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翠微療養院中,柳飄飄坐在輪椅上執拗的抿著下唇一言不發,似乎是裝了什麽心事死倔著不肯說。
對麵的凱麵色十分不好,眉心團簇的看著柳飄飄,低聲叱責,“你這樣自暴自棄還怎麽站起來?如果你再這樣下去,我會準備回美國。”
他放下後麵的話,十分氣憤的轉了身。
旁邊站著的茹看上去很為難,趕緊拉住凱的胳膊,低聲說了句什麽,才鬆開手。
見凱走遠,茹轉身蹲下仰頭看著發脾氣的柳飄飄,有些無奈的問:“其實你的腿現在應該可以站起來了吧?”
柳飄飄歪頭,“你和凱都很清楚,就算我現在能站起來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走路,而且,說不定一輩子都要像個跛子一樣一瘸一拐的走路,與其那樣還不如讓我一輩子坐在輪椅上,起碼不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成了滿是怨念的嘟囔。
茹搖頭苦笑了一下,拉著她的手說:“這真的是你拒絕站起來的理由嗎?”
在一起的這三個月時間,茹幾乎是形影不離的陪著柳飄飄,她的點點滴滴,隻言片語都被這個心理醫生聽進心裏,如果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心病在哪裏,那就愧對自己的職業了。
“你隻有對我說實話我才能幫助你。”茹看著她的眼睛,淡淡的笑著。
柳飄飄遲疑一下,緩緩將目光轉下來,咬著嘴唇似乎是很猶豫,隨後又說:“就算告訴你又能改變什麽?”
茹挑挑眉,“你跟我說說不就知道了?”
“算了,回去吧,等會兒文軒哥就要來了,凱要是真的想走的話就讓他走好了,反正我現在已經恢複到極限了。”柳飄飄說著用手轉著輪椅衝到了前麵。
茹皺起眉,幾不可見的歎了口氣。
*
巴黎,魯普鎮,林筱藝和瑪蒂正坐在農場中的草垛上彈著吉他唱KerenAnn的歌,淡淡的聲音被風一吹就散了,好像能飄出去好遠好遠。
一曲畢,林筱藝收起吉他歪頭朝瑪蒂笑笑,“你有心事?”
瑪蒂跟著笑了一下,“其實也不算什麽心事,我就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
“你是不是打算離開了?”瑪蒂看著她,盡管還沒有聽見林筱藝的回答,但眼中還是蕩漾著濃濃的不舍,好像她很快就要離開一樣。
“中國有句話叫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是說,在一起的朋友也總會有一天因為生活軌跡的不同而分開,我現在……”林筱藝頓了一下,隨後坦然的回答:“是在逃避。”
“逃避?”這個詞的含義對瑪蒂這個十五歲的少女來說似乎是有些重了。她歪頭想了半天也沒說什麽,好像這個詞已經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
“其實我是個膽小鬼。”林筱藝從草垛上跳下來,微風將她的長發吹起,裙鋸也跟著飛揚起來。
用手絹隨意挽起的馬尾輕輕蕩著,好像充滿著童真的少女。
林筱藝轉身朝瑪蒂笑了下,“走吧,該到吃晚飯的時間了。”
瑪蒂似乎還在研究林筱藝才剛那些話的意思,在她眼中,林筱藝是個裝著很多故事的姐姐,偶然間說出的一句話總需要她好好琢磨好久,她喜歡這樣的朋友。
她跟著跳下來,快步走到林筱藝的旁邊,“你難道是在怕你手機上的那個男人嗎?”
瑪蒂想起林筱藝手機裏的照片,心中禁不住唏噓,那可真是個漂亮的男人,或許五官拿出來都不是十分出眾,但放在一起的時候卻讓人目眩神迷,尤其是唇角要勾不勾的淺笑,簡直能讓陽光都失了光澤。
她一直都很想問林筱藝關於那個男人的身份,直到有一次偶然間見她在看那張照片時落淚,瑪蒂才不得不將自己心中的疑問都收了起來。
可是,最近,她看著林筱藝越來越不對勁,終於忍不住了。
“琳,你是不是要走了?”她又問了最初的那個問題,她不管林筱藝是不是在逃避什麽,她手機上的那個帥氣的男人她也可以不多過問,但她真的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即將離開。
“不知道……”林筱藝微笑,“我的臉不是還沒好嗎?”她指著自己臉上已經結痂的疤痕打趣道。
女孩的臉上多出一道猙獰的刀疤本是件很嚇人的事兒,但林筱藝總是笑盈盈的,溫柔的眼波仿佛天邊的月亮,鎮上的人沒有一個人覺得她可怕,甚至橫在她臉上的那道傷疤都比別人的好看許多。
瑪蒂扁扁嘴,對她的回答有些不滿意,“至少跟我一起過聖誕節吧,我和朋友們正在籌劃組建樂隊的事兒,還想讓你給指點一下我們呢。”
林筱藝聽罷有些惶恐,“我又不是專業的音樂老師,怎麽有本事指導你們的樂隊呢?”
