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陽和段翼安今天都有工作,等忙活完了才發現林筱藝在微信裏建了個群在求救。
她在車上坐了半個小時之後就開始覺得苗頭不對,但她什麽都不敢說,也不能直接開車門跳車,所以能做的就是給那三個有車的男人各種發信息。
車在公路上急速行駛的時候出現任何爭執都有可能導致不能挽回的惡果,與其發生什麽不美好的事兒,她寧願在危機關頭佯裝順從的遞上一個套。
林筱藝在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裏,想到了所有自己可能遇見的惡劣情況,但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管怎麽樣,都要讓自己活下去才行。
她故作輕鬆的看著窗外的風景,還一直在跟開車的小哥閑聊,想讓他把自己當成那種不諳世事的妹子,在他不采取行動的情況下盡量拖延時間,因為現在,分分秒秒對她來說,都是命!
“你朋友在農村嗎?”林筱藝看著外麵忽然出現的田地,好奇的問。
“嗯,就在前麵的房子裏。”小哥說著指了指矗立在田地間的那幢孤獨的磚房。
林筱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已經將黑,光線不好,總之在她眼裏那房子絕對不像是給活人住的。
她吞了吞口水,覺得自己隱藏的時間也差不多了,試探著問:“小哥,你是打算把我先X後殺棄屍荒野還是打算摘了我的零件拿出去賣?”
林筱藝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不過,她知道自己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抖的。
一路上這個“好心”載她一程的小哥,都在用一種談笑風生的態度對她,林筱藝完全摸不出他的路數,甚至在聽完自己的問話之後,他臉上都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啊,你早就看出來了啊。”他將車停在了路邊,但是並沒有熄火。
離著那個磚房還有一定的距離,他似乎是不想驚動那邊的同夥,林筱藝想象著電視上以及新聞中的情節,揣度著對方的心思。
她現在已經沒工夫去想自己是多麽的傻缺,會因為對方的一輛瑪莎拉蒂以及天然無害的笑容就相信了他的話,也不想知道段文軒為什麽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自己。
她現在隻想知道對方在想什麽,能開著這種車在馬路上晃蕩的男人,應該不缺錢吧?
她強裝淡定的看著他,感覺現在對方平和的表情起碼能讓她稍微安心一些,衝動是魔鬼,平和還能動用她的三寸不爛之舌為自己多爭取點機會。
小哥抽了口煙,橙紅色的煙頭在灰色的空間裏顯得很明亮,“我是個人販子,已經在這邊幹了五年了,也算是命好,每回風頭緊的時候都沒被逮到過。那邊那個房子裏放著幹擾器,你就算有手機也不能用了,你朋友就算用GPS都找不到你。”
他說著擰了擰眉頭,語氣依然平和。
這煙霧繚繞的畫麵,讓林筱藝想到港片中的情景,男主總是在略顯憂鬱的背|景裏,叼著根煙,說一些耐人尋味的話。
林筱藝趕腳這個基調不錯,好像能拖延很長時間。
小哥見她傻呆呆的用大眼睛盯著自己,平和的眉頭驀地攢成了一團,顯得有些憋屈,“嘿,你腦子沒病吧?”
誒?林筱藝心道,這當個被拐賣的婦女還得被測智商?
“算了,看你長得這臉,就算傻點也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小哥瞄她一眼,自顧自回答了才剛的問題,聽上去,,貌似林筱藝的智商也不是那麽重要。
林筱藝在心裏露出一個笑cry的表情,繼續用呆萌呆萌的眼神看著他,男人的話,這時候不會被她的眼神感動咩?
“嘿,你不說話總看著我幹嘛?”小哥瞄她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看上去,還有點害羞。
“那個……我就是看你像是有挺多話想說的,就沒出聲,等你說呢。”林筱藝試探著笑了笑,這明顯就是一張有故事的臉啊,要不然也不會費勁兒把車停在這,直接開過去就行了。
“你還挺有意思的。”小哥被她那傻乎乎的樣子,給逗笑了,可能是頭一遭遇見林筱藝這種淡定姐,他的目光顯得更加深遠了,“今天是我女朋友的忌日,沒想到回來的路上還能遇見個買賣,她還真是記掛我啊。”
你妹!林筱藝表示從沒想過人販子也有春天,忍不住在心裏啐了一口,臉上卻故作好奇的問:“你女朋友……是怎麽死的?”
