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靜好,路邊青草上的露水還沒有蒸發的時候,鍾子畫已經早早的來到了連續兩天才終於打掃出樣子的空蕩畫室。鍾子畫站在玻璃門前,清晨的陽光映在玻璃門上,淺淺的有著自己的輪廓。
比之當年更加棱角分明的臉,比之當年更加沉穩成熟的氣質,比之當年……嗯?等下,怎麽映在玻璃上的自己頭發上沾了什麽?下意識的靠近玻璃,歪過頭來去摘發梢不小心沾上的柳絮。
“哇塞,大叔,你怎麽可以自戀到對著玻璃照鏡子?而且還這麽久?”清脆而略帶一絲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鍾子畫回頭,看到李箐箐那張青澀的臉。
“我是頭發上沾了東西好嗎?”鍾子畫指指自己的頭頂。
“哦,真的誒,這裏還有一朵。過來。”李箐箐抬手,自然的去幫鍾子畫摘頭上的柳絮。
鍾子畫的身高要比她高出很多,此刻她仰著頭,而鍾子畫微微蹲下又低著頭,一抬眼便是李箐箐那雙粉紅色的嘴唇,不自覺的感覺到一些奇怪。是氣氛嘛?鍾子畫皺起眉頭,問自己。
也許不是……
而抬著頭的李箐箐似乎也察覺到鍾子畫的不對勁,有些怯生生的收回手,尷尬的推開鍾子畫身後的玻璃門,進到即將變成畫室的空房間裏。
“我們要怎麽裝修這裏呢?大叔。”李箐箐故作若無其事的問道。
“怎麽裝修都好,前提是,你不要再叫我大叔行不行?”鍾子畫無奈的看著她。
“你從頭到腳都是個大叔的樣子,我為什麽不能叫你大叔?”李箐箐不服氣的揚起下巴。
“……”鍾子畫看著眼前不服氣的耍賴的少女,有那麽一瞬,甚至感覺到強烈的窒息。眼前似乎開始霧氣朦朧起來,現實漸漸在眼中隱退,過去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重放出來。
“呀,我才不是長成這樣好不好,你怎麽可以把我畫的這麽醜。”還是青蔥歲月的陸紫萱不服氣的揚起下巴對著他半撒嬌半埋怨,而他坐在畫架前麵,右手還拿著筆,左手若無其事的拂過上好陰影的畫作。
“這鼻子簡直和你的一模一樣嘛,哪裏不對了?”然後再覆上她精巧的鼻子,留下黑黑的一道鉛彩。
“呀!鍾子畫!”當年的陸紫萱揚手作勢要打他,他下意識的躲開。卻不小心撞到麵前的畫架,險些摔倒。
一雙纖細的手吃力的扶住突然倒下的鍾子畫。
“呀?!大叔,你搞什麽啊?!你沒事吧?”李箐箐奇怪的看著突然向地麵傾倒的鍾子畫,下意識的扶住。
“啊?嗯?”聽到陌生的聲音,鍾子畫終於回過神來,眼前漸漸清晰的,是另一張臉。對,那些都過去了……眼前的人,不是陸紫萱,也永遠不會是陸紫萱。
“你沒事吧大叔?我怎麽感覺你好像生病了啊?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李箐箐有些擔心的問道。
“我?我沒事的,沒事的。”鍾子畫失神的走到窗邊,坐在前幾天整理的時候留下的凳子上。
“大叔,你臉色不太好哦?”李箐箐擔心的看著他。
“真的沒事。”鍾子畫抬頭看著隱隱約約和陸紫萱有些相似的李箐箐的臉……
自己是因為她長得有些像當年的陸紫萱才一直對她特別照顧的嗎?鍾子畫捫心自問,卻隻得到自己一個鄙視的嘲笑,嗬,鍾子畫呀鍾子畫,你可真是沒出息。
“大叔,昨天你不是說,這邊想擺一個貨架要買一些小玩意之類的嗎?我覺得,其實可以不需要貨架,我們在牆上貼一張畫,畫裏是一場美術展覽的情景,把賣的東西掛在畫上的畫框裏,就像這些小東西就是畫裏美術展覽的東西,你覺得怎麽樣?”李箐箐站在門口邊上,指著空蕩蕩的牆壁說。
“嗯,聽起來挺有創意的樣子。但是怎麽掛上去?釘子的話,不是就破壞了本來的意境嗎?”鍾子畫漸漸回過神來。
“嗯……那就畫成藝術品展覽會,然後把展覽的架子做成立體的,直接擺進去不就好了嗎?”
