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衍神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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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就算不笑,我也很美。

“你就算這樣看我,也還是打不過她。”

青衣說了一句很煞風景的話,飄舞的花海似乎停頓了一瞬。

蘇伏笑了笑,知道青衣指的的桑榆,他閃身來到老樹樹幹之上,與她並排坐下,說道:“世間最後一隻訛獸,卻成了我的護衛,也不知道陛下怎麽想的。”

“他怎麽想無所謂,關鍵是你怎麽想,可能你不知道,但我看過不少典籍,其中就有關於熾翎軍帥的傳聞。”

青衣靜靜的望著心內虛空的天空,一百零八顆星辰擺列成玄妙的圖案,釋放出來的光芒,像一百零八道曦耀,將整個虛空都照的猶如白晝。而星辰排列之中,被眾星圍拱在中央的天元水星,像似吞吐一樣,將其餘星辰散逸出來的星力吸納,而後又散逸出濃鬱的水行元氣。

那些水行元氣呈淺藍色,它們沿著一百零八顆星辰緩緩流動,每環繞一圈,水行元氣便會濃鬱一些,奇妙的是,水行元氣愈是濃厚,顏色反而漸漸變淡,變得與淨水沒有兩樣。

遠遠望去,就好像一絲絲的水流組成了一道銀河,順著一百零八顆星辰緩緩流動,所過之處,又好像受著莫名震顫,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竟有與灰塵一般細小的熒光像外擴散,那些熒光充斥整個心內虛空,向著外圍那片空曠幽深的未知而去。

而心內虛空被蘇伏掌控的地域,也會隨著熒光探索而越來越大,雖然這個過程非常緩慢,若沒有仔細觀察,甚至都感覺不到心內虛空正在慢慢擴大。

其實很早以前,自打蘇伏啟開心內虛空,並點亮三十六顆星辰時,就已經開始了這一過程。蘇伏每一次修為的突破,都會令他所掌控的區域極大的增加。

美則美矣,然青衣眺望著更遠處,那裏雖被星光照亮,卻有一絲絲肉眼可見的不詳的黑芒徘徊縈繞,她知道,那是蘇伏的心魔雜念。

照見本我,方是心魔。

“熾翎,乃是楚渡早年的帥號,你知道麽。”她的美眸忽然變得如虛空那般幽深,明暗不定的神光閃爍,似乎正思索著什麽。

蘇伏並沒有很認真的聽她說話,而是利用靈覺內視,發覺方才與黃小花的勢氣對抗,已經受了一點傷,又被桑榆攻擊,傷勢更重。

他一邊利用水之元氣與信願相合來調理傷勢,隨口說道:“這並不代表陛下有傳位的意思。”

“而且我身為人族,怎麽能出任所有妖族的領袖,就算是與我們關係不差的明月穀,怕也不會同意,何況四大部族呢。”

青衣美眸中的神光在這時幻滅,漸漸恢複冷清,宛如遺世獨立的蒼月。可那雙清冷月宮的深處,似乎隱著一抹淡淡的憂慮,這世上有誰能牽動她的心緒,那是為誰而憂慮?

“方才我借輪回殿演算,你《煉妖經》進境差強人意,如此下去,心魔爆發必會在被你湮滅之前,便是有這虛空,有這一百零八星辰,你想安然渡過方寸靈台劫數,怕是沒有那麽容易。”

是的,蘇伏此時,受楚渡誘導,提前進入方寸靈台境。當然,也不算是提前,他所立的道基引起了天道共鳴之音,早也算圓滿,即便沒有楚渡誘導,遲早也會引發。

不過,若是沒有心內虛空,像那樣子突兀的生發,很少有修士能抵抗得住。而且,若無一百零八星辰壓製,心魔早便暴發,那時下場如何還未可知。

她搖了搖螓,說道:“兩州大戰,你如何把穩本心。”

蘇伏胸有成竹的一笑:“天地間最難度的不是四九重劫,而是在沒有修為的時候,卻遭遇魔靈噬體。若是可以選擇,我寧願不要這般磨難,不要心內虛空。既然我連我所認為的最可怕的劫數都渡過了,那大道即便不是坦途,也不會再讓我有所畏懼了。”

青衣微諷道:“沒有磨難,沒有此方天地,以你的資質,葉真人看也不會看上你,更不要說給你機緣,你也不可能進入劍齋,更不會……”

言有未盡,她忽然住口不說。

蘇伏笑了笑說道:“如你所言,沒有遭遇魔劫,我不會認識起於一切機緣的葉真人,甚至不會有這心內虛空,不會有寶典保駕護航。”

“可這世間緣法生滅,皆在一念之間。”

他向著冥冥中的虛空伸出手去攫取,數道信願白光在兩人身前顯現。

青衣眉頭微挑,這個動作令她氣質瞬間轉換,好似清冷孤高的仙女變作了宜嗔宜喜的大家閨秀,無論怎麽看,都非常的美。

“沒有那一切機緣,劍君便不是你,你如何是你,你不過是你罷了!”

