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路很滑,汣璃的眼已經被雨水迷了眼,她憑著感覺跑著,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也不知道爬起來多少次,隻是向著那一點微光的地方跑著,仿佛隻要追到那點微光西陵瞳就有救了。
不同於宣和殿晚上的黑暗落寞,龍吟殿每隔十步都有一盞很大的宮燈,雨中那抹黑影刺痛了汣璃的眼,他甚至連西陵昰的麵都沒有見到呀。
他的頭抵在冰涼的地板上麵,猶如幾個月前的她。
汣璃靠近他,推了推他的身子,“西陵璟……西陵璟……”
漆黑的眸子抬起來,合著雨水,無助無奈而絕望,西陵璟抱著汣璃的腰,把頭輕輕靠在她的小腹上麵,“他不見我,不見我呀!”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絕望的西陵璟,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一雙眼睛。
“我去找他。”
汣璃的腳還沒有踏出一步,西陵璟站了起來,他拉住她的手,“大哥怎麽樣了?”
汣璃全身一震,西陵璟感覺到汣璃的異樣,默默閉上的眼睛,良久他粗啞著嗓子說道,“我們回去吧。”
一切已成徒勞。
“走水了……走水了……宣和殿走水了!”幾個太監提著水桶尖叫起來,汣璃和西陵璟猶如被驚雷擊中,木頭人一般轉向宣和殿的方向,濃煙滾滾,火光衝天,這麽大的雨,火竟然還是那麽大?這不是普通的著火,而且……宣和殿隻有西陵瞳一個人,怎麽會著火?
汣璃感覺到身邊的西陵璟全身劇烈抖了起來,龍吟殿的大門咯吱一聲打開,西陵昰一身龍袍高貴無比,他陰沉著臉看著西陵璟,沒有發一言。
小喜子尖著聲音喊道,“擺駕宣和殿。”
西陵昰在十幾人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向宣和殿而去。
西陵璟的眼仿佛要滴出血來,注視著那個高高在上的背影,在他眼裏還真是沒有一點兄弟情義。
汣璃看著西陵璟的側臉,他的確和以前那個西陵璟不一樣了,若是以前,他一定不顧任何後果對著西陵昰大吼大叫,可是他現在卻沉默地像石頭一樣,他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壓抑著內心的恨。
“你回去吧!”
汣璃看著西陵璟不穩的步伐慢慢離去,卻不是向著宣和殿的方向。
“不去看他最後一麵嗎?”
“那個人不會留下大哥的全屍。”
那雙充滿死氣的眼睛讓汣璃心中一痛,“西陵璟,你振作一點。”
“父皇死了,母後死了,大哥死了,下一個該是我了吧!”
“不會,不會的。”
“那個人從來都是這樣,隻要有任何可能會威脅他的人,他都會毫不留情地鏟除,大哥做不了皇帝,就是不夠他狠毒。”
汣璃環顧四周,還好這時雨大沒有什麽人,“我帶你回去。”
“蘇絲絲,你信命嗎?”
命,她從來不信命,若是信了就不會豁出命去反抗它。
“不信。”
“嗬嗬,曾經我也這麽天真地相信,隻要努力反抗了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掙紮許久我才發現,弱者的命運永遠掌握在強者手裏。你喜歡東夜陵,但是……他利用了你。”
“你胡說八道什麽?”這句話汣璃幾乎是吼出來的,她在心虛。
“那塊天命石像裏麵的內容被改過。”
短短幾個字就像抽空了她的靈魂,拚命咬著唇才勉強站著,就算西陵昰想用她來牽製東夜陵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真龍在人間”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嗎?
巨魚事件又是什麽?
東夜陵長得和西陵氏有幾分相似。
他既然早早就發現了那塊天命石,卻沒有改變她的命運,如果他真的對自己有半點情義,那麽就不會如此。
若是他一直利用自己,那麽他送的銀鈴又是怎麽回事?那不是定情信物嗎?還是她又理解錯了?
汣璃直直對上西陵璟的眼睛,“天命石裏麵的內容被改過又怎樣?這又能說明什麽?我信他。”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知道他為何出了斷崖卻沒有正式露麵嗎?”
“我……不想知道。”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蘇絲絲,你了解他多少,他走得每一步,做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我們都錯了。”
時至今日,他才勉強明白,這一切或許隻是東夜陵設的一個局,不管是他還是大哥,甚至西陵昰都是他局裏的一顆棋子。
“西陵璟,以後不要在我麵前說他的不是,若是不然就是敵人。”
汣璃一轉身,頭發上的水珠甩了西陵璟一臉,她的離開解決又果斷,隻留下西陵璟木訥地站在雨中。
跑了很久,終於到了冷宮的範圍,很奇怪,竟然一個守衛都沒有,一抹白影飄過,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來,“西陵瞳怎樣?”
“死了!”
白影微微一愣,“你見到西陵昰了?”
