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二姐兒手裏掐著幾張繡花樣子從大門外進來,見此嚇了一跳,末了趕緊上前勸慰爹娘和姑母。她本就心思單純,平日又對自家嫂子是崇敬有加,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麽,她都隻記得嫂子回山時說的那句話。不管什麽時候,她都是自己的嫂子啊。
不想,她這話說出來倒是提醒了杜鵑,她拍著大腿嚷道,“娘,舅母,既然柱子…嗯,不對,是那個什麽王來著?”
“中山王!”曹二姐兒提著醒兒,杜鵑卻胡亂擺手,繼續說道,“管他什麽王呢,他不要蓉姐兒當媳婦兒就罷了。咱們可沒說不要蓉姐兒這兒媳婦,她如今懷著身子,又被人家這麽說道,還不知心裏多委屈呢。這時候咱們不替她撐腰,誰替她撐腰?走啊,爹娘,舅母,咱們上山!”
杜鵑越說越激動,手下難免用力大了一些,懷裏的小妞妞吃痛立時哭鬧起來,慌得她趕緊哄勸。若是往日,曹姑母一定要心疼罵人,今日卻是讚道,“杜鵑說的對,咱們去給蓉姐兒撐腰,這村裏誰若是覺得她沒了夫主就好欺負,那可是瞎了狗眼!”
老太太說完就扯了曹婆子帶頭出了院子,剩下眾人也是隨後跟了上去,曹家很快就是鐵將軍把門,傾巢出動奔去了果園。
董蓉這會兒正坐在窗前的葡萄架子下做針線,熾烈的陽光透過碧綠葉子再撒下來已是柔和了許多,指甲蓋兒大小的葡萄粒子堆成一串串,掛在葉片之間隨風擺動,好似小巧的風鈴一般。董蓉若是累了就仰靠在躺椅上,一邊扶著肚子同寶寶說說悄悄話,偶爾喝口在井裏鎮過的酸梅湯,倒也很是愜意。
曹家人突然齊齊殺上山來,她著實嚇了一跳,開口不等問詢,曹姑母已是抱了她一口一個兒啊,哭得哽咽難言。
董蓉一直把這老太太當親娘看待,此時被老太太死死抱著,壓在心底深處的那點兒委屈又抬了頭,忍不住眼圈兒也紅了。但想起馮先生的叮囑她極力忍了淚意,笑著勸老太太,“姑母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嘛。這麽熱的天兒,您們怎麽上山來了?快坐下歇歇。”
聞聲從灶間出來的文娘和紫竹聽得這話趕緊麻利的進屋搬椅子,很快眾人都坐了下來。董蓉還要給曹老頭兒和曹婆子行禮,兩人哪裏肯受,慌忙扶她坐下,生怕她彎腰傷了肚裏的孩子。
曹二姐兒抱著嫂子的胳膊,笑嘻嘻問道,“嫂子,果園這幾日關門不待客,那做出的點心怎麽辦啊,會不會放壞了啊?”
董蓉原本心裏還有些酸澀,聽得小丫頭這話忍不住就笑了起來,伸手點點她的鼻子嗔怪道,“你這丫頭,想吃點心就直說,怎麽還饒這麽大的彎子?”
曹二姐兒紅了臉,晃悠著嫂子的胳膊撒嬌。董蓉喊了紫竹去耳房把新做的點心多端一些來,請眾人都嚐個新鮮。
曹姑母哪有心情吃點心啊,打發了一臉歡喜的孩子們去一旁坐了,轉而又拉著董蓉問起她身子如何,可有哪個不長眼的上門說閑話兒。
董蓉聽得心裏暖融融的,她猜得必定是那些流言嚇到老太太了,於是笑著安慰道,“姑母放心,柱子不是扔下我們母子不管,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真的?”曹姑母有些不信,還以為董蓉是在撒謊安慰她。
董蓉認真點頭,應道,“真的,京都那邊有些急事,他處置完了就會回來。”
曹姑母眼睛一亮,但是喜色未等落到眉梢就想起柱子不是曹家血脈的事實,於是又歎著氣抹起了眼淚,“他回來也不會再姓曹了,你說我們曹家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啊,怎麽就成了絕戶,以後連個接祖譜的人都沒了。”
曹婆子這會兒也是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她伸手扯了董蓉的衣襟就嘮叨開了。
“蓉姐兒啊,以前都是娘不好,小心眼兒又挑揀,沒少讓你受委屈。娘後悔啊,要是早知道有今日,娘…嗚嗚…”
董蓉聽得心酸,扭頭望了望腦袋幾乎垂到椅子下麵的曹老頭兒,想起以前那些吵鬧和歡喜交融的日子,終於下定了決心。
“爹,娘,不管怎麽說柱子都是你們養大的,我也頂著曹家媳婦兒的名頭過了一年日子。若是爹娘不嫌棄,待得我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閨女就罷了,是小子的話就讓他姓曹,寫上族譜。以後爹娘老了,就算我和柱子不能伺奉床前,總還有這個孩子在身邊。”
她的話一說完,院子裏詭異的靜了好久。曹二姐兒的點心送到嘴邊忘了咬,曹姑母和曹婆子忘了抹眼淚,曹老頭兒和曹姑父也驚得抬起了頭。
好半晌,曹婆子才顫抖著嘴唇問道,“蓉姐兒,你…你這話當真?”
