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晚霜也回到了住所,汣璃一個人愣愣地發呆,雖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深深歎了一口氣,這裏的生活比起她為了跟蹤毒販幾日不眠不休更加辛苦。
四處都是如狼似虎的人盯著她,她唯有步步為營,一不小心就會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眼皮沉重得馬上就要垂下來,汣璃和衣躺在床上,很快她就已經進入了夢想,外麵的更夫敲著鑼,“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隱隱的聲音傳到花謙諾的耳裏,花謙諾坐在鏡子麵前,扯下人皮麵具,但是很快,一張銀白的麵具已經戴在臉上了,已經三更了,但是該來的人沒有來,不該來的人卻來了。
“出來吧!”
劍封喉緩緩從屏風後麵走出,雖然他完整地看見公子扯下人皮麵具的動作,但是還是沒有看到他的真麵目,他的動作太快,這樣的人出手根本讓人看不清動作。
“以前我的話你從來都不會懷疑,如今你卻為了蘇絲絲來窺探我的真麵目。”花謙諾修長的十指撫摸著他的銀發,與東夜陵這場戰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結束,他快沒有這個時間了,鬼煞的毒果然獨一無二,這些年他試過所有辦法,但是除了微微壓製毒性以外,根本沒有解毒的辦法。
然而鬼煞那個人他再了解不過,用強的,他根本就不會把解藥拿出來,然而要他求鬼煞,他又做不出。
“公子,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平定天下一同九州本是男兒的事情,公子為什麽要把蘇絲絲牽扯進來,還對她下蠱。”
相比劍封喉此時激動的心情,花謙諾則是平淡得有些讓人琢磨不透“你不明白她對於東夜陵有多麽重要,縱使千軍萬馬也敵不過一個蘇絲絲在東夜陵心中的地位。”
“刺殺東夜陵的事情交到我的身上,還請公子解除蘇絲絲身上的蠱毒。”
花謙諾抬眼看了一眼劍封喉,他的眼深邃地看著劍封喉,一股寒氣從他的眼底升氣,殺氣四溢,但是這樣的情況維持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就完全消失了,劍封喉震撼在心裏,他從來沒有見過公子出手,想不到他的武功修為已經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花謙諾的聲音依舊不大,但是語氣中令人不可抗拒的氣息咄咄逼人。
“你去殺東夜陵?我已經和他鬥了這麽久還是無法傷他分毫,你又憑什麽去刺殺他,不要忘了作為一個殺手最重要的是什麽,無情才能握劍,要是有一天你對誰動了情,不僅是你,她我也不會放過,我會用天下間最殘忍的法方在你的麵前殺了她,讓你再也不敢愛上任何人。”
劍封喉直直對上花謙諾的眼睛,就算公子再怎麽厲害,但是作為一個殺手,最淺顯的覺悟就是忘生,對於一個不怕死的人來說,威脅又算什麽,他隻怕自己終其一生所追求的動作都是徒勞,他一定要弄明白,究竟這個主人值不值得他繼續跟下去。
“我最先決定跟著公子,是因為公子救了我,如今蘇絲絲也救過我,我劍封喉本來就是江湖中人,義氣對於我來說比命更重要。我佩服公子的才情,知道公子可以帶給天下人一個安定的生活,也知道無毒不丈夫,但是我最看不起利用女人成就自己的男人。”
“我也看不起這樣的男人,這天下間本是男尊女卑,如是女兒無法為了建立新的國度而努力,那麽將來怎麽建立一個男女平等的新國度?每個人都是人生父母養,每個人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每個人的生命都可貴,如果犧牲一個蘇絲絲可以免去千萬人的流血犧牲,那麽何樂而不為?”
花謙諾放開劍封喉,卷起自己的袖子,他的皮膚下麵,一個小小的血泡鼓起來,“我是對蘇絲絲下蠱了,這兩隻蠱蟲一公一母,本來就是相互牽製,她的疼痛我感同身受,你也不必害怕我會殺死她,因為她死的同時,我也活不了。”
劍封喉瞪大了眼睛,他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如果不是這個社會的製度,他的娘不會年輕殞命,他也不會淪為殺手,安寧的生活誰不想要,誰願意整天過著在刀口上添血的日子,誰願意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麵。
劍封喉低下他的頭,眼裏全是愧色,“公子,我誤會你了,劍封喉從今以後跟著公子,要是再有二心,猶如此袍。”
劍封喉抓起自己的衣襟,隻聽噗哧一聲,衣袍的一角已經斷成兩截。
“從今以後你就跟在蘇絲絲的身邊,她現在武功尚未完全恢複,行事又過於衝動,喜歡用自己的命去賭明天,在東夜陵沒有死之前,蘇絲絲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你就負責待在她的身邊保護他,她要是有什麽大動作,提前來告訴我。”
劍封喉麵露難色,但是想想公子的大計劃,想想公子的犧牲,劍封喉堅定地答道,“是。”
“以蘇絲絲的性格,她要是知道你是我派來的眼睛,一定不會善待你,你現在受傷未好,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是。”
“下去好好養傷吧!”