“見到了。”汣璃眼色一狠,撲向白影,手裏的金簪已經沒入白影的脖子,隻要再深入半寸,白影的頸動脈將會被刺破,到時候她就一命嗚呼了,這是汣璃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一招險棋。
“你想幹什麽?”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偌大的冷宮除了你我沒有見到半個人影,你全身充滿死氣,卻會為了我幫過秋嬪而幫助我,樺兒一個大活人也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要告訴我你眼睛瞎了看不見,我每次出現你都能準確無誤地發現我,你的聽力明銳程度遠遠高出常人,你接近我究竟是為了什麽?”
白影腐肉翻滾的臉上詭異的笑著,對於汣璃的威脅她絲毫沒有放在心上,“西陵昰傷我如此,我定然要他加倍償還,我接近你隻是為了借你之手報複他而已。”
汣璃手上的勁大了幾分,“你撒謊,你的聽力雖然明銳,但是看不見就是看不見,你如何知道我的長相如何?”
白影微微一愣,很快恢複如常,“想不到你挺聰明,但是那又如何,我們都是別人刀板上的魚肉,隻有任人宰割的分。”
“樺兒在哪裏?”
“樺兒?你到現在還想著樺兒,哈哈哈……但是我偏偏就不告述你。”白影的笑聲猶如鬼魅一般,詭異而充滿死氣,來不及害怕,亂了,全亂了,她的腦袋現在就像一碗漿糊,是非早已顛倒。
“我會讓你乖乖說出樺兒的下落。”
汣璃眼色一狠,手裏的金簪已經沒入白影的肩胛骨,空氣中溢滿了血腥的味道,白影全身肌肉緊縮,她倒吸一口涼氣,又咯咯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會怎樣對我,不過如此,不過如此,蝕骨焚心的痛苦我都經曆過來了,還怕這些嗎?”
汣璃扒開她的衣服,眼到之處全是沒有皮膚的腐肉,因為受傷的時候沒有及時處理,新長出來的肉就是一群猩紅的小疙瘩布滿她的全身。
拔出金簪,但是手停在半空,卻是怎麽也不忍心在摧殘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
頹廢地坐在地上,“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我全都給你,你放過樺兒。”
白影從地上坐了起來,拉了一把身上的衣服,“我說過,我想借你的手讓西陵昰生不如死。”
“好,我答應你,但是我要怎麽相信樺兒現在是安全的?”樺兒一定要活著呀,他是東夜陵的弟弟,他叫她一聲嫂子。
白影嘴角一扯,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她輕拍了幾下手掌,以秋嬪為首的一群女人出現在汣璃的視野。
“嫂子……嫂子……”
她們全是白衣白裙,披頭散發,樺兒的聲音就在她們之中回蕩著,但是卻看不出究竟哪一個才是樺兒。
“樺兒,嫂……”汣璃停頓了一下,不再猶豫,“嫂子一定會救你出去。”
蘇嬪臉上的嘲笑毫不掩飾,“隻要你乖乖聽話,樺兒就會好好活著,如若不然,生不如死的方法會很多。”
“你不是傻子。”
蘇嬪的臉貼近汣璃的臉,她的臉沒有一點血色,猶如剛才墳墓裏麵爬出來的厲鬼,“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是傻子,是你們一直這樣認為而已,哈哈哈……真要認真說起來,你才是傻子!”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這究竟是一群怎樣的人,她們眼裏除了憤怒幾乎沒有任何感情,或許就是心中的怒火支持著她們一直活下去吧。
“嫂子……嫂子……樺兒……害怕……”
“樺兒……樺兒……”汣璃一下子坐了起來,她環顧四周,身在冷月宮裏麵,身上蓋著的是發黴潮濕的被子,冷……好冷……
這究竟是這麽回事,樺兒呢?白影呢?秋嬪呢?她隻記得樺兒叫他嫂子的時候,她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自己是暈了嗎?又是誰送自己回來?
地上有燒過的灰燼,她抱著自己的膝蓋,像一隻小獸一樣躲在床邊,哪些是事實那些是夢境她已經分不清了。
一直坐到第一縷陽光射到房間裏麵,汣璃光著腳踩在白玉地板上麵,涼意讓她身體微微一顫。
剛下床,流螢就已經開始把早餐從食盒裏麵拿出來,汣璃蒼白著小臉,她有氣無力地走到流螢身邊,擠出一絲微笑道,“早!”
流螢微微一愣,黑著一張臉道,“真是晦氣,姐妹們都被分到受寵的娘娘那裏侍奉,而我整天麵對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神經錯亂的瘋子。”
汣璃愣在原地,流螢的話無疑給她當頭一棒,“我!”
“我什麽我,說話吞吞吐吐,別浪費本姑娘的時間。”流螢把一碗變餿的冷飯和一個硬梆梆的饅頭塞到汣璃手裏,滿臉怒氣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