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錦,草長鶯飛,桃村的桃林裏,一襲青衫女子背對這汣璃坐著,她的身影異常的孤寂。
汣璃一襲白裙,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坐著,而她看見的,是和她長著一模一樣的人的臉。
自己坐在自己身邊,這感覺很怪異。
汣璃放眼望去,她所看的,正是以前的桃村,叔叔嬸嬸們田裏勞作,孩童嬉笑。
軒轅璃並未回頭,她淺淺道,“我一直都知道,其實陵哥哥隻是把我當作妹妹一般,隻是我太過自信,相信隻要努力就一定可以讓他愛上自己。”
汣璃轉頭看著軒轅璃帶傷的臉龐,卻不知道說什麽,她靜靜坐在她的身旁,陪她看花。若是沒有發生那些事情,這裏依舊是一個世外桃源。而軒轅璃會快樂地長大,以後嫁給一個村裏的男人,男耕女織。
這是他向她描述過的場景,他當初選擇留下來,恐怕也是為了這和平安寧的日子吧。
汣璃道,“你回來了,那麽我也該回去了,隻是在回去之前,我想再見他一麵。”
“陸汣璃,你回不去了,我也回不去了。”軒轅璃手一轉,手裏突然多了一麵鏡子,“你還記得你的樣子嗎?你擁有了我的記憶,同時我也擁有了你的記憶,我喜歡你平靜的生活。陸汣璃,我們交換吧!以後,你就是軒轅璃,而我便是陸汣璃,我會幫你照顧你的父母。”
“你舍得離開他嗎?”
“舍不得,但是他教會了我如何愛一個人。陸汣璃,他愛你,你不要負他。我認識的東夜陵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而你的出現讓我看見了不一樣的他,他寧願舍棄夜家也要保全你。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經超過了一切。不要被他近日的行為所迷惑,他隻是不願你消失,也不願傷害我,他再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已經很努力了。”
軒轅璃的臉上無喜無憂,像帶著一塊麵具,“若不是你的出現,我已經死了,多虧你,讓我明白了事情的真像,他不僅成全了所有桃村人,成全了我,還讓我親手報了仇。”
汣璃道,“我從沒有答應過要留下來。”
“你會留下來,你放不下。”
“難道你就能放下嗎?”
軒轅璃搖搖頭,“放不下,但是那又如何,他喜歡的人,從來都不是我。現在想想,若是他追著讓我聽他解釋的時候,我能給他一點時間,那麽事情也不會演變成如今的地步。我已經錯過他了,永遠錯過了。”
汣璃低頭,“我何嚐又不是?”
“你不同,容貌被毀之後,你選擇到銘瑄殿,知道銀鈴對於他有特殊意義以後,你也選擇願意相信他,今天你聽到蛇姬的話,依舊選擇相信。陸汣璃,其實在你的潛意識裏麵,你是信他的,不管你找出什麽理由為自己開脫,你不願他受傷,你永遠站在他的那一邊。”
是嗎?軒轅璃竟然會比她更懂她自己?
軒轅璃繼續道,“不要再懷疑了,這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你還有哥哥,軒轅天戰他……很在乎你這個妹妹。”
“在乎麽?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我,他了解的我不過是別人口中的我,他麵對的‘我’,其實是你。陸汣璃,軒轅天戰他在乎的是你。我與他算是素未謀麵,就算有著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什麽感情,我想要到另外一個地方重新開始,汣璃,來不及了。”
宮玥噥笑著朝著她們走來,她向軒轅璃伸出手,“璃兒,娘親等了你很久了。”
軒轅璃微微一笑,小女孩一般撲到宮玥噥懷裏,她甜甜叫了一聲,“娘親。”回頭對著汣璃輕輕笑著,猶如剛綻放的桃花,這才該是真正的軒轅璃。桃村人放下手裏的農具,一個個朝著另一頭走去。
汣璃起身,可是身體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著,她無法向前,更無法開口。
一個拿著簿子的白麵鬼問道,“誰是陸汣璃?”
軒轅璃道,“我是。”
汣璃張了張嘴,喉嚨發出咕咚的聲音,但是卻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軒轅璃對她笑著,一直笑著。
她急得眼淚出來了,從此,她在這個異世除了他的愛,她一無所有,她再也回不去,再也見不著她的父母,再也不是完整的陸汣璃。
若是東夜陵不似軒轅璃口中所說的那般愛她,她該如何呢?
白麵鬼有些埋怨,“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害得我好找,你陽壽未盡,快些回去吧。”
宮玥噥鬆了手,對著軒轅璃道,“去吧!”
白麵鬼對宮玥噥道,“你叫宮玥噥?”他翻了翻簿子,“你們有緣,下輩子還是母女,不要婆婆媽媽,快些去吧。真是多事之秋,一下子怎麽冒出來怎麽多孤魂野鬼?”
白麵鬼抱怨著,又開始記錄下一個。
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著,眼前的桃園消失了,軒轅璃消失了,宮玥噥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離她遠去。
耳邊是花謙諾急切的聲音,“璃兒,軒轅璃,快些醒過來,你不該就這麽去了。”
她能聽見他的話,可是卻不想睜開眼睛,所有人都該有一個結局,包括花謙諾與軒轅天戰。
東夜陵的衣服被她留在客棧裏,她能發現的異樣東夜陵也一定能發現,軒轅天戰說,得了那個東西就得了天下。
她想看看,他得了天下以後,又是如何?
良久,汣璃睜開眼睛,她眼裏帶著慌亂,動一動全身疼,她驚恐地叫到,“你是誰?我在哪裏?”
就這般,她以一個新生嬰兒的姿態開始拜花謙諾為師,而她也小心翼翼得扮演這個角色。
西陵一百三十年,雪國太子雪暸痕與西陵貴妃行苟且之事,被西陵皇帝射殺,遺體送回雪國,雪國皇帝大怒,舉兵來犯。齊天王、祁王爺以及璟仁王聯手,僅用一月便滅了雪國,但是此仗西陵死傷慘重,祁王爺陣亡,璟仁王重傷。
而後一月,西陵皇帝駕崩,親擬聖旨,立齊天王為皇。
後十月,東夜陵以雷霆手段,清除雪國餘黨,再恩威並施對待雪國舊臣,將他們中有才之人再度重用,對百姓更是免稅三年,此後雪國西陵成一家。