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華絮低頭提了提裙子，眉心微微凝起。
言成洛眸光驟然凝住，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那個側影熟悉得仿佛就在昨天。
“她很像華絮。”悠然，淡淡的聲音響起，坤沙的輪椅到了他身邊，目光別有深意的落在遠處女人的身影上，眼神晦暗不明。
言成洛目光凝了凝，掃了他一眼，定定的落在他殘缺的腿上，陰冷陣陣。
“我的槍再拔出來，就不會再收回去。”冷冷的話，和窗外的冷雨相溶。
該死！坤沙眼底閃過一抹嘲諷，端起手中的酒杯，緩緩呷了一口，臉色驟然冷凝。當著所有人的麵，他的隨從竟然被言成洛打死，這一筆賬，他會記著。
宴會結束後，已是天色蒼茫。
雨依然在不停的下著，淅淅瀝瀝，時大時小，嘩啦啦打在門前的芭蕉上，仿若亂槍響起，淹沒在一陣陣轟鳴離開的車聲裏。
一輛黑色轎車駛過濕漉漉的街道，向著萬象北段疾馳而去。
道旁茂密的叢林一閃即逝，車輪飛濺，濺起路上的水花噴射著，拍打著車身。
“小姐，後麵有人跟蹤。”司機馬坤突然說道，目光落在後視鏡上，眼中浮現出警惕。
“嗯。”華絮冷哼一聲，從另一側看著時近時遠的銀灰色車輛，臉上閃過一抹艱澀，是他，言成洛！
她緊緊盯著後視鏡中被淹沒在雨中的影子，半晌，霍然回頭命令道，“靠邊停車，你下去直接回住處，我來開，回去告訴老爺，我有點事要處理。”
“是！”馬坤答應著，車停在了道邊，他下車，華絮坐在了駕駛位置。
目光再次落在身後的車身上，她陡然調轉了車頭，加大油門，車子嘶吼著，以最快的速度向著萬象東南方向衝去。
言成洛坐在車內，不遠不近的跟著。
宴會上，他確定眼前的女人隻是什麽言艾，而非華絮。可心頭卻總是有些希冀，有些不甘。
他想要看清楚眼前女人的一切，剝離掉她似乎掩飾在外麵的華衣，看清楚她到底是誰？
眼前的車輛停下，他不由凝眉，放慢了速度，注視著在雨中熟悉的側影，心中的希冀更加強烈。
“嗖。”車影閃過，他心頭一動，毫不猶豫調轉車頭，跟了上去。
轉眼間，穿越萬象的寬闊道路上，一黑一銀兩輛車前後追逐著，向著東南方向的晉比亞山疾馳而去。
逐漸，離開了鬧市，道路兩旁茂密的參天樹木多起來，遮天蔽日，掩映著中間的道路，彎彎曲曲，環繞而上。
言成洛注視著前方猶如離弦之箭一樣的車，男人潛藏在身體裏的征服欲被激發了出來，他眸光一寒，油門驟然踩到了底部，車子嗡的一聲嘶鳴著，衝向了前方的車。
挑釁麽？那他就迎戰了！
華絮聽著身後的嗡鳴，目光掃過後視鏡，唇角倏然勾起一抹弧度，打轉了方向盤，車子提高速度的同時，嘩的一聲改變了方向，朝著後麵車輛的既定方向攔下，堵住了想要越過她的車。
該死!言成洛眼前一閃，趕緊踩下了油門，眼看著就要撞到前麵的車，他猛然扳轉方向盤，刹車擦著濕漉漉的地麵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向著另一側竄去。
他眼疾手快，重新調轉方向，車子拐了幾下，才從重新端正了方向。
然而此時此刻，華絮的車已經竄出去了很遠，把他遠遠的甩在後麵。
這女人！竟敢耍手腕！言成洛眉心凝起冷厲的霸氣，深邃的眸子裏閃射著果敢與冷酷，嗡的一聲，車子再次追了出去。
哼！這麽一招就拉開距離了？華絮看著落後的車子，搖了搖頭。
看來三年沒見，他的車技明顯退步了。
不好！她眼中倏然露出嚴陣以待之色，握緊了方向盤，又追上來了。
言成洛盯著前麵占據了中間有利地形的車，眉心閃過一抹淡淡的光芒，唇角一勾，他驟然轉動著方向盤，向著左側駛去。
嗯？
華絮凝眉，依舊使用老一套，車子滑了過去。
誰知剛剛調轉方向，後麵的車就驟然向著相反的方向駛去，車頭擦著她的車位，發出輕微的唰的聲音，她的手抖了抖，剛要調整，灰色一閃，迅速到了前麵。
聲東擊西？她凝眉，眯起眸子，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跟了上去。
盤山而上的山道上，時而糾纏時而分開的兩輛車盤桓而上……
嘩——
驟然，華絮猛然一個急刹車，車子在距離懸崖一米遠的地方停下來，她的身體頓了頓，撞在車座上，臉色冰寒下來。
這條路，竟然是一條絕路！
她看著身後緊跟上來的車，推開車門走了下來，緩步向前，站在了車頭前。
蒼茫山色，此時已經黃昏，因為天色陰沉的關係，暮色四合，雨，依然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迸濺而起的暮色籠罩著遠處的山脈，連綿起伏，無休無止。
冰冷的風從山崖下衝上來，掀起她身上單薄的衣裙，簌簌而動。幾乎要扯斷了飛出去。
她打了個寒戰，拉緊了身上的西裝。沒有回頭，卻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車也停了下來。
言成洛坐在車內，目光緊緊盯著在風雨中飄飄搖搖，似乎一瞬間就會畫風而去的身影，眼前一陣陣恍惚。