“是。”
汣璃依舊睡著,睡夢中也不得安寧,黛眉皺成一團,兩隻拳頭拽得老緊,鼻間,一股熟悉的味道傳來,帶著淡淡草藥的清香,好像在很久以前,她常常是伴著這樣的氣味入睡。
那些日子,好像每晚都有一個強有力的心跳帶著自己微弱的心髒跳動,那個人帶著她走出了黑暗。
汣璃的小手在空中揮著,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裏麵,正欲抽手而出,想不到汣璃卻緊緊地拽著他的手,嘴裏迷迷糊糊說著,“媽媽,我要吃蛋炒飯,記得不放糖。”
花謙諾微微一愣,蛋炒飯?聽這名字好像是飯和蛋一起炒,不過這樣真的好吃嗎?
沒有抽出手,他任由汣璃抓著他的手,當初從眉河救起她的時候,她心跳呼吸都已經停止了,隻有心髒處還有一絲溫暖,她那樣萬念俱灰的一心求死,不管是何等神醫在世也救不了一個自己不想活的人。
他救活了她並不是因為他的醫術多麽高明,相反,鬼穀對救人的醫術並不在行,他們擅長的是如何用毒,鬼穀是集天下毒惡於一體的門派,能救她靠的就是那一對蠱蟲。
花謙諾薄唇微啟,“喂你服下的解藥隻是單純的解藥,裏麵並沒有蠱蟲,你身體裏麵的蠱蟲已經存在一年多了,自從我救起你以後,那兩條蠱蟲,一條種在你的體內,一條種在我的體內,隻要一人不死,另一人就可以靠著他的心跳暫時活著,我也是為了救你,也是為了救天下百姓。”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好像解釋,雖然明明知道她不會聽見,花謙諾一手扶著胸口的位置,自己自從救了她以後,身體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難道是身體裏麵的蠱蟲在作怪嗎?
汣璃在夢裏,她回到了現代,不再是緝毒組組長,,她隻是一命平常的百姓,早上起來,媽媽已經做好了早飯,爸爸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看見她出來,對著她暖暖地笑著,提醒她多穿點衣服。
但是四周變化起來,灰塵揚起幾米高,汣璃用手遮著眼睛,當塵埃落定的時候,她重新睜開眼睛。
錯愕地看著這一切,現代化的建築變成了古樓,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明明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但是她卻知道這個地方叫桃村,這條河叫眉河,桃村傍水而建,每年冬天,河上會結三尺寒冰,看到這些場景,汣璃就像一個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很久的人,一滴淚水竟然不由自主流了出來,內心深處一個靈魂痛苦地掙紮著,她帶著濃烈的愛但是也帶著濃烈的恨。
汣璃站在冰麵上,看著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正在眉河的冰麵上玩耍著,他們就像看不見汣璃一樣,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陵哥哥,快來追我呀,追到我,我就嫁給你。”
冰麵上女孩如一隻冰雪精靈,她快速滑動著,男孩聽到女孩的聲音,嘴角揚起淡淡的微笑,他才剛邁出一步,腳下一滑已經四肢著地了。
桃村無論大人小孩都會滑冰,隻有這個初來咋到的小男孩不會而已。
“哈哈哈……”
如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眉河上,女孩滑到男孩旁邊,她的兩隻小手抓住男孩的兩隻手。
“身體微蹲,前傾……”女孩一邊教著男孩,一邊和他一起緩慢滑動著,突然男孩一下子失去重心,和女孩一起摔在冰麵上。
兩個人仰臥在冰麵上,開懷大笑著。
汣璃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心底升起滿滿的幸福,但是很快,幸福的滋味被仇恨掩埋,巨大的黑氣推走了爽朗的笑聲。
女孩跪在冰麵上,她抱著男孩的腿,滿臉爬滿了淚水,“陵哥哥,不要殺我的娘親,不要殺我娘親。”
男孩手持長劍,渾身浴血,她突然不認識陵哥哥了,她親眼看見他屠殺了全村的村民,他雙眼紅得就像野獸一樣。
男孩滿臉都是血,女孩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相信不管男孩變成什麽樣子,他都不會不認識她,他都不會傷害她。
女孩身邊的女子推著女孩的肩膀,一臉恐慌地看著已經追來的東廠的人,“璃兒,快跑。”
但是女孩卻倔強地看著女人,她堅定地說,“不,我要和娘親在一起。”
女人眼裏滿是無奈,“陵兒,我知道自己這次逃不掉,求你一定讓璃兒活著,一定……”
男孩還沒有反映過來,女子雙手握住男孩手裏的長劍,劍已經貫穿自己的胸膛。
男孩一臉錯愕地看著女子,再看看女孩。
一個穿著太監服的大太監一掌劈在冰麵上,冰麵裂開一道大口子直逼他們而去,女子身子傾斜,落入冰冷的湖水中,女孩的小手拉住女子,她也被帶入水中,男孩慌忙中丟掉手裏的劍,兩隻小手拉住女孩的手,額頭上青筋爆出,他小小的身子也往水裏滑去。
女孩抬頭對上男孩的眼睛,那雙眸子已經被仇恨沾染。
順著男孩的胳膊,女孩一點點爬了上來。
她全身濕漉漉地跪在冰麵上,直到女子已經完全沉入水中,她才轉過眼眸對著男孩。
她一字一頓說道,“我要活著,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我一定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