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藝像被高壓線擊中了一樣,不僅僅是動作,臉上的表情也一並僵住了,不過,隻眨眼的功夫,她就做了個深呼吸,恢複過來,隻是五官動的極不自然,唇角向上扯了幾下,要笑不笑的問:“啊,是,是嗎……”
聽不出是在問些什麽,像是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而無意間出口的過場。
她動了動屁股,好像在沙發上坐得有些不舒服似的。
“不是……說明天才出來的嗎?”她抬頭看著段文軒的眼睛,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出一些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笑微微的樣子就像在對著一個修煉千年的客戶,表情管理得滴水不漏毫無破綻。
林筱藝覺得自己嗓子發幹,想要喝點水,剛巧聽見了李媽過來的腳步聲,她心裏鬆了一口氣,趕緊扭頭去看李媽,“唔,我在這都聞見甜味了。”
李媽憨憨得笑著,圓乎乎的臉上幾乎看不到眼睛了,她放下糖水之後就轉身去了客房,讓林筱藝的心再度緊張起來。
銀耳雪梨糖弄得很香甜,熱乎乎的,卻不覺得膩,梨肉已經完全爛了,含在嘴裏像是在舌尖化開了一樣,想來是在火候上控製的恰到好處才能有這樣的口感。
但現在,林筱藝顯然沒什麽心情多考慮這些,她也承認,此刻自己做出的這些多餘的動作都是在極力掩飾內心的慌張和擔心。
所有的事情在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候都會出現個萬一,她其實還沒想好怎麽麵對結果,這比她當初做出墮胎的決定更加的難以承受。
“你在緊張?”段文軒故意揭穿了她此刻的麵具,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顯示出了一份掌控全局的淡定怡然,“你有什麽好緊張的?”
林筱藝看著他那樣子就想抽他,他當然不緊張,看見結果的緊張個毛線啊?我去……現在他們兩個換換位置試試,他的表現能比她強再說吧。
她眯了眯眼,倒是在他的刺激下淡定了不少,眼神也顯得堅定了不少:“當然緊張,說不定你是這孩子的爸爸,明明是自己的東西,現在歸屬權有可能要分給另外一個人,換誰都會緊張。”
“如果我真的是這孩子的父親,而且想讓你把孩子生下來,你會同意嗎?”段文軒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很認真的看著她。
林筱藝挺直了腰杆,蹙眉,“你把話說明白一點,我才能回答。”
“還不夠明白嗎?”段文軒有些不明所以。
“當然不夠,你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是要娶我?”林筱藝也不想再跟他玩這種模棱兩可的遊戲,直接將話點明。
“你嫁嗎?”
“不嫁。”
林筱藝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段文軒臉上的表情有細微的波動,他的聲音有些驚訝,“為什麽?”
“你嫁給我,順利的把孩子生下來,不管你是想幫尹家或者是調查葉澤都會方便很多,為什麽不嫁?”
在段文軒的眼中,林筱藝根本沒有拒絕這場婚姻的理由,她當初把自己賣了的時候,不是很痛快?
林筱藝單抿著唇角,看段文軒就像在看著一頭朝自己亂哼哼的蠢豬,所以她什麽都不想解釋,很幹脆的說:“你先把結果告訴我再說吧。”雖然這件事在她心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聽段文軒的語氣似乎也不用再問答案,但她還是想明確下來。
“你都聽明白了還問我幹什麽?”段文軒被她幹脆的拒絕弄得有些氣惱,端起糖水呼嚕呼嚕喝起來。
“我要看醫院的檢查結果。”除了白紙黑字的東西,她什麽話都不願意相信。
段文軒刮她一眼,“桌子上放著不會自己看啊。”
林筱藝這才注意到茶幾上有個棕黃色的牛皮紙袋子,像是放著什麽絕密文件一樣。她才剛還以為是段文軒拿來的什麽合同副本,就沒想起來問。
她拿過來,麻利快的拆開袋子,小心翼翼的去拿裏麵的文件。
段文軒忽然起身,彎腰過來抓住了她的手,“林筱藝,你確定真的不嫁給我?”
林筱藝抬眼看著他的眸子,那一汪如深潭般的眸子讓她不敢多一分一毫的迷戀。
“沒有嫁給你的理由。”她收回了目光,不想再看他。
因為越是看,就越覺得他的眼底隱藏著深深的戲謔和嘲弄。
他是高高在上的段文軒,含著金湯匙長大,坐擁整個華創集團,翻手為風覆手為雨,他微微一笑,就會有女人為他前仆後繼在所不惜。
而她呢?生在破敗的家庭,曾被繼父侮辱還搞得盡人皆知,當過酒吧女,甚至連現在稍微體麵的工作都是他段文軒給的。
他為什麽要娶她啊?如果真的有什麽理由,那就是她肚子裏的孩子,以及他對這個孩子偏執的愛。
她不想讓她的後半輩子,對著一個沒有靈魂的男人,不想成為那些嫁入豪門的又一個悲劇。
沒錯,他所羅列出來的那些理由都對得不容反駁,但她怕了……
經過了這麽多得事兒,她沒有重生最初的那種報複心,也沒有了那麽強烈的仇恨,自己活得好比什麽都重要不是嗎?老天給她這次機會不是讓她為了前世的恩怨,毀掉這好好的幾十年光陰,她失去的是一個本該完滿的生活才是!
林筱藝輕輕拿開了段文軒的手,“對不起,我不能為了孩子嫁給你。”盡管如此,她還是固執得把牛皮紙袋裏的文件拿了出來。
然後……呆住了。
她的臉色唰一下白了,緩緩地撩起眼皮去看段文軒,見他淡定如初的喝著糖水好像什麽都沒察覺的樣子。
林筱藝又是一個深呼吸,把東西塞回去放到了原處,驀地站了起來。
“你去幹嘛?”段文軒見她這反應跟自己想象中有點不一樣,忍不住擔心。
“再去盛碗糖水。”林筱藝扯出一絲笑容,“本宮要壓壓驚。”說著話人已經快走到廚房了。
段文軒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見她走回來的時候,才忙不迭將笑容藏好。
林筱藝坐下就開始專心致誌的喝糖水,完全看不見段文軒充滿期待的目光。
李媽似乎在她睡覺的時候把家裏的地板重新擦了一遍,各種家具也都擦過的樣子,自己腳上穿得已經是她放在床邊的毛絨拖鞋,粉色,帶了蝴蝶結,雖然很單調,但已經高出了她的期待值。
林筱藝努力的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怕自己做出什麽有傷和氣的事兒來。
但,她是真的想抽這男人,真的。
“厄……生氣了?”段文軒見她保持沉默,無視自己的存在,有些扛不住了。
“沒有。”
“厄……那就好。”段文軒尷尬的張開手指,左右手掌碰了碰,“那……重慶那個項目還轉交給你去處理怎麽樣?你對沈瑞安比較了解,他也很信任你,這樣合作起來也能事半功倍。”
“不怎麽樣。”
“為什麽?”這次段文軒真的驚訝了。
林筱藝慢慢悠悠有條不紊的說:“當初是因為您對我的不信任把我的工作都給了舒然,現在又交給我弄不是變化得有點快嗎?才兩天的時間噢。”她豎起兩根手指,左右晃了晃。
“再說,萬一這個項目出了點什麽問題,我可擔待不起,您現在可是不信任我呢!”林筱藝說完抱歉的眯眼一笑,滿臉都寫著,老娘心情不好就不願意伺候你。
段文軒精致的嘴角往上抽了抽,臉上難得出現了誇張的表情,“還說自己沒生氣,分明就是在耍小脾氣,你是個成年人了,得公私分明。”
“哈?”林筱藝望天,“段總,公私不分的是誰?”
是誰把公司的合同塞進牛皮紙袋裏說是醫院的檢查結果,拿來耍她了?難怪他會那麽幹脆的說要娶她,說不定連這句話都是假的!
“你是不是覺得拿那種事跟我開玩笑很好玩?”林筱藝瞪眼,一口氣將前麵的碎發吹得滿天飛舞,“我不生氣才怪!”
段文軒看著她大呼小叫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好啦,就是想知道你的想法,也沒有什麽惡意,你生這麽大氣對胎兒不好。”
“哈?說不定明天他就要去找閻王投胎了,還怕這點肝火的影響嗎?”林筱藝站起來對著他怒目而視。
段文軒不得已,也跟著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要知道,我也很緊張。”
他真的隻是想知道她的想法,林筱藝不是那種會任人擺布的性格,就算他口口聲聲用她賣給自己的事刺激她,也還記得,她當時一個勁兒的強調自己不賣身。
雖然他為了調戲她有趣,並沒有白紙黑字的給她吃定心丸,但那時候,他真的覺得她挺可愛的。
他知道她虛要錢,也知道她,並不會因為錢什麽都答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她的各種事,記住她的各種事,但有一件,他也不得不承認。
在她說自己不願意嫁的時候,他多少有那麽點失望。
不過還好,這一點失望,還不足以讓他瘋狂。
“你有什麽好緊張的,孩子在我的肚子裏,生不生的對你都沒有影響,就算你段文軒不願意娶我,以你們段家的實力,養個私生子還不跟玩一樣啊,那我呢,我呢,我要是弄掉他就傷了自己的身體,要是生下他來,起碼要十月懷胎吧?你就……”
林筱藝那句“站著說話不腰疼”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死死堵住了嘴,隻剩下“嗚嗚”幾個辯不真切的音節。
段文軒緊緊吻著她的嘴唇,看著她被放大了幾倍,無限惶恐的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