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也是……”小誌看著林筱藝稍顯尷尬的樣子,垂下了頭,“要是所有的人都能死而複生,那這世上就不會有怕死的人了。你一定是死得太冤枉了,老天才會給了你重生的機會。”
林筱藝聽著他的聲音,有種莫名其妙的傷感,“或許這也是我跟你和媽之間的緣分吧。”
小誌聽不懂什麽緣分不緣分的,他現在就是心裏難受,雖然姐姐活生生的坐在自己眼前,但他卻要接受姐姐已經死了的事實,這種感覺實在讓他的腦子混亂不堪。
“不早了,我回去了。”他站起來,有些勉強的笑著。
“都已經這麽晚了,明天再回去吧。”林筱藝有些擔心。
小誌猶豫了半晌,“那……我還能再問你幾個問題嗎?”
林筱藝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處理自己的感情才好,“當然可以,我還是你姐。”
此後,姐弟倆就坐在客廳的地毯上開始閑聊,一罐一罐啤酒喝下去,卻渾似不知。
小誌問她真正的身份,問她為什麽不跟尹慧翔說實話,問她為什麽不喜歡段文軒,問著問著,就開始說自己,說學習,說龔蝶,說夢想。
林筱藝恍惚間覺得自己有些醉了,對,雖然隻是幾罐啤酒,她卻喝出了醉意,但是,心情卻是舒朗的,沒有了負擔,坦坦蕩蕩的,她就是她,管她尹慧琳還是林筱藝?
林筱藝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床上,被子也蓋得嚴嚴實實的。
走出去見小誌蜷在沙發上睡著,應該是自己找了被子,看樣子睡得還不錯。
外麵起了風,呼呼得,許是樓層高,有種地動山搖的錯覺,陽光一如既往的燦爛,也算是應了A市冬季的特點,要麽笑口常開一個月,要麽如喪考妣一個月,很長的時間嗎,都會沉浸在同一個調調裏,任你是醞釀憂傷還是渲染歡悅,都有足夠多的時間。
林筱藝站在窗戶前,看著小區的綠化帶,好希望冬天能快點過去,好像天氣好了,人也能跟著轉轉運,換換心情。
“姐?”
她轉身往房間走的時候,林勇誌醒了,印象中,他昨晚喝得滿麵紅光一直傻笑,多半是醉了,此刻緊蹙著眉頭看著他,一臉猶在夢中的樣子。
“餓了沒?”林筱藝笑了笑。
林勇追揉揉肚子,像是光坐著沒有感覺一樣,“想喝點熱乎粥。”
“好嘞。”林筱藝沒問他昨晚是不是醉了,不管是對她還是對他,昨晚都是一個梗,能不提就不要提了。
小誌似乎是跟她有了心照不宣的想法,起來之後洗漱了下,然後就看電視,打遊戲,就連吃飯的時候都對昨晚上的事兒一個字都沒提,就好像什麽對沒發生過一樣,她還是他姐,還是林筱藝。
他隨口說著最近和段翼安的準備情況,說著自己的擔心,因為參加比賽的話可能需要跟學校請假。
最後還有些擔心的問她,“你說這事兒是不是該告訴媽了?”
“啊,好像是啊……”林筱藝恍然想起,小誌當模特這件事一直都沒跟林媽媽說呢。
開始是因為怕林媽媽知道後會嘮嘮叨叨,後來,兩人都把這件事給忘了,加上林媽媽本來就對他們的去向不怎麽過問。
“說吧,她會高興的。”林筱藝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嗯,你的事兒,就不要讓媽知道了,別的,我去處理。”小誌說說,看看她眼角的傷痕,“照顧好自己,有事打電話。”
“好。”林筱藝送他出門,忽然覺得十七歲的小誌,其實已經有大人範兒了。
*
這兩天過得最不順當的要屬夏明陽了,他那天晚上回家後,爸媽都睡了,可第二天看見他的樣子,趙醫生簡直驚呆了,自己那個貌美如花的兒子怎麽忽然破了相,而且耳朵已經完全變了好吧,這以後……還能不能愉快的戴耳罩了?
