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頭兒原本在村裏也是個有些顏麵的人物,當初被外地做工的大兒接去享福,還被村人羨慕了好久。沒想到南方遭災,糧價上漲,大兒媳立時翻臉把他們連同小兒子一起攆了回來。這實在讓他覺得無顏見人,這幾日借住在曹家也一直躲在屋裏不肯出來。今日實在受不了老婆子磨叨,這才同她一起趁著夜色來兒子家走走。
陳婆子喝了口茶,笑著讚道,“這茶葉果然不錯,比我在你們大哥家喝到的還要好。”
曹大姐兒平日常聽婆婆吹噓大伯哥家吃用如何好,心裏不知多氣惱呢。這會兒突然見婆婆改了口風兒就很是驚奇,問道,“娘,你有事要求到我家爹娘啊?要不然怎麽說起好話來了…”
“你說什麽呢?”陳老二趕緊嗬斥媳婦兒。
陳婆子卻擺擺手笑道,“沒事兒,我就喜歡大姐兒這心直口快的脾氣。”
曹大姐兒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難得聽婆婆說喜愛她,忍不住心裏歡喜,跑去內室又翻了半盒點心端了出來。
陳婆子掃了一眼那又幹又硬的點心,眼裏閃過一抹鄙夷,但手下卻拿起一塊,邊吃邊同兒媳拉起了家常。
“大姐兒啊,我看今日村裏來了好多流民,他們都是你那弟媳婦兒雇來的?她那果園有啥活計啊,用得了這麽多人手?”
曹大姐兒撇撇嘴,應道,“我那弟媳婦兒可是個會算計的,聽說她是打算擴建山頂的茅草房,還要蓋些什麽亭子。如今把這些流民招來,隻給頓稀粥喝就頂工錢了,不知省了多少銀子呢?”
“這事怕是有些蹊蹺吧,她若是找人做活,隻找身輕力壯的就成,怎麽還收了那麽多老人孩子啊?難道是手裏銀子太多沒處花了,這種果子還真是個發財路子?”陳婆子循循善誘,不著痕跡的套著兒媳婦說話。
“發個屁財!”曹大姐兒這笨蛋果然上了當,幸災樂禍的說道,“她娘家弟弟得罪人了,今秋一個果子都沒賣出去。”
“那就更奇怪了,前日我見她頭上那銀簪子可精致了,不是咱們這小縣城裏能買得到的。而且我還聽你娘說家裏院子也要翻新呢,都是你這弟媳婦兒出工出料。”
“什麽,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嗬嗬,許是你最近很少回家才沒聽說吧。大姐兒,你說柱子是個傻子,你弟媳婦兒又這麽能耐,將來賺了偌大家產…不會便宜了外人吧?”
“便宜外人?”曹大姐兒有些疑惑,望向笑眯眯的婆婆,問道,“娘,這話是怎麽說?”
陳婆子壓低聲音說道,“她不是還有弟弟嗎,到時候他那弟弟成親生了孩子,再過繼一個到柱子名下,家財不就都是董家的了,可跟你們曹家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
“她敢!她是我們曹家媳婦兒,就是賺根草刺兒也得留在曹家。再說柱子就算不能生,我還有兩個兒子呢,他們也是曹家外孫,憑啥要董家人過繼啊?”
“這事可說不準啊,興許人家現在就盤算好了呢。”陳婆子涼涼笑著說道,“所以說啊,你和老二若是想給兒子謀個富貴可要趁早才好,別讓董家人搶了先,到時候想哭你都沒地方哭去!”
曹大姐兒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好幾圈兒,恨道,“不成,明日我就找我娘,讓她開口說這事兒。我就不信她再厲害還能連公婆的話都不聽,哼!”
陳老二偷偷同老娘對了個眼色,末了假裝側耳聽了聽就道,“兒子好像哭了,大姐兒快去瞧瞧!”
“是嗎,我怎麽沒聽到?”若是自家兒子當真過繼給弟弟,那可就是小地主兒了。曹大姐兒越想越歡喜,比之平日待孩子也多了幾分關心,連忙起身進屋去查看。
陳婆子眼見兒媳走了,這才得意的對兒子說道,“你就個蠢蛋,連自己婆娘都哄不住。若是那果園子真被姓董的得去了,看你後悔去吧。”
陳老二討好的上前給老娘斟茶拿點心,笑道,“這主意我當初也說過,隻不過一時不慎惹得大姐兒惱了,以後也沒有再提。還是娘有辦法,幾句話就讓她又活心了。”
陳婆子嫌棄的把點心扔到盤子裏,應道,“若不是為了我孫子,我才不操這心呢。以後你跟著享福了,可別忘了你老娘還看人家臉色過活呢。”
“不能,娘放心。你孫子的銀子就是咱家的銀子,到時候讓他給娘也買十個八個金簪子換著戴,再蓋座大院子…”這娘倆越說越歡喜,各個笑得如同偷到了母雞的狐狸一般。
陳老頭兒在一旁眯著眼睛好似睡著了,但若是仔細觀瞧就會發現他的嘴角也在微微翹起。這種背後謀算親家產業的事兒,怎麽說都有些不地道。不過,他今晚進門就睡著了,可沒聽見老婆子和兒子閑話家常啊。若是事情成了,他也跟著享享福。若是事情不成,他也好講情打個圓場…
董蓉不知道陳家老少又在背後謀算她的銀錢,這一日忙碌得太過疲累,直接睡倒在傻柱的背上,連什麽時候到家又進了被窩都不知道。待得再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日清早了,冬日的太陽雖然懶散了一些,但還是慢慢爬上了地平線。董蓉伸頭瞧了瞧微微發白的窗棱,猶豫了片刻又把腦袋縮回了被窩裏,一邊懶床一邊盤算著今日要做的事。
傻柱從外麵進來,伸手摸了摸大炕已是重新燒得熱乎了,這才坐到媳婦兒跟前說道,“媳婦兒,我今日要跟馮叔出遠門兒。”
“什麽?”董蓉一聽這話立時坐了起來,惱道,“這麽冷的天,出門去哪兒啊?再說,怎麽走得這麽急?”
