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湖基本上快成就了楚浩在四脈之上的所有記憶。
以前尚且還不覺得什麽，但此刻卻是有些異樣的情緒隨著湖中的水草輕輕微微蕩漾。平靜的湖麵，風也吹不起皺褶，一兩聲偶爾傳來的竹間婆娑聲，沙沙像是心情散落了一地。
在湖邊站定，同樣的地方，又是同樣的姿勢。陸如畫靜靜地站立著，如同冰雕玉砌的冷美人兒，隻是眉頭之間，多了幾分掙紮和猶豫。那情緒明顯得很，楚浩也感覺到了，風從陸如畫身上飄過的時候，總有些暗淡的哀愁味道揮散在空氣裏，彌散不去的妝容，緩緩地倒影在目光可見的湖麵，清清幽幽。
楚浩張了張口，還是打住了話茬，然後在她身邊一如既往的蹲了下來，坐在了草地上。手上扯了一根草穗，這種莎草韌性很強，楚浩含在嘴裏還有些澀澀的味道。
仰躺下來，楚浩看著陸如畫的後背，臀部到腰部，背部到頸脖的曲線堪稱完美，白色裙裳徐徐被風刮動，然後冰冷的感覺就傳遍了四野。
“想說什麽？”
楚浩極少開口，在很多時候，他和陸如畫在一起更像是兩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隻是被習慣驅使著，身在各自的邊緣，卻又無話可說。
但這種感覺卻很淡，縱使陸如畫這性子怎麽也不可能要她跳脫開朗，但卻依然有種溫馨。就像是一個眼神就能明了自己的知己，那柔柔如湖波的秋水，總是不經意的就透了出來，讓楚浩沒了脾氣。
今天楚浩卻感覺到了陸如畫的異樣。以前她雖然也有心事的模樣，但卻不會無意間甚至是刻意間表現出來，今天站了這麽久，總覺得氣氛不似往常，有些微微潮濕的壓抑，混合在幹巴巴的情緒中。
陸如畫嬌軀一顫，但卻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楚浩聳了聳肩，對陸如畫這幅樣子也有習慣了，重新躺了下來，隨口說了一句：“你在等星星嗎？”
陸如畫遲疑了一下，道：“是的。”
楚浩卻又一怔，微微撐起了身子，說道：“為什麽要等星星？”
陸如畫指了指湖麵，又指了指天空，最後指了指草坪，聲音伴隨著著竹葉的低語，好像有一股柔柔的味道：“看這個星星。”
楚浩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議，也有些竊喜的味道：“你不在乎你的儀態了？”
“我聽不懂你說些什麽。”陸如畫搖了搖螓首，又站著不說話了。
時間在指縫間，如水般清涼，如風般柔和，握不住，抓不住。當昏黃殘照的晚霞逐漸被黑雲取代的時候，夜空竄出了點點明亮，投在了湖麵上，粼粼的一片蕩漾，色彩迷離。
楚浩閉著眼睛，正默默的轉化著從百草園吸收的靈氣，忽感覺到身邊有窸窣的聲音，睜開眼，卻是瞧見陸如畫雙手勾著膝蓋，坐在了草坪上。
注意到楚浩的目光，陸如畫微微有些不自然，她轉過頭眼睛睜得很大，道：“你轉過身去。”楚浩露齒一笑，道：“你沒有嚐試過這樣看星星吧，其實感覺很不錯的。”
陸如畫白皙無暇的臉上閃過一道酡紅之色，仿若醉酒一般，有種被人看透的小心慌在心中蔓延。她哼了一聲，道：“轉不轉過去？”
“轉，轉！”楚浩不再調戲她，側著身子，背部對著陸如畫。
陸如畫遲疑了一下，仰起頭看了看星辰布滿的天空，又伸出手在草地上撫了撫。那些草瘋長得並不猛烈，但尖端還是有些紮手。陸如畫偷偷看了楚浩一眼，見後者沒有轉過身來的意思，然後手心覆上一層冰晶，細細碎碎地籠罩在了草坪上，接著停頓了幾個呼吸，再又將那些冰晶抹去。
這個完美的身軀，緩緩地躺在了草坪上，兩顆眸子燦燦發亮，盯著夜空，如星辰閃爍，如明月照人。
“好了嗎？”
剛剛做完這一切，陸如畫還來不及適應，便聽到楚浩的聲音傳了過來。她頓時有些僵硬，手懸在空中不知該放到哪裏去。接著她輕輕側在了兩旁，中指和食指慢慢的摩挲著發硬的草尖，輕歎了一口氣，道：“你說得對，這樣看星星，感覺的確不錯。”
濃密的樹林遮住了大半的天空，但從那些縫隙裏傾瀉下來的光芒，似銀似金，葉子也被照得透明，竟比白天的陽光還要耀眼幾分。
“有什麽心事，可以說了嗎。基本上每次出關你都在這裏發呆。”楚浩微微一笑，道：“是看到我和秦波決鬥，注定了下場是死，所以才打算說出來嗎？”
陸如畫很不喜歡楚浩這樣自大的感覺，好像什麽事都瞞不過他，被他一料就中，實在是很沒有麵子的一件事情。陸如畫有些羞惱，幹脆不說話了，愣愣地看著星星，一閃一閃的，亙古存在的一切，好像永恒不會消失一般。
想到這裏，陸如畫的心中微微一痛，身上似乎也沒有那麽寒冷了。
楚浩感覺到空氣裏的沉悶，他側過了頭，有些驚豔地看著陸如畫躺在地上的風情，這個冰山一般的美人，此刻卻好像融化了半邊，成了水。
那灼熱的目光讓陸如畫有些惱怒，狠狠地刮了楚浩一眼，冷哼道：“看什麽看，再不轉過去，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沒有一味的高高在上的傲慢，也沒有咄咄逼人的輕視，此刻陸如畫的話語中，多出了幾分不知意蘊為何的羞惱，這個時候的她，像是一個謫入了凡塵的女人。
看著她精致的側臉，那抹還來不及消除的酒紅色，好像星河一般，淡淡發亮。楚浩吞了吞口水，有些怦然心動，道：“我信，現在我就死了。”
陸如畫受不了他這輕薄的話，身體微微在草地上動了動，但這個動作也極為誘人，楚浩直愣愣地盯著她，讓陸如畫更是惱怒，沒好氣地道：“我和你說正經的，聶雲，你再這樣我可就走了。”
楚浩連忙正了正神色，道：“我聽著，師姐你想說什麽盡管說吧。”
陸如畫輕聲歎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身體。看著星空，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聶雲，你有喜歡的人嗎？”
楚浩沒想到陸如畫會問出這個問題來，在這一瞬間，他的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不過，他也有些不可思議，從這個冰冷如雪的女子口中問出這樣的話，怎麽也有點怪異了。
但還是點了點頭，楚浩道：“當然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