曾經，她就是這樣一身單薄，瘦弱的身體顫抖在風中，最終，跳下湖去！
不！他心頭猛然被什麽狠狠敲打了一下，疼痛一瞬間彌漫開，他不顧一起的推開了車門，大步走了過去，迅速到了她的身後，把她擁入了懷裏。
風，撩起細碎的長發，摔打著撲在臉上。
雨，細細密密灑落在衣服上，全是冰冷。
身體驟然被擁住，華西心中一抖，身體不由顫抖了一下，眼神跳了跳，酸楚迅速從鼻端彌漫開，撕扯著抓住了她的一切，眼眶濕潤了！
她握緊了拳頭，緩緩閉上了眼睛，拚命抑製著即將衝出閘門的淚，牙齒幾乎要咬碎！
風，依然在吹打著，吹拂著裙擺刷拉拉直響，拍打著裸露的腳麵，微微有些疼痛，雨聲沙沙，一聲一聲濺落在耳旁。
可這一切，都抵不上彼此的呼吸。
一瞬間，天地小了！
黑暗降臨了，遠處山脈間時斷時續的燈火露出來，閃爍著劃破了天幕，更穿射在華絮的心頭，她猛然睜開眼睛。
“不。”心底驟然有個聲音在呼喊著，她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手指用力按在了他的穴位上，就要拉開。
言成洛卻固執的抱緊她。女人的身體，帶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
那時，有時無的氣息，隔了五年，再次撲入鼻端，他難以控製。
“別動。”他低聲命令著，強硬霸道的反握住了華絮的手，包裹在手指間，抱得更緊了。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命令，甚至連那霸氣都是那麽熟悉！
華絮低頭，看著他手指尖的紋路，抿緊了唇，心頭蕩漾著難以壓抑的衝動，翻江倒海，無法遏製。
不行，不行！她心底掙紮著。
這次回來的目的很清楚，複仇，為自己更為母親和妹妹！
五年，她已經讓自己斷情斷意，怎麽能再次和他有任何糾纏？再者，和他走近，身份自然明了。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她的心底呐喊著，眼神驟然間冷了下來，低下頭，目光落在他緊貼著自己高跟鞋的腳，牙齒一咬，腳驟然抬起，用力踩了下去。
這一腳很重，重的言成洛一下子清醒過來，身體顫抖了一下，往後倒退一步，一聲悶哼從口中發出，腳麵幾乎被鑽了個洞。
該死的丫頭！
他詛咒著，完美冷漠的臉狠狠抽搐了幾下，連連倒退幾步，疼痛才彌散開，一絲絲扯開了他的意識，清醒過來。
華絮轉身，淡淡看著他，冰寒冷漠。
終於，疼痛減輕，言成洛站直了身體，抬頭看向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你到底是誰？”
誰？
華絮冷眸一淡，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他竟然沒變，和五年前一樣，一舉一動都帶著尊貴的王者之氣，完美的臉，颯然的氣質，宛若神砥一樣的氣勢，吸引著眾多的目光。
可……她倏然收起目光，垂下眼簾，半晌撩起眼簾，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兩個字崩了出來，“言艾。”
冷漠的聲音，仿若古井中流出的冷水，飄散在風中，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不是華絮！他的華絮死了。
言成洛眼神倏然暗淡下來，一絲痛苦深深的爬上了他颯然的眼梢，鳳眸迅速灌上暗沉。
這神色，落在華絮眼中。她的唇動了動，一切更冷了。
她不會再心慈手軟，她是言艾，不是五年前的華絮！
想到這兒，她緩步走了過去，站定在他麵前，唇角勾起一抹嘲諷和冷，“你認錯人了！這兒風景不錯，既然來了，好好看看。”
說完，她看也沒看他一眼，抬腳轉了方向，緩步朝著車的方向走去。
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和他的交集，僅限於此！
風，灌入了西裝內，冷冷的擊打著，冷，一瞬間抓住了她，從身體到心頭。
她咬緊了牙關，被風吹得僵硬的臉寒了寒。
“華絮。”
倏然，這個名字飄入耳中，微弱中帶著一絲沉重，仿佛從天而降的大山，砸在了她的頭上，她猛然間頓住，心頭沉重，無法呼吸。
“你沒死，五年了，我一直都堅信你沒死，你怎麽會死？”
男人喃喃的聲音一聲聲穿過風雨敲打在她的耳旁，一下一下，每一下都帶著致命的力量。
她站在車旁，伸手抓住了車門，卻無論如何都沒有力氣去打開。倏然，她轉身看過去……
深沉的暮色裏，風雨中，他白色的身影異常清晰高大，更讓人感覺到沉重。
她咬緊了唇，強硬著撐住了，緩緩轉移視線，深吸口氣，拚著力量拉開車門，“嘭”的一聲，坐了進去。
車門關上，身影震動在僻靜的山澗，搖動著，繼而撕裂的嗡鳴響過，黑色車輛消失在暮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