傻柱憨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馮叔沒人背行李,我跟去玩兒。”
馮老爺子趕在這樣的天氣出門,許是真有什麽急事。他平日待傻柱又好,若是攔著不讓傻柱跟去照顧,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但家裏如今這般忙碌,一想起傻柱不能陪在身邊,董蓉就惱得皺了眉頭。她伸手掐了他兩記,末了趕緊披了大襖下地翻衣箱拾掇行禮。
傻柱揉揉被掐酸痛的胳膊,望著滿地亂轉的媳婦兒,笑得無奈又寵溺。其實放她一個人在家,他也萬般不舍。但鋪子和孝義園都有事需要處理,又不能甩手不理。不過這次再回來,年前就不必出去了。到時候他再陪著她好好貓冬,一起過個人人懊惱的新年…
馮老爺子坐著馬車趕到果園門口時,就見董蓉小夫妻倆並肩站在背風處說話。老爺子掃了一眼倆人腳邊兒的大包裹,忍不住笑道,“柱子媳婦兒,你又給柱子帶什麽好吃食了?放心,我這老頭子還有幾兩銀子,餓不到他啊。”
董蓉真想翻個白眼,咒罵幾聲。你有銀子為啥不買幾個奴仆,非要每次都抓柱子當勞力,害得她提心吊膽跟著日夜惦記。但心裏如何嘀咕,她嘴上也不好直說,隻得應道,“馮叔,天冷路滑,您老人家可要早去早回啊。”
說完這話,她又低聲囑咐傻柱,“你的衣角裏都縫了碎銀子,若是不小心同馮叔走散了,你就自己雇馬車回來啊。”
傻柱點頭,末了提起大包裹上了馬車。清風笑嘻嘻同董蓉點點頭,然後一甩鞭子就迅速趕著馬車跑遠了。
董蓉用力揮著手,直到馬車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兒,這才怏怏不樂的轉身進了果園。
劉嫂子和梅花兒正招呼著流民們排隊領紅薯,趙青山則帶著兩個雜工搬土坯搭炕。董蓉勉強打起精神喊了劉嫂子,讓她把流民裏有些威望的人找幾個過來說話。
不大一會兒,劉嫂子就帶了一個老頭兒一個老太太還有一個壯漢走了過來。董蓉剛送了傻柱出門,也沒心情同這些人細細分說,隻是簡單的列了三條規矩。幹活偷懶不聽使喚的攆出去!住在村裏行事不規矩的攆出去!打架鬥毆欺負弱小的攆出去!若是一人犯了錯,全家或全院子的人都要連帶受懲罰,絕對沒有情麵可講。
三人每聽一句就躬身應一句,神色很是恭謹認真。昨晚柳嫂子等人從城裏收回的舊衣,讓所有流民都穿上了棉衣棉鞋。待得晚上睡在滾燙的熱炕上,身上蓋著被子,很多人都忍不住掉了眼淚。能夠擺脫乞丐的命運,重新過上有吃有睡的日子,他們恨不能感激得日日給東家磕頭。就是果園裏不立規矩,大夥也不敢偷懶耍滑,隻有傻子才會不珍惜眼前的機會,自絕死路。
董蓉想了想,剛要再說點兒什麽就見曹二姐兒挽著個小包裹從果園外走了進來。她趕忙揮手讓幾人散去,然後就迎到跟前,笑著拉了小姑問道,“二姐兒,你怎麽來了?也不戴個圍脖兒,凍壞了吧?”
曹二姐兒見到嫂子也很是歡喜,搖頭應道,“我不冷,嫂子。昨晚我哥說他要出門,讓我來給嫂子作伴兒啊。”
董蓉眼睛一亮,嘴上卻埋怨道,“既然這麽擔心我,還出什麽門啊?我可不領情!”
曹二姐兒笑得眼睛彎彎,抱了嫂子的胳膊搖晃著撒嬌,“嫂子,我沒吃早飯,肚子好餓!”
“我不是讓人送糧食回家了嗎,娘怎麽還舍不得做飯啊?走,跟嫂子上山先吃幾塊點心,中午嫂子給你燉紅燒肉。”董蓉心疼的拍拍小姑子,末了又說道,“嫂子最近又得了些好料子,一會兒你挑幾匹拿回去攢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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