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牧場中,昏黃的燈光若隱若現,從車鏡中,她看到那一縷燈光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朦朧,最終消失了,宛若某人的生命之火。
燃燒到了極致,滅了。
“你的舍得?”西門慕塵開車,看著前方,淡淡道,剛剛皇甫聖炎那種情況,若是不及時救治的話,隻怕凶多吉少。
即便救治了,千羽洛那一槍命中了要害,不偏不倚,隻怕也難救回來了。
千羽洛漠然地看著窗外,帶著麵-具的臉有著死水般的平靜,本是柔和至極的輪廓驟然生出幾分決然,再沒有女子該有的如水溫婉。
“舍不舍得,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嘛。”千羽洛的聲音平靜無波,目光沒有看向他,依然看著窗外的風景,心裏卻想著另一件事,不知道他的人來了嘛?她離開之後,納蘭熙有沒有在對他怎麽樣?
那樣的重的傷,流了那麽多的血,在茫茫的沙漠中沒有醫生,他會死麽?
溫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輕輕一擦,她恍惚回過神來,看到男子修長的手指上,有一抹濕潤,她錯愕,西門慕塵似是無奈,似是責難,又似是悵然,問,“既然舍不得,剛剛為何……”
“不要再說,西門慕塵。”千羽洛心底酸澀的疼,那語氣竟帶著幾分脆弱的乞求。
“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西門慕塵看著她滿是疲憊的樣子,不忍在逼她。
此刻,她心亂如麻,明明知道,剛剛的行為,是沒錯,那樣的孤立無援,那樣的威逼強迫,若她不怎麽做,那皇甫聖炎,他……
可笑,明明心中恨極了他,可是關鍵的時候,她終究還是忍不住救了他,想到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她連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到底是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
剛剛在廢棄場,它附在她耳邊說得那句話,是著的嘛?孩子的事,真的和他無關,不對,不對,即便無關又怎麽樣,早在他和楚依依滾在一起的,他們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洛洛,你還愛著他。”車子行駛在沙漠裏,周圍寂靜無聲,空氣靜默得叫人窒息,西門慕塵驟然而出這一席話,打破了這一室的靜默。
西門慕塵的臉籠罩在朦朧的車燈裏,讓人看不出情緒來。
她死死的盯著窗外,唇角,是一抹蒼涼的微笑:“愛嘛?我也不知道,或許有,或許沒有。”
千羽洛垂眸,遮去眼裏湧起的酸澀,她不想在人前麵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麵,一點也不想……
更何況,她是真的不知道。
若說沒有,那剛剛的心慈手軟是怎麽回事,若是有,可是往日種種仇恨依舊紮根在心底無法抹去。
剪不斷,理還亂,她隻覺得頭痛欲裂,心中百般不得其解,她索性閉上眼睛,放空了自己的思維,什麽也不想,不去想皇甫聖炎,不去想納蘭熙,也不去想楚依依……
可是,腦海中時不時浮起的畫麵就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纏繞著她的脖頸。
很難受!
皇甫聖炎倒下前,那帶著恨意的眼神,令她印象深刻,他是恨極了她吧,恐怕他自己都沒想到,她會開槍,在他那樣拚盡一切,為了擋下所以的危險,又掙紮著不畏生死地想要阻攔她跟著納蘭熙走,說那些他從不會說的話,這樣的情況下,她依然狠心開槍。
他一定會覺得,她是一個無情的女人。
她很想像以前一樣瀟灑,說一聲誰在乎,可問題是,她已經沒那份瀟灑,她似乎還真是該死的在乎呢。
若是繼續留在廢棄場,皇甫聖炎一定會失血過多而死,即便僥幸不死,納蘭熙一定不會放過他,若任由他被納蘭熙親手殺死,與其這樣,她還不如賭一把,賭她的槍技,賭她的子彈……
這比坐以待斃強多了,置死地而後生,總比他慢慢等死的好。
隻希望他……能活著。
如果能活著……如果能活著……千羽洛的心都揪起來,他們這樣,還能有如果嘛?
可倘若她賭輸了,他死了呢?
結果又會怎麽樣?她能受得住嗎?
千羽洛不敢再想下去。
……
千羽洛已經回來幾天了,整個人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終日待在西門慕塵的庭院裏,沒有外出,她幾乎是隔絕了外界的消息,平靜地渡過了這段抓心撓肺的日子。
這種感覺和當時被因為病毒發作不得不鎖起來的時候,並無差別,當時心中都是恨,如今心中都慌亂。
西門慕塵待她極好,也沒有限製她的自由,也沒有為難她。一天他會來看她好幾趟,一是為了檢查身體,二是怕他無聊,跟她聊天解悶。
今天,他又過來了,但是顯然千羽洛不在狀態,在千羽洛第N次失神的時候,西門慕塵終於還是忍不住地歎了一聲,止住了話題。
“既然擔心他,你怎麽不向我問問他的消息?”