“自殺。”小哥苦笑了兩聲,“五年前的今天死的,當時,正好是大年三十,我買了好多菜去她家找她,她卻已經吃安眠藥死了。”
林筱藝等了片刻,見他不往下說了,又跟了一句,“為什麽啊?”
暗青色的天幕馬上朦朧成一片,最後一絲光芒被西邊的瓦灰吞沒之後,初夜來得悄無聲息,星星若有似無的閃爍著,氣溫也跟著低了。
她已經看不清那小哥的臉了,車廂裏都是煙,她被熏得一直流眼淚,時不時咳嗽個一兩聲,對方將車窗開了一小個縫隙,彈煙灰的時候順便換換氣,那個橙紅色的煙頭依然忽閃忽閃的亮著,灰蒙蒙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孤單。
林筱藝覺得自己遇見了詩一般的人販子,當然,她也心如明鏡,這種想法可能是她給自己的錯覺,因為似乎隻有按照這種戲劇化的設定發展,她才有更多生還或者被善待的機會。
小哥連著抽了幾口煙,忽然歪斜著頭瞧她,“我看你穿的這身名牌不像山寨貨,是富二代還是被包養的啊?被包的吧?”
他挑挑眉,給出一個自認為更加靠譜的選擇。
林筱藝囧兮兮的看著他,“你說的兩個都不是,我是華創的金領,工資雖然不多,但也不低。”
“喲,沒看出來啊。”小哥把煙屁股扔到車窗外,“看著你歲數也不大,我還以為是個大學生呢。”
“所以你準備把我放了?”林筱藝滿眼期待的看著她。
“不成。”小哥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斟酌林筱藝的提議,繼而又搖搖頭,“不成不成。”
“你賣我能賺多少錢?”林筱藝覺得該給自己找機會了。
“你是我帶來的,我七別人三,具體能賣什麽價就不好說了,不過,我覺得你這樣的,估計會被留下。”
“留下?”林筱藝一時怔愣,“留下幹嘛?給你們當壓寨夫人?”
小哥一聽樂了,“我們這寨子沒你想象中那麽拉風,不用什麽壓寨夫人,不過,A市有不少有錢人跟我們要貨,到時候你就被送到賓館啊,酒店啊,高級會所啊,之類的地方,明白了吧?”
小哥說完又打量了一下林筱藝的五官,“真是不錯,要是能被留下,我就賺翻了。”
“誒,你還沒說你女朋友是怎麽死的呢,好好的,為什麽自殺啊?”林筱藝轉開話題,好像把她怎麽著都不重要,雙眼燃燒著熊熊的八卦之魂,似乎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八卦。
“我們的老家都在外地,是鄰村的,初中上完就退學了,到處瞎混,那時候我就看上她了,比別人都漂亮,後來我們為了賺錢一起到A市來打工,後來……”他沒說下去。
但是他不說林筱藝似乎也能猜得到,這個燈花酒綠的繁華之都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的心靈,他們迷失了,忘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麽,以為自己追求的是對的,其實隻是離原本那個光輝燦爛的目的地越走越遠。
“你是不是家境很好啊?”小哥忽然轉開了話題,“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單親,我媽是環衛工人,家裏還有個弟弟在上高中,我是家裏的頂梁柱,你要我把賣了,我們家就全完了。”林筱藝使勁兒往上兜著下嘴唇,作勢要哭出來的樣子,雖然光線不怎麽好,但她那雙盈盈一閃的大眼睛還是相當明亮的。
“你框誰那,金領比白領還高級呢吧?你上過大學了嗎?”
“我是中專畢業,已經工作兩年了,因為自學了英法德三門外語,所以才能有現在的工作,我以前有個到處借錢的爸,基本上一直在過還債的日子,我的故事,從頭到尾就是個勵誌電影,可你要是把我給賣了,我就悲劇了。”
林筱藝滿臉拜托的看著他,“正好你的小夥伴們還不知道有我這麽個人呢,你就把我給放了吧,你女朋友要是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當個壞人吧?”