她說的沒有錯,若沒有那一切的機緣,說不定劍君的名號便不會出現。至於第二句你如何是你,是在說你不一定會走上修道之路。第三句你不過是你罷了,大意就是沒有得到那些機緣的蘇伏,可能現在還隻是照央城的富家子弟。

蘇伏手中結著複雜的法印,並沒有望見她的表情變化,他聳了聳肩:“青衣,你我相識那麽久,你還不知道我蘇伏麽,我向來都認為我隻是我而已。”

青衣淡淡一笑:“那你為何不回劍齋。”

“我隻是我,不回劍齋的我,才是我,也隻能是我。”

蘇伏變幻法印的速度越來越快,卻沒有落下辯論:“當初劍主的一劍,確實斬在我的心頭上,以至於支離破碎,逞著能硬撐罷了,誰讓我活下去的欲望比誰都強烈。”

“後來石泰師兄的死,又一次的斬在我好不容易勉強拚湊起來的心頭,於是再一次的碎了。但師兄用他的性命,給了我新生,守護劍齋是師兄的執念,也就變成了我的執念。”

“所以……”他的神情漸漸平淡,“碎了的東西,怎麽補都有殘缺。既然師兄給了我新生,我就不再是賤命,爛命一條,我當然愈發的覺得自己珍貴起來。既然我很珍貴,當然要用我自己的方法守護劍齋。”

青衣聞此,搖了搖螓,卻沒有再說什麽。

蘇伏笑了笑,雙手結出寶瓶印,一道玄之又玄的靈光生發,隨後三分,向被蘇伏招來的信願白光而去。

“青衣,你還沒見過我這一招吧。”

三道信願各有靈光投入,然而先有變化的卻是第一道。

青衣驚訝的望著那道信願竟變作了一麵水鏡,水鏡生出影像,卻跳的很快,猶如走馬觀花般,沒有幾息,水鏡便消散去了。

在這短短幾息之內,她看到了一個凡人的一生。而第二道信願依然是水鏡,依然是同一個凡人的一生,依然在短短幾息之內演化,但兩段人生卻天差地別。

第一道裏麵講的是那個凡人自小辛勤研讀經卷,長大以後高中狀元,從此平步青雲,衣食無憂的故事;第二道裏麵講的是那個凡人自小頑劣成性,長大以後窮困潦倒,受盡苦楚,最後餓死於破廟的故事。

同樣的一個凡人,兩個不同的故事結局。

青衣若有所思,想了想說道:“修士與凡人的區別,宛如皓月與螢火。凡人終其一生也不過短短百載而已,看到的風景,見過的滄海變遷,無法與修士相較。”

“同樣一個凡人,衍生的兩個不同的故事結局,你是想證明世間緣法,皆在一念之間?”

蘇伏微微一笑,指向第三道信願說道:“不妨看看。”

青衣饒有興趣的將心神投入,這一次她看得特別仔細,同樣是在短短數息內,講的仍然是一個凡人的一生,不過卻有少許的不同。

這一次這個凡人同樣是從小讀書,長大以後卻有了不同的選擇。他走遍天下,遍訪名士,然後以一生才學興教學,補短缺,製禮法,修人心,使人自立,使人開化,使人明理,使天地清明。終其一生,以學問為尺量,丈量天地,但求一個問心無愧。

然而最後,他卻被掌權者安了一個不尊倫常,不守禮法,妖言惑眾,妄圖以此聚眾立邪教謀私利的罪名,最後甚至因為執迷不悟而被淩遲處死。

青衣看後,輕輕的將秀發攏到腦後,忽然綻放出一抹令人失神的笑容,此時此刻,那千姿萬顏的花海,似乎都枯萎了一樣,竟於她麵前失去顏色。

可惜的是,她很快便斂去笑意,望了一眼有些呆怔的蘇伏:“劍君蘇伏,這便是你所認為的大道麽,還真像那麽一回事。”

蘇伏回過神來,卻由衷笑道:“青衣,你笑起來比花兒美多了。”

青衣神情平靜,大言不慚的說:“就算不笑,我也很美,不然你怎麽會一直偷看我。”

蘇伏搖頭失笑:“你的自戀讓我無法反駁。”

“我還是不明白你想要表達什麽。”

蘇伏輕輕一揮手,使信願散去,說道:“這三個便是所謂選擇論,我們生而為人,因此而幸,亦因此而不幸,因不到最後,永遠都不知道我們的選擇對錯與否。”

說到這裏,他定定的望著青衣:“然而我生而早慧,知悉六道輪回無常之說,明了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相信世間有無上大道可以追逐。故不願同凡人般於百年後化作黃土。

“所以我想說,便是沒有那些機緣,我仍然會選擇入道,然後認識你。”

青衣怔怔無言,方才她本想說,更不會認識你,可蘇伏繞了無數的彎子來證明,我和你一定會認識,有生以來,她那原本以為不會動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她微微張口,原本想說,活著挺好,到了嘴邊卻是:“早知有今日,我就讓花音不要管你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