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薩琳又重新出現在厚背強壯的山地馬背上,她的麵容一如既往的冰冷,看不到一絲表情,更難以想象剛才有一名騎骨和數十名強骨死在她的手下。
鷹鉤鼻男人看著卡薩琳冷冷一笑,對她無用的孤傲不做置評,雖然卡薩琳已經是大武者了,但在代表著偌丁倫大陸頂尖力量的魔導師麵前,她的力量還是太小了,老師的一句話就能讓她俯首稱臣,甚至可以讓她脫掉這層盔甲和貼身的皮衣。
大武者的身體是怎麽樣的呢?鷹鉤鼻男人忽然覺得小腹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久違的激情讓他臉上浮起了戲謔的笑容,也許回去以後,該請老師把這位女大武者的記憶抹去……
“尊敬的艾莫瑞大魔法師,強骨、戰骨和紅骨都已經清理完畢,剩餘的灰骨……”一名魔法師的匯報打斷了鷹鉤鼻男人的遐想。
“灰骨不要追了,它們不過是些沒有思想的東西。”艾莫瑞冷哼道,用手指向天邊的一條凸起的線條:“蟻巢探過了沒有,那種抗魔骨蟻才是我們的大麻煩。”
一名金花武者靠近小聲的匯報道:“尊敬的艾莫瑞大魔法師,已經探明蟻巢完全空了,”
“蟻巢空了……骷髏還在冬天走到了蟻巢骨牆的南麵……”艾莫瑞自言自語道:“死了個皇骨就變得這麽亂七八糟了……和我們偌丁倫大陸還真有點像呢。”
卡薩琳在背後冷冷的看了艾莫瑞一眼,手指微動,但卻終究克製了自己的衝動。
艾莫瑞似乎對身後的殺氣一無所知,他沉吟半響,歎了口氣:“哎,看來即使老頭子們放了這麽一場大雪,也無法讓我們的處境稍微安全一點,我們還是換條路吧。”
…………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柯爾溫戰戰兢兢的退後上百米遠,看著白木林中那一團在雪地中翻滾的黑紅影子,這麽巨大的抗魔骨蟻肯定是強骨級別的,不知道它為什麽沒有跟隨其他抗魔骨蟻一起消失,而是逗留在了這個新生的白木林中。
柯爾溫不想丟下呂岩,他命令自己幾個強壯的戰骨手下去救援,但這些骷髏和柯爾溫隻是雇傭關係,沒有真正效死命的程度,所以當他們看到呂岩手下紅骨的慘狀時,都嚇的停留在了二十米之外。
抗魔骨蟻對腳底的雜兵不厭其煩,它尖嘯一聲,從口中噴出火紅的液體。
最初呂岩以為是火焰,但其實不是,而是一種類似於酸液的東西,骨頭們被這種酸液一碰到,立刻就會爛掉,產生無法忍受的劇痛,三十幾名紅骨被紅色漿液噴中,他們立刻慘叫著掉在地上,全身抽搐著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呂岩無可奈何的揮手,用魂言說道:“你們退開吧。”
“斬不斷骨爪!”
“繞到後麵爬上去,先救大人!”
“不,還是先合力推它的後爪,撂倒它!”