瑪蒂扯住她的袖子,懇求道:“就算你不指導我們,也可以給我們點建議吧?”
“好吧。”林筱藝微笑,“我答應你,至少跟你過完聖誕節再說。”
她這話說出去之後,心裏就惆悵了,本來,他們是要打算下個月結婚的,請柬都已經印好了,又要有一大堆的爛攤子需要處理了吧?
就算聽見林筱藝這麽說,瑪蒂還是有些不放心,眼看著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忽然跑到她前麵攔住了林筱藝的去路,“琳,那個男人是誰?”
“是我的丈夫。”林筱藝淡淡回答之後,笑著拍拍她的頭,“如果那你想聽我們之間的故事,可以晚上過來跟我一起住,但是現在,咱們要快點回家吃晚飯了。”
瑪蒂收起驚訝萬分的臉,點點頭,將所有的好奇收進了心裏。
沒走幾步就到家了,門同往常一樣虛掩著,輕輕一拉就開了。
“我回來了。”林筱藝頭也沒抬按部就班的換上拖鞋。
歪頭見瑪蒂驚訝的捂著嘴,她才覺出不對勁,忙不迭轉身,見段文軒站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正目光複雜的瞅著她。
林筱藝的身體僵住遲疑了好半晌才有些尷尬的說:“你來了……”
段文軒皺了下眉頭,隨即點頭,“嗯,讓你久等了,對不起。”
兩人說的都是中文,瑪蒂一個字也沒聽懂,隻是趕緊扯住林筱藝的衣角,有些驚慌的笑道:“你的丈夫,是來接你的嗎?”
“應該是吧。”林筱藝有些抱歉的回了一句,快步走到段文軒身邊,輕輕抱住他,“來了就好,沒關係。”
段文軒感覺到從胸前一直貫穿到了後背的淡淡溫度,好像才感覺到了林筱藝的真實一般,緩緩揚起手臂抱住她,幾近喃喃的歎息道:“離開我的遊戲,好玩嗎?”
“臉都被人家弄成這個德行了,你說呢?”林筱藝半打趣半自嘲的說。
“沒事兒,更有個性。”
林筱藝撲哧笑出來,“才兩個月不見你說話的本事就長進這麽多啊!”
“那是,想你的時候總要多琢磨琢磨反思反思吧?”段文軒笑著拍拍她,站直了,仔細凝著她臉上的刀疤,“嘖嘖,比照片上好看多了。”他說完傾身過去,在那道傷疤最深的地方,落下了一個輕吻。
林筱藝想到身後的瑪蒂頓時大窘,盡管這些事在法國不算什麽,但她的一張臉還是瞬間就變成了豬肝紫。
她轉身,見瑪蒂正用手很懂事的捂著臉,而手指的縫隙恰好能讓她將所有的事情看個真切。
瑪蒂調皮的笑笑,速度換上鞋說:“我去看看晚飯好了沒。”說著快步朝裏屋溜進去。
林筱藝朝段文軒皺皺鼻子,隨後也拉著手走了進去。
段文軒是兩個小時前到的,差不多是林筱藝和瑪蒂剛好出去的時候,關於自己的身份他已經跟索菲亞和喬治說清楚,此後就一直在等著林筱藝回來。
五個人一起吃過晚飯之後,段文軒客氣的詢問主人家自己可不可以住下,既然林筱藝也說他是自己的丈夫了,索菲亞和喬治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隻是瑪蒂有些悶悶不樂,段文軒顯然是為了帶走她的琳才出現的,而且她今天晚上也沒機會聽琳說她的愛情故事了。
不過,悶悶不樂歸不樂,她倒是也能明白這對情侶相見之後的心情,隻好勉強將她的苦瓜臉收了起來。
晚上,林筱藝和段文軒並排躺在床上,靜靜的聽著樓上傳來的吉他聲,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這些日子,都不想我嗎?”段文軒想到這丫頭的狠心,使勁兒攥了攥她。
林筱藝訕訕一笑,“想,怎麽會不想,看著你的照片哭了好多次呢。”她想到那些看著照片心疼的時候,心裏又是一陣發酸。
段文軒住院那陣子還不是一樣整天整天的不見麵,卻也沒有那麽撕心裂肺的想過,工作太忙當然是一個原因,但真的會因為太忙就沒功夫去想一個人嗎?
想念一個人,想到心尖發酸,手指都要忍不住戰栗,眼睛會不自覺流水,難過的情緒像是融進了血液裏在身體裏來回竄動的那種想念,其實是因為心裏的不安罷了。
因為總覺得會失去,總覺得再也不能相見,惶恐和不安情緒交織在一起,將想念釀成了苦果,讓人倍感艱辛。
林筱藝歪頭,讓眼角的淚珠子滑下去,借著淡淡的月光看著他,“以後,再也不想那麽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