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
雲家人尚未反應,那女修大驚道:“師兄,這……”
她的心思還算通透,知道湛台神秀促成此樁聯姻是為何,可此時他竟然要取消,那之前一切努力豈不付諸流水?
雲蕭雖然大驚,卻心底一喜,他本心裏對於與聖地聯姻有些排斥,當然非為雲溪之故,隻是雲家近劫致力於脫離天道盟,若是聯姻,便會加深聖地在雲家的烙印,非他所喜。
他表麵自然不敢顯露,裝作猶疑狀:“聖子,此事恐怕不妥罷!聖地的聘禮早也抵達了雲家,若然悔婚,那些聘禮……”
湛台神秀淡淡擺手:“便當做對雲家的賠償,若是二爺能夠做主,此事便如此定了罷。”
雲蕭見他這一副模樣,不禁愣怔,隨即微笑道:“既如此……”
“且慢!”
雲照翎忽然開口道:“二叔,此事不妥。”
雲蕭蹙眉,卻不言語,他知道雲照翎打小有自己想法,並且還是雲家未來家主,不可輕易惡之。
“聖子,您要有甚不滿,大可提出,何必如此不留情麵。”
雲照翎淡淡笑道:“我雲家上下對於與聖地聯姻皆樂見其成,以此可以鞏固雲家在天道盟的地位,亦可與聖地互通有無,乃是幸事,還請聖子收回成命。”
湛台神秀笑得很溫和無害,道:“方才我已提出了,未免兩家聯姻事宜受到波折,欲將雲溪提前帶回天池,在證道法會之前令她與伯朗締結道侶之禮,貴家如此不情願,好似聖地會害了她,照翎道兄亦是當世人傑,當知聖地天機閣極少誤算。”
“這沒有甚不可以,神秀道兄若是樂意,即刻便能帶她走,不過成道之禮提前,我家許多安排便要提前實施,若是神秀兄不介意,還請在陋室小住一晚,明日便讓雲溪同神秀道兄回天池,如此可好?”
雲照翎的話令雲蕭大驚,不禁暗忖:這麽好擺脫聖地的機會照翎怎會白白放過?莫非大哥放棄了令雲家獨立?
他急得衝雲照翎使眼色,後者卻全然不顧。
湛台神秀輕輕一笑,起身施禮道:“照翎道兄爽快,依道兄便是。”
雲照翎還禮,而後命道:“來人,帶兩位上使去休息,甲字天號靜院。”
語聲才落,便有奴仆連忙進來,恭敬地朝湛台神秀二人施禮,旋即虛引道:“兩位貴客請隨小的來。”
他們自去不提,雲蕭見他們走遠,埋怨道:“照翎你怎令此機會白白溜走,好不容易才有脫離聖地的機會,也不知大哥怎生想法,竟答應湛台神秀聯姻之請。”
雲照翎心底略有無奈,這位二叔甚都好,就是無法分析大勢,他耐心地說:“二叔,父親應下聯姻,乃是深謀遠慮之舉,值此劫末,於雲家而言乃是機遇,同是大劫,絕不可行差踏錯,否則便是覆頂之災。”
雲蕭奇道:“此話怎講?”
“雲家絕不可在大劫來臨之際仍徘徊於天道盟邊沿,否則太乙聖地絕不介意先將雲家掃除,以天道盟的力量,除非雲家放棄數劫基業,舉家遷走,否則雲家斷然無法抵抗。”
雲照翎略有些鄭重道:“三位候選聖子父親都觀量過,湛台神秀在三人中並非最有力候選,可其卻為當代聖主看好,聖子位之爭,必將在大劫前落下帷幕,雲家站位便異常關鍵。”
雲蕭歎道:“為何不能像曆劫以來那般,處於中立位置,雲家一直以來不都是如此過來。”
“二叔想法流於膚淺,雲家之所以不能打破固有桎梏,便是因不敢更進一步。”
雲照翎心覺不能透露太多,便微微笑道:“與聖地聯姻勢在必行,父親行事向來穩重,二叔還是莫要憂慮太多。”
雲蕭隻好道:“這我省得,不過我有些難解,湛台神秀提請聯姻,卻又主動取消,且一副有恃無恐模樣,卻又是何因?”
雲照翎臉色略不悅,冷道:“他這是在給雲家下套,倘婚約取消,聖地便可向外界宣告,雲溪拜入過玉清宗,雲家必然與玉清宗相勾結,旨在覆滅天道盟,屆時聖地登高一呼,攜天道盟大小門閥群起而攻之,雲家覆滅不遠矣!”
“這個湛台神秀奸猾狡詐,當年不知何故還滅了一個小家族,卻未被捉著把柄,三位候選聖子,我最忌憚的,還是他啊。”
雲蕭聞言,冷汗不禁淋淋而下,略惶道:“沒有想到此人竟包藏如此禍心,真是令人防不勝防。”
“二叔莫憂!”