紅骨們似乎根本就聽不見呂岩的魂言,他們大聲呼喊著,想著辦法要將抗魔骨蟻扳倒,好趁機將呂岩救下來。呂岩心中黯然,人形骷髏果然比一般的獸形骷髏更懂得配合,更懂得利用工具和地形,但現在他沒有機會再帶領這些家夥了,失去了下半身的他,根本沒辦法施展疊韻風舞,即使被救下來,也無法阻擋抗魔骨蟻的怒火。
“呼哧……”又是一片紅色酸液噴出,呂岩的手下又倒了一邊,雪地已經被紅色酸液所取代,而勇敢的紅骨們正在這片猩紅的泥濘中掙紮著慢慢死去。
古倫特又一次被抗魔骨蟻撥飛了,他撞了上遠處的一根白木,脊骨斷裂的脆響整個白木林都能聽見。
“大人,把手伸給我!”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聲音,呂岩驚訝的回頭,看到安德莉娜居然爬了上來,骨蟻的尾部也是一大塊表麵光滑的骨甲,很難想象安德莉娜是怎麽做到的。
呂岩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振作一點,所有的部下都在努力,自己為什麽總想著放棄呢,他鬆開月牙槍,將右手伸向安德莉娜。
一邊“紅雲”從頭頂飛過,呂岩隻覺得右肩一輕,整條右手骨被那片“紅雲”帶走了。
緊接著呂岩看到“紅雲”撞在安德莉娜的身上,小姑娘的身體突然融化,變得支離破碎起來,笑容還凝固在那個纖細的臉骨上,但卻越來越遠,隨著她破碎的身體和紅色酸液一同落向地麵。
“呂岩……”安德莉娜在半空中發出了最後脆弱的呼喊。
仿佛是跨越時空和空間傳來的呼喊,呂岩感覺自己全身如墜極度寒冷的冰窖之中,要死了,她要死了……有怪物要殺她……他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呐喊,仿佛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所有的憤怒、絕望和無助一瞬間都爆發了出來,他陷入了瘋狂的無意識狀態。
一隻毫不起眼的瘦弱手骨抬了起來。
在半空中以輕盈曼妙的動作輕輕揮舞起來,白木林的上空,響起了微弱的風鳴之聲。
呂岩木然的看著揮舞的手骨,是骨舞魔咒,他施展的動作就和當日他在育骨司看見的那個骷髏法師一模一樣,隻不過他對風元素的凝聚力,要比那名骷髏法師強大了數十倍。
微風轉眼間就變成了呼嘯的狂風,若隱若現的白色風元素在白木林的上空悲鳴或怒吼,巨大的風壓從天空向下猛灌,壓的紅骨們根本動不了身體,就連抗魔骨蟻也出現了動作遲緩的現象。
無數骨蟻在遠處的白木林地麵鑽了出來,這種恐怖的風壓讓它們無法呆在地底,來不及爬出來的,甚至被岩土活生生壓死。
呂岩的動作卻時候沒有停止的意識,他感覺歡樂的液滴在他的左手指骨間流動,伴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發出銀鈴般的笑音,這種根本不存在的笑音中,無數尖銳的風刃組成了一柄巨大的風之白鋸。
像月牙一般曼妙的弧線,拱起的外弧形處是一排牙齒般鋒利的鋸齒,它靜靜的懸浮在半空,在它的下麵,是被風壓控製住了的抗魔骨蟻,白色風鋸跟隨著呂岩手骨的擺動做著微微的調整,等待最後的爆發。
沒有任何遲疑,呂岩的左手輕輕的卻又重如泰山的按了下去,風鋸爆發出低頻的悲泣,觸向抗魔骨蟻的頭部。
但……堅硬的骨蟻外殼根本不為風鋸所動,這是抗魔骨蟻啊,有著對魔法的天生抵抗力,即使是人類的魔法師也無法用魔法攻擊他,這一柄風鋸雖然巨大無比,但卻無法切開骨蟻的外殼,在骨蟻的掙紮下,風鋸完全散開,變成了一群亂舞的白色風刃。
不行,我救不了她,我誰也救不了。呂岩木然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聽著……看清楚我的手勢!”
“……能不能救他們……”
“睜開你的……眼睛!”
斷斷續續的記憶在呂岩的腦海中浮起,他眼前閃過無數根瘋狂舞動的骨頭,但隨之而來的厭惡感也如排山倒海一般湧來,他幾乎要因為抑製不住的痙攣感而放棄骨舞魔咒。
鼓起的勇氣迅速消退,呂岩發現自己的髖骨幾乎已經全部被碾碎了,他處於隨時墜落的邊緣,死亡觸手可及。
救不了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他們一起死吧?
但他低下頭時,看到腳下的一片暗色猩紅之中,紅骨們在痛苦的掙紮,酸液腐蝕了他們身體,他們的殘軀被黏在地麵上,一邊呻吟一邊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安德莉娜的下半截身體已經消失了,她用手臂支撐著昂起頭,向呂岩看了過來,在那樣瘦小的臉骨上,呂岩看到的是對生命的渴望和深深的關切。
這些紅骨是得到這副莫名其妙的骨架之後,除了凱倫瓦爾之外和自己最親近的骷髏了,他們心甘情願的貢獻自己吸納的全部腐魂,他們為了渺茫的拯救希望衝向高兩個級別的強骨骨蟻,這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看自己舞動兩下懦弱的指骨後,混混作嘔的傻樣嗎?