“他是生是死都和我沒關係了,有什麽好問。”千羽洛表情平淡,似乎並不在意。
西門慕塵笑而不語。
“這幾日外麵不太平,若是沒事的話,好好兒的呆在家裏。”
“怎麽不太平,C國出事了,還是你有政敵找上門了?”
“都不是。”
“西門慕塵,我的身體狀況已經穩住了,過兩天我打算去X國找千冥他們。”
“你要走了?”西門慕塵的語氣微窒。
“恩,最近已經麻煩你太多了,在欠下去,我怕以後還不起。”
“那就別還了。”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更何況,我們……”
“丫頭,你沒把我當成自己人?”淡然的聲音帶著幾分清冷,西門慕塵已經有幾分不悅。
千羽洛愕然的看著他,似乎,這還是第一次,她看到西門慕塵生氣了。
“洛洛,嫁給吧!”
千羽洛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他竟然會忽然求婚,半響,期期艾艾道,“西門,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你覺得這是一個玩笑?”
“那不然呢?我承認,這段時間,你對我很好,但是報答的方式除了以身相許,還有很多方式。”
“丫頭,你在覺得我挾恩以報?”西門慕塵臉上雖然還在笑,但是眸底已經沒有半點溫度。
“反正我不會嫁給你!”
“不嫁給我,你想嫁給誰?”西門慕塵淡淡一笑,“皇甫聖炎嗎?哦,忘了告訴你,已經有確定消息,他死了!”
哐啷……
千羽洛手上的杯子不慎落地,茶水灑在大理石石板上……
杯子碎了,四分五裂。
“你說……說什麽?”千羽洛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西門慕塵有些懊惱自己竟然失控了,該死的,“反正,這段時間,別出去,外麵的人,不會放過你。”
……
千羽洛給魅打電話的時候,已是淩晨三點多。
魅的脾氣一向好,即便被人吵醒,也沒說什麽,她打開手機,看到是千羽洛,本來還有些迷糊,頓時清醒,過來,她的心咯噔了一聲,半響,還是接了電話,“洛。”
“魅,是我!”
“什麽事?”
千羽洛頓了頓,似是猶豫怎麽開口,可她素來又不是婉轉之人,於是直接問了,“暗門最近有什麽消息?”
魅靜了好一會兒,她不是笨蛋,知道她想問什麽,忍不住歎道,“洛,你想問皇甫聖炎的事吧。”
千羽洛沒說話,兩人各握著話筒兩端,都沉默下來,誰也沒有說話,特別是千羽洛,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幾乎都可以猜到了結果了,可是,該死的,她卻倔強的不肯相信。
她有些難受,嘴巴一張一合,最終還是問了,“我聽到消息,他死了,是不是真的?”
那邊又是一陣靜默,魅一向不會說謊,半響,才答道,“是!”
千羽洛驟然握緊了手機,盡力壓抑著從胸口傳來的一陣炸裂的聲音,不讓自己失控……
怎麽會這樣呢?
為什麽會這樣?
西門慕塵向來不會說謊,可是她還是不信,睜著眼睛,坐在床上大半夜,最後還是不死心的打電話給魅。
一個說,或許她還可以騙自己,可是兩個人說,叫她還如何能欺騙自己,魅說皇甫聖炎死了,那肯定是收到消息了,不然不會這麽篤定地說,她頭痛欲裂,脖子似乎生生被人扼住,她痛得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魅聽出她的不對勁,知她心痛,既心疼又無奈,忍不住道,“洛,別想太多了,之前他那麽傷害過你,他死了不是很好嘛?起碼,你不用整天惦念著找他報仇了。
不過,這些天你還是好好地呆在慕司大人的家,別隨便出去,否則,我怕你會出事。”
千羽洛愣愣地聽著魅的話,一直都沒說話,魅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她的情況,心中難免著急,忍不住,道,“洛,你還在嗎?若在,你倒是說句話。”
“魅……”千羽洛緩緩道,“是我殺了他。”
“你說什麽?”
“是我殺了他。”千羽洛輕笑,“我開槍射殺他的。”
這回輪到魅他沉默了,這件事她已經知道,但是親口聽千羽洛說出來,她還是有點不敢置信,她心頭一緊,“當日發生什麽事,你怎麽會?”
“他真的死了嗎?”
“轟動整個黑道,能不是真的嗎?”魅說道,他知道千羽洛難受,聲音越發的低柔,若洛無心殺他,皇甫聖炎肯定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