雲照翎往堂外行去,且行且言:“湛台神秀自有我來應付,隻是證道法會期間,族中一切便交給二叔打理,如今本家與分家已漸漸和睦,莫讓這一切又回到從前。”
……
雲石山莊,在一處連綿有五進宅院的荷塘水榭裏,一個著淡色衣袍的美麗女子靜坐於水榭圍欄邊,怔怔望著荷蓮出神。
她的三千青絲隨意地灑落下來,別有一份柔靜的美,然而她本該俏皮揚起的細眉卻深鎖,本該洋溢月牙般笑意的美眸,卻有著幾無法掩蓋的哀傷。
“小姐,三少爺領著一個人來了,看其穿著,似是聖地上使。”
這時,一個身材纖細嬌柔的女婢裝扮的女子疾步行來,愁眉道:“似是來接小姐去天池的……”
美麗女子緩緩回首去,靜靜地說:“暖煙愁個甚,總也要去的,遲早而已。”雖出此言,其美眸裏裏的哀傷幾要令被她稱作‘暖煙’的女婢心碎。
暖煙眼眶紅紅的,上前去握著她手,真切地說:“小姐,您說的那個人必然會來帶您離開,您要相信他,您不信他,便真就失去全部希望了。”
“他來了又能怎樣,天道盟之事非他可以做主,家主不可能收回成命,我們這一脈好不容易抬起了頭來,父親又怎會為了我而與本家對抗。”
美麗女子平淡說道:“而況他不可能來,玉清宗不會冒著風險讓他來尋我,當初都沒留我……”
“不……”
暖煙大聲地說:“小姐請您一定要相信,他必定會來接您脫離苦海……”
“你為何執於此?”
暖煙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哽咽道:“暖煙不想看到小姐傷心的模樣,入了聖地,無人照顧小姐,小姐一定會受委屈的。”
“委屈,委屈又算得什麽。”
美麗女子忽然取出一件疊好的道袍,輕聲道:“不過,既你都不肯放棄希望,那你便幫我一件事。”
語罷便在暖煙耳邊耳語一陣,暖煙接過道袍,喜道:“小姐,我必將他帶到您身邊。”
她興衝衝地去了,迎麵正好與雲淡清錯身而過。
雲淡清帶著嚴伯朗,靜靜走著,兩人竟也未曾交談。
待接近水榭,雲淡清喚道:“小溪兒,來見見你的道侶。”
美麗女子自然便是雲溪,她緩緩起身,淡淡打量嚴伯朗,道:“倒也奇事,除衣裝外,竟無一處看得舒坦。”
嚴伯朗本來抑了一肚子怒火,這時聞言,頓時氣炸了,他眼冒邪火:“好個雲家,偏養出這恁沒教養的丫頭,無怪自小離家,在外野慣了,不知怎麽和人說話?”
“不過沒有關係,待你入我嚴家大門,必將你教養得服服帖帖……”
雲溪挑眉道:“好個聖地弟子,道境修為如此低下,隻輕輕一激便羞惱,實在有失這衣裝顏麵,聽聞你是個長老的親孫?錯開這層身份,你還剩下什麽?”
嚴伯朗氣急反笑,道:“好好好,你我結成道侶那一日,便讓你知道我還剩下什麽。”
語罷他便拂袖而去,顯見怒到極點。
雲淡清蹙眉道:“你這樣惡他,不為以後考慮?”
“溪兒,你也長大了,三哥不敢說是為你好,可你與玉清宗那個弟子是不可能的,倘若你真為了他而不顧一切,隻會害了你,雲家必定會殺死你與他,以正清名,你可明白?”
雲溪心底一震,她何嚐不知這其中因果利害,否則她怎會離開紀隨風。
她眼眶一紅:“我自然知道。”
見她不願多說,雲淡清心底微微一歎:“嚴真嵩在聖地雖倚靠湛台神秀,可其手腕高妙,與靈墟、黎家的宿老皆有交情,手底下還有幾個小門派隨時聽候調遣,可說你嫁入後,必不會受到各方委屈。”
雲溪冷冷道:“各方委屈是委屈,嚴伯朗的委屈便不是委屈了?你也看到了,此人莫說風度,便連掩藏也不會,一副吃定了我的模樣,莫不是雲家妥協,又怎會如此。”
“溪兒,我知你心寒,父親有他難處,你莫要怪他。”
雲淡清心底難過,又道:“嚴伯朗是不好,不過你放心,倘他敢欺你,三哥拚著這條命,亦要斬殺他……”
雲溪心底微暖,柔柔地說:“三哥,我不怨你,也不怨父親,不過,倘師兄來尋我,我必定會隨他離開,屆時隻望三哥莫要為難我們……”
雲淡清心底一歎,他從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份難以化解的執著,千般勸慰便隻得化作一句:“便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