腦海中有什麽東西被觸動了,呂岩對自己的反應充滿了鄙視的憤怒,頜關節用力咬緊,凝聚著自己殘存的意識去搜索記憶中那些瘋狂舞動的骨頭形狀。
一旦有了主動的念頭,立刻有一組動作自發的變得清晰起來,在呂岩的腦海中逐漸放大,呂岩幾乎拚著全身力氣將指骨舞動,一絲不苟的按照那組動作進行。
大拇指按在掌心,四根細長的手指在空中拉動,四根純白色的線條隨著呂岩手指看似無力的擺動而延展,白木林中狂暴的風聲突然安靜了下來,就像是在風元素的海洋中突然闖進了一個陌生者,所有的風元素都投來了屏住呼吸的目光。
“叮!”呂岩的手指在空中飄渺的一旋,終結了白色線條的跟隨,同時大拇指輕輕伸出,按在了白色線條的中心,一聲若有若無的輕脆響聲隨之發出。
空氣中立刻響起了歡樂的笑語,就像是無數快樂的孩子在呂岩的身邊歡呼、雀躍,伴隨著這種其實並不存在的聲音,呂岩麵前的那條白色線帶上出現了無數蝌蚪狀的紋路。
呂岩卻感受不到風元素的快樂,他心中同時充滿了對同伴死亡的哀愁和對骨舞魔咒的厭惡,在這種情緒下,他將五指攏成團狀,輕輕的點在了抗魔骨蟻的背上。
布滿白色蝌蚪的線帶隨著呂岩的動作旋轉起來,它的上部線條漸漸放大,下部線條漸漸縮小,凝結成一個鋒利的倒置圓錐,圓錐的表麵掛滿了純白色小蝌蚪,他們在飛快旋轉的錐體表麵遊走,變化,歡樂的笑聲也漸漸變成了淒厲的嘯叫。
倒置圓錐的頂部不斷攀升,直達數百米的高空,猶如一條巨大的白色龍卷風在白木林上空形成,但詭異之處是,在這個龍卷風的外圍,隻要離開了二米距離,就感覺不到一絲風意,似乎所有的“風”在一瞬間都被這條白色風龍給抽幹了。
風龍的底部隨著呂岩的手指,輕輕的落在了抗魔骨蟻的背上……轟!骨蟻巨大的身體仿佛被千斤巨錘砸中,轟然倒在地上,它來不及收起的骨爪愣生生的被壓斷了四隻。
圓錐形風龍的高速旋轉根本無視骨蟻的魔抗性,底部的尖錐飛快的將堅硬的背甲鑽開,那些細小的蝌蚪帶著戰栗的嘯叫一衝而入,在骨蟻龐大的身體內化作無數比人類指甲還要細小的風刃,肆意的飛舞,切割著它們碰到的每一處骨頭。
整條風龍都像是找到了傾斜口的泉水,一股腦的湧進了抗魔骨蟻體內,但最詭異的地方是,除了骨蟻內部隱約傳出的風嘯之外,整個白木林突然恢複了寧靜,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柯爾溫抖抖索索的向白木林走進,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那個抗魔骨蟻正倒在地上抽搐,而呂岩卻還活著,剛才那條恐怖的風龍又是什麽東西?
呂岩艱難的活動了一下身體,試圖從骨蟻的身上爬下來,但他手指剛一用勁,就從骨蟻的背上扳下了一塊骨片,輕鬆的就像是剝開了一張枯死的樹皮,呂岩低下發木的頭顱,看到一片片的骨頭如雪花般飄散,隨著他扳掉第一塊骨片,抗魔骨蟻的整個身軀都發生了崩潰,猶如倒塌的多米諾骨牌。
失去了暴虐氣息的風一股腦的四下湧出,帶著大量黑色的骨片飛向白木林的深處,每一塊骨片都在飛行中越變越小,最後像灰塵一樣消散在空氣之中。
呂岩噗通一下落在地麵,紅色酸液帶來的劇痛讓他變得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又使用了骨舞魔咒,正如凱倫瓦爾所說,有些東西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的。
“快,提水來,給他們衝掉酸液!”遠處響起了柯爾溫的急喊,老狐狸一確定骨蟻已死,趕緊壯著膽子組織救援。
呂岩看到安德莉娜雖然陷入了昏迷中,但似乎還保持了生命的氣息,不由得略微安心了一些……不對,一股恐怖的感覺突然像冰冷的觸手一樣探了過來,呂岩猛地抬起了腦袋,在白木林南麵的土坡上,一名碩大的龜甲強骨帶著近萬名下屬骷髏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