董蓉淡笑著點頭,“自然當真,娘放心。”
“啊,老天有眼啊,菩薩保佑啊。”曹婆子立時跪地就哭開了,不時胡亂磕頭,也不知道她是在拜謝哪位神靈。
曹老頭兒也是喜得抹了眼淚,一個勁兒的點頭卻不知說什麽好。曹姑母直接抱了董蓉,哭著道謝,“蓉姐兒啊,你就是曹家的貴人啊,曹家不會忘了你的大恩…”
西廂書房裏,馮老爺子正慢悠悠喝著茶水,擺著棋譜,仿似半點兒沒有聽見外麵的動靜一般。清風急得跳腳兒,極力壓低聲音問道,“先生,您不出去攔著夫人嗎?公子不在家,她怎麽就把小公子送人了?”
馮老爺子慢慢放下一顆白色棋子,不在意應道,“你急什麽,曹家養了你們公子十幾年,過繼一個孩子給他們承繼香火也無可厚非。再說了,董丫頭也不是身子不好,以後再多生幾個就是了?”
清風聽得這話,仔細想想也有道理,於是就鬆開了緊皺的眉頭。但曹家人顯見也有人同他一般擔心,曹二姐兒悄悄拉了有些瘋癲的老娘,小聲問道,“娘,我哥沒在家,他若是不同意怎麽辦?”
曹婆子聞言身子僵了一瞬,但她立刻就挺直了脊背嚷道,“他敢不同意!雖說他不是我兒子,但我做的飯菜,他可吃了十多年。他若是不同意,我就…我就讓他把飯錢還回來!再說了,你嫂子還年輕,生了老大姓曹,以後再生老二老三老四就隨便姓什麽木頭…什麽石頭的!”
董蓉聽得是哭笑不得,生怕這婆婆再說出什麽羞人之言,趕緊勸著稍稍平複下來的眾人坐下喝茶。末了又吩咐文娘準備席麵,中午留眾人吃飯。曹姑母本來還想趕回家去,但瞧瞧一臉歡喜的兄嫂,還有難得出趟門的兒媳也就沒開口掃興。
夏日炎熱,堂屋裏因為沒有後窗悶熱的好似蒸籠,眾人都喜葡萄架下蔭涼,偶爾還有山風吹過,於是就直接把飯桌兒擺到了院子裏。
馮先生被請了出來,由曹老頭兒和王家姑父陪著,三個老頭兒坐了一桌兒,一邊喝著果子酒一邊說著閑話兒,居然很是投契。
另一桌兒則坐滿了女人和孩子,說起話來就更是熱鬧了。曹婆子和曹姑母婆媳都是過來人,又惦記董蓉肚子裏的孩子是自家的孫兒,於是也顧不得曹二姐兒這個未出嫁的閨女在一旁就左一句右一句的叮囑董蓉,孕期有什麽忌諱。比如不能吃豬蹄子,否則生出的孩子手腳笨;不能吃芝麻,否則生出的孩子不會數數。
董蓉聽得差點笑破肚皮,但還是裝作極認真的模樣用力點頭,兩個老太太見此才打消了輪流住到山上照料她的念頭。不過,最後她們還是不放心,把曹二姐兒留下代替她們監督,美其名曰陪著嫂子作伴兒。
熱熱鬧鬧吃過了飯,曹家人歡喜得哼著歌兒下山去了。留下董蓉帶著吃得肚子溜圓兒的小姑睡了一個午覺,起來時眼見太陽西斜,於是就結伴出去散步。果園裏的各色花朵雖然這時已經都開完了,但山腳下的荷塘裏卻是正熱鬧,不知道哪裏跑來的大群青蛙,在荷葉間蹦跳,歡快之極。
曹二姐兒小孩子脾氣,伸手摸了隻小石子偷襲,惹得青蛙咕咚咚都跳進了水裏。過一會兒,自覺沒有什麽危險才又紛紛跳上了葉子。可惜,曹二姐兒的暗器又到了。如此三番五次,氣得青蛙們刮刮大叫抗議。
曹二姐兒笑得花枝亂顫,一手扯著裙角還想淌水去摘早早露頭的蓮蓬,最後北董蓉半哄半罵才算勉強收了心思。
因事進城的張管事站在不遠,看得差點兒忘記了行路。他好不容易藏了滿心愛慕,上前稟報了一些瑣事,這才依依不舍的上山去了。這一路他就在琢磨要怎麽才能在心愛的女子跟前露露臉,哪怕送她些好物件兒也成啊。
好似老天爺這一段時日特別熱衷於搶奪月老兒的業務,又不忍這般癡情人夜夜輾轉難眠,沒過兩日就送了個好機會過來。
王氏商行的掌櫃們一直對自家的東家都是極為好奇的,不說遍布整個大齊的一百多家鋪子,隻說每次年底到京都例行聚會時,東家也隻會出來見一麵,而且還是帶著麵具的,可謂神秘之極。但他們卻沒一個膽敢私底下做些貪心勾當,反而每日都努力經營鋪子,想要得到東家的嘉獎。
(摸爬滾打,總算又折騰出來一更。困死,累死,繼續去觀察我家兒子的臭臭。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