“她……她就喜歡錢。”小哥忽然冷笑,眼神裏那種文藝失足小青年的憂鬱之光瞬間消隕,隻剩下野獸般的寒冽,“要不是那麽喜歡錢,也就不會死了。”
“她要是知道我現在有這麽多錢,肯定得把腸子悔青了。”
“她都死了這麽久了,說不定已經投胎了。”林筱藝不知死活的吐槽。
既然不能讓對方心軟放了自己,她就繼續拖延時間吧,天知道她這張淡定從容綻放著傻帽之光的臉底下,隱藏著多麽焦灼難耐忐忑不安的心情啊!
“是嗎?”小哥一歪頭好像把這事兒當成了真的一樣,“我沒什麽文化,不知道這些輪回的事兒,但我看了不少小說,我瞧著裏麵寫的,人死了還能重生,你說那是真的嗎?”
林筱藝看著那小哥真摯的小眼神,差點沒把心裏話直接噴出來,但她很淡定的說:“那得重生過的人才有發言權,不過,我聽說,這世上的靈魂數量是固定的,所以人死之後會經過六道輪回再變回人。”
“那全球人口持續增長,這靈魂不夠了怎麽辦啊?”
“那估計就會有人重生了,靈魂不夠,人皮太多,一個靈魂多用幾個人皮這事兒不就解決了嗎?”
“嗯,有道理。”小哥很是欣賞的笑道:“果然是有文化的人,知道的還真不少。”
“誒,你的事兒你還沒說完呢,繼續啊。”林筱藝擺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勾搭著他繼續說。
女人會有大姨媽駕到的時候,男人也有大姨夫駕到的時候,是人總會有那麽幾天幾個時候幾個瞬間不怎麽正常,這小哥今天顯然是沉浸在回憶的悲情裏不能自拔了,所以他遇見了林筱藝這個逗比,有了這些逗比的對話。
不過,很多年後林筱藝再想起這件事還是心有餘悸,尤其是她在看過那麽多驚心動魄的新聞之後,覺得自己真是被上帝開了金手指啊!
當然,這都是後話,此刻,她還周旋在人販子的過去
小哥的故事其實挺落俗,他和女票一起到了大城市之後開始艱辛的打工之路,然後顏值頗高女票投入了有錢老板的懷抱,後來東窗事發,老板夫人帶大隊人馬空降來襲,他女票尚算個有臉的人,衝動吃藥自盡了。
然後小哥,就得出了一個重要的人生結論,要有錢才行。
林筱藝就奇怪,他女票都給他戴綠帽子了,為什麽他還這麽難過,然後小哥仍舊用那張平和的麵容對著她說,因為那時候女票對老板投懷送抱是因為他倆實在有點活不下去了。
端盤子洗碗賺的微薄收入,完全不夠他們在這個城市中紙醉金迷。
如果你跟林筱藝以為這是個悲情的愛情故事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小哥就是那個把女票送進老板懷抱的人,還在女票悲痛欲絕的時候讓她為了錢忍氣吞聲。
林筱藝聽著這個血淋淋的事實,有些張皇失措了,嘴唇幹巴巴的顫動了好久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然後,這個開始在她眼中滿臉都是是詩人情懷的人販子將第二個煙屁股扔到了車窗外,繼續滿懷憂傷的說:“我還是很感激她,所以給她挑了個最好的墓園,希望她走之後能夠過上有錢的生活,而且,從那以後我再也沒交過女朋友。”
林筱藝唇角咧了咧,很想問他是不是女人太多了,沒必要再找一個滿足生理需求的女票了。
“行啦,我是不會放你走的,你就認倒黴吧。”小哥說完之後坐正將車開了過去。
還未停車,他那些看見了車燈的小夥伴們就從磚房裏走了出來,一個個穿的光鮮亮麗,卻滿臉的痞氣,讓人想到了很多穿梭在這個城市的小混混。
林筱藝深吸口氣,眼底閃過一道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