“嗯,那我們為什麽不直接在屋子裏擺上架子展覽呢?”鍾子畫笑著說道,語氣裏甚至帶了一絲絲的溫柔。
“好吧,大叔你說的比較對。”李箐箐讚許的點點頭,裝作一副欣慰的樣子,對他說道。
“哈哈,小丫頭別鬧了,我們先去訂做貨架吧。”鍾子畫被她的表情逗笑,打斷她道。
“嗯。”
萬事開頭難,這句話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理的,但是在鍾子畫這裏,似乎沒什麽作用。一個貨架的圖片樣式,從無到有,短短的幾分鍾就在鍾子畫手裏誕生。李箐箐瞪大眼睛看著鍾子畫手指下麵那張神奇的紙和筆,還有那神奇的手指,嘖嘖稱奇。
“不愧是學畫畫的哦,好厲害的樣子。”
“多謝誇獎。”鍾子畫顯然不是很買賬。
“呀,大叔,這可是特別稱讚,很多畫畫的都不知道設計為何物,我就見過好多臨摹超級棒,原創就什麽都不行的。”李箐箐表情真摯的一邊說,還一邊點頭。
“很正常,都會有那麽一個時期,因為之前隻是不停的畫別人的作品,連陰影都要完全模仿,最後就完全不知道創新是何物了。”鍾子畫似乎想起了關於自己的那時候,語氣有些不明的說。
“那大叔以前也那樣咯?”李箐箐問道。
“嗯,有過那麽一段時間,但是沒多久。畫畫都是這樣的,學是一回事,入門是一回事,真正會畫畫卻又是另一回事。”
“嘖嘖。不愧是大叔,這麽多人生大道理啊。”李箐箐陰陽怪氣的說道。
正說著,畫室的玻璃門被推開了。
還沒開業空無一物的店麵也會有人進來嗎?鍾子畫抬頭,看到了嬌小可愛的秦藝馨小步走近。
“藝馨你怎麽來了?”鍾子畫站起身來迎接。
“我不能來麽?”秦藝馨進來的時候,第一眼便看見了擠在鍾子畫身邊看畫畫的李箐箐,心裏不自覺一沉。
難道之所以把我當妹妹,是因為這個女孩嗎?怪不得已經不再提及那個叫陸紫萱的女人,就連她的畫像被燒了也沒有多心疼。都是因為身邊這個女孩嗎?難不成,三年的時間,就是和她在一起嗎?
小女孩的心思一瞬間就轉了千千萬萬個彎,這些當然鍾子畫是不可能知道。
“怎麽會呢,就是有點吃驚。”鍾子畫看著秦藝馨的眼神一直瞟向身後的李箐箐,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意,側身讓出身後的女孩,給秦藝馨介紹。
“這是李箐箐,之前出了點小意外,我差點撞到這個女孩,後來也就認識了。現在在我這裏幫忙。箐箐這是秦藝馨,我妹妹。”
“哦,你好秦小姐。”李箐箐也算落落大方的打了招呼,而秦藝馨卻有些不高興。卻說不上這不高興究竟是從哪裏來的,是因為他身邊有個其他的漂亮女孩?還是因為他介紹自己是妹妹?還是,因為他親密的叫她箐箐?
其實鍾子畫自己也沒發覺,原來自己的心裏已經和這個神似陸紫萱的小女孩這麽的親近。雖然平時並不是個十分封閉的人,但是也算是個很慢熱的人。和任何人相處,總要接觸一段時間才會慢慢接受,但對這個女孩,似乎省略了很長的一段過程。
秦藝馨雖然表麵上沒有說什麽,但心裏卻對這個女孩有些討厭。也說不出原因的,本身自己也不是個多麽難相處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這麽的不得意眼前這個長相還不錯的小姑娘。
“對了,子畫哥哥,我們學校再開學就要舉辦一場大型的繪畫比賽,爺爺說要我也參加,你要不要考慮好好幫幫我?”秦藝馨半撒嬌的對著鍾子畫說,其實也是在對著李箐箐下馬威。
“我還幫你?你不幫我就不錯啦?”鍾子畫看著眼前撒嬌賣萌好一通耍寶的秦藝馨。
“不管,反正我就要你幫忙。”秦藝馨耍起了無賴,瞪大眼睛看著鍾子畫。
“畫畫怎麽幫你。你又不是第一天畫畫了,教你怎麽拿筆?”鍾子畫開玩笑的說道。
“哈,子畫哥哥,說好不再提這個事了的!!”秦藝馨有些惱的抬手打鍾子畫。
“那又怎樣,當年是你非要像拿鏟子一樣拿筆,無論老師怎麽教你,你不都是那個樣子。”
“哈?你還說!”秦藝馨追打著到處躲閃的鍾子畫。
而一旁的李箐箐,有些愣愣的看著眼前兩人的打鬧,不知道為什麽卻有些融不進去。
雖然那晚不知道為什麽鍾子畫在電話裏和自己互相敞開了心扉,說了自己的過去,但眼前這個帥氣的男人,自己似乎還是絲毫都不了解。雖然知道他曾如何經曆過什麽,卻總覺得無法感受到他內心裏真正的自己。
自己來的真的對嗎?對這個人,如此動心,如此在意真的對嗎?李箐箐第一次開始了,對自己某一瞬衝動決定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