醫治自己兒子的人,血脈至親交給許府押著,再信得過,也比不過人在自己手心裏掐著安心。
半黎沉著悠閑,目光轉向了趙東泰。
趙東泰縷著胡子,臉上掛著笑意,客氣地說道,
“許大人真是有心了,脫籍的事就勞煩許大人。此事也是為了我兒,自然我是要盡一份力的,難得你們兄妹幾人感情這麽好,這樣吧,你們三人都跟我回府,等我兒病好後,我定當重謝。”
梨哥兒還未及回答,半黎抬起頭,清清脆脆的笑著感謝道,
“謝老太爺,重賞是不敢受的。能跟哥哥們在一起,黎兒就心滿意足了。”
趙東泰大笑著,心中對這兄妹三個人印象更加的好,正要說些什麽,戲樓門口又是傳來腳步聲,卻是揚州知府魏思忠和淮安營的參將李德路,恭恭敬敬的迎著一位衣著華麗的男子走了進來,身後麵還跟著一個拎醫箱的大夫,趙東泰眼瞳一縮,身體微有些緊繃,迎向那位最前麵的華服公子,拱手為禮,
“七王爺。”
趙東泰舉止的細微變化,可以瞞過別人,卻是避不過夏半黎的眼睛,身為密醫繼承人,眼力精神力自是非同一般,她立時就查覺到了趙東泰細微舉止中代表的忌憚之意。
看起來,這位七王爺也絕非是個普通的閑散王爺,細細的看了七王爺一眼,二十來歲年紀,豐神俊朗,氣質溫潤,特別是一雙眼神極有神韻,如同一顆稀世的黑玉石,顧盼間流光異彩,極為出眾。
七王爺同樣是一握拳,微微一笑向趙東泰見禮,
“國公爺有禮,因著父皇有旨送到,耽誤了今日的聚會,太清仍在有愧,聽得趙大人身有不適,正好太清隨身帶有太醫,先趕來給元雋兄診治。”
半黎低垂下頭,心中微微驚詫著,她卻是未料到,這位七王爺就是早上才在西北市場見過的那人,當時單看他一身氣勢就知他必定身份顯貴,現在才知道他竟是皇子龍孫,早上見時還是氣勢逼人,現在又是一身的溫雅如玉,更見得這人是個心機深厚的,萬萬要小心應付。
許世友是個圓滑伶俐的人兒,立即上前見禮,笑著道,
“下官見過七王爺,即是聖旨有令,自然不能耽誤的,先辦正事要緊。
現在元雋兄的病情己經穩定了,幸而七王爺有心,隨身帶著太醫,又是這樣著急的趕過來。”
趙東泰麵色微緩,麵帶著淺笑,說道,
“太清確是有心了,小兒現在的病情剛有緩解,即是如此,有勞太醫了。”
在他身後一直拎著藥箱的太醫薛存義,忙上前一步施禮,
“見過國公爺,此乃下官份內之職。”
他手腳極是麻利,把手中的藥箱放下,也不避及汙穢,細細看了看趙元雋的臉色,搭上胳膊診治了一回,起身恭敬的說道,
“趙大人應是中了毒,幸而現在毒己解,隻是尚有殘毒入了肺腑,尚未清除,好生調養一月自可痊愈。
不知,是哪位大夫所治,依在下淺見,所中之毒己入肺腑,且是有相衝的症狀,有大寒大熱大辛之相,應是十分危急,有性命之憂,幸而救治得當,現在診來,趙世兄脈相己然無事。”
趙東泰聽得薛存義所言,與半黎治斷結果一致,心中對半黎的最後一絲不確定也消除了,拈著胡須,指著一旁的夏半黎,笑著說,
“就是這一位夏半黎了。
年紀雖輕,但醫術甚好,更難得的是臨危不亂,處理得當,幸而如此,小兒才留得一命。”
趙元雋己被扶至一旁的座椅上,麵上還有絲蒼白,萎靡不振,強打著精神說,
“有勞薛兄。”
目光轉回七姨娘,更是一冷,這半日光景,由生至死,由死至生,打了一圈來回,心境己是大為不同,往日裏看這七姨娘也是溫柔貼心的,誰知道遇到事情,卻是這樣沒成算,自私自利的讓他寒心,二次差點害得他送命。
其他先不說,單說她平日裏在他眼前的體貼,就都是裝的,聽到有毒躲得比誰都遠,看看她現在一身的光鮮亮麗,再轉頭看看半黎一身的汙穢腥臭,趙元雋又是真心感動了,眼眶微熱著。
半黎接受到了趙元雋感恩的目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心頭冷笑,她親爹真是多情之人,七姨娘隨意幾句話就能把他籠絡住,她做樣子的幾分表相,又讓他輕易感動,多情之人,必不是長情之人,作不到長情,隻當是個薄情的之人。
單純看表相,就拉為所用的人,怎會是她能全心依仗的。
半黎淡淡的笑著,拉緊了琪哥兒和莫少梨,戲子無情,卻也是最用情,這才是她該抓牢的立身資本。
許世友作事極為精明,專程把剛剛半黎口述,他筆錄的藥方,遞給薛存義驗看,這藥方若是有偏差,他這一手,正好擺脫了自己的嫌疑,還在國公爺前露了臉,若是正合用的,這就算領了功,畢竟也是他經手親書的。
薛存義沒想到治好趙元雋的是這樣一個小女孩,看著手中的藥方,連連點頭,醫者與文人不同,沒有相輕之見,觀人五官即辨別人五行之氣息,一眼就看出半黎是個小女孩,雖是一年男裝年紀尚幼,卻是不卑不亢,寵辱不驚,果真是讓人一見就心生喜歡,從醫數十年未見未過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