咳咳,當然這些都是誇張的描述,真正的趙醫生,遠比這說得更加讓人震撼,夏明陽有心搪塞幾句,也是有心無力,隻得在大年初三的時候收拾東西走人了,其實他早就想搬出來住了,但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這次,正好,讓他有了個離開的借口。
下午,林筱藝接到夏明陽的電話,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拒絕,隻得答應下來。
夏明陽的確是順利的搬出來住了,但是他的傷要每天換藥,一個人搞定耳朵已經很勉強了,想要給後背也上藥,簡直是不可能。
林筱藝倒是沒想到會有這種段子發生,但人家都把電話打過來了,她又放假在家,總不能冷冰冰的拒絕。
她換了件衣服,就下樓打車過去了。
屋子因為開著空調,暖烘烘的,夏明陽披著個棒球衫,看見林筱藝的第一個表情就是微笑。
愛笑的男人總是多了很多和煦,所以林筱藝在第一眼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心裏就踏實了不少,任誰有這麽一個陽光型的青梅竹馬都會開心到爆,隻是誰都沒想到,他們會走到不想往來的地步。
林筱藝想,可能是第一次看見夏明陽在醫院對自己發飆的時候,她就心生了芥蒂,而對她這種容易敏感的女人來說,當她覺得一個人可怕的時候,就會下意識的疏遠,所以他們的關係如是冷淡下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升溫,直至變得尷尬。
“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人,所以就給你打電話了。”夏明陽有些抱歉的說。
林筱藝對這個房子並不陌生,換上鞋之後笑嗬嗬的說:“沒事兒,反正我也正在家閑著呢。”她跟夏明陽走去客廳,不想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味。
夏明陽脫了外套,裏麵隻穿著一件寬鬆的T恤,傷口從脖子蜿蜒下來,像個可怖的爪子一樣,扣在了他的背上,最後細細的末梢,便成了魔鬼那不曾修剪過的尖長的指甲。
除此之外的地方,出奇的光潔,很少有男人可以把自己背上的皮膚都保養得這麽好,最合理的答案,就是這並非保養,而是天生麗質。
真是個精致的男人,林筱藝忍不住在心裏讚歎了一聲,看著他身上的傷,越發覺得猙獰可怖。
林筱藝用藥棉沾著藥膏輕輕的往他的傷口上擦,可能是因為最外麵的一層潰爛著,夏明陽激靈一下聳了一下背。
“疼?”林筱藝的手跟著哆嗦了一下,好像自己也跟著疼了一樣。
“不疼,就是那藥有點涼,不適應。”夏明陽笑著,語調輕快的說。
“噢。”林筱藝覺得他就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忍不住自嘲的說:“我笨手笨腳的,做不好這些事兒,還不如給你找個看護呢。”
夏明陽也笑了,“每次上藥我都得脫衣服,女看護不得嚇跑了啊?”
“你這樣得大帥哥,怎麽會把人嚇跑?”
“嗯,估計要是遇見不跑的人,我自己就危險了。”夏明陽鄭重其事的說。
可能是因為他的聲音太過正經,林筱藝怎麽聽都覺得好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也對,你這麽一個安靜的美男子,找男看護女看護都得小心點才行。”
“所以我想來想去覺得你太合適了。”夏明陽順其自然的接了一句。
林筱藝緩了緩神,小心翼翼的給他塗著藥,說:“你這兩天就該在家裏住,趙姨給你上藥肯定比我上的好,有什麽問題她還能及時發現。”
夏明陽苦笑一聲,“我就是跟她吵完架之後才搬出來的。”
“為什麽?”林筱藝一驚,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歪頭去看他。
“她嘮叨唄,我跟她說了路上遇見了瘋子,而且已經解決完了,那邊也做了賠償,可她就是不相信,還說聽見那瘋女人在外麵罵罵咧咧什麽的,我就搬出來躲清靜。”
夏明陽說完幹巴巴的嘲弄著自己說:“你不選擇我是對的,有這麽一個婆婆,我都替你以後的日子擔心。”
林筱藝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一愣之下,又去給他好好上藥,“趙姨隻是想讓你找個好點的妻子,看不上我也正常,而且,我以後都不能生孩子了,要是真跟了你,不是坑你嘛。”
“你這丫頭,什麽時候還學會自貶身價來安慰我了?”夏明陽微微歪頭看她,“你也別太在意了,現在醫學這麽發達,總會有辦法的。”
“嗯,我現在,沒想那麽多,等需要發愁的時候再說吧。”林筱藝其實挺坦然的,隻是……她還是很想知道真相,換誰都會很想。
“你不會到現在還懷疑我呢吧?”夏明陽沉默了一下,忽然扭頭問道。
林筱藝手上一慢,藥膏在他背上劃出一道長線。
她一撇嘴,趕緊拿衛生紙去擦,“正上藥呢,你瞎動什麽呀!”
“不好意思。”夏明陽像個受了訓的孩子,又乖乖的扭過頭去,挺直了腰板。
等了半晌也不見林筱藝說話,他又急了,“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是在想該怎麽回答你。”林筱藝歎了口氣,“要是你是我會怎麽想?其實,我隻是很簡單的想要知道真相,也不是想要怪誰,不過,事情已經過去那麽長時間,既然是不能挽回的,我就不想去追究了。”
人生那麽長,想來要經曆很多讓人覺得痛苦的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多想了,想來想去,隻能讓自己回到當時的痛苦中,何必呢?
“不管是誰,我就希望,那個人不要再來傷害我就行了。”林筱藝說完笑笑,“我就這麽隨口一說,你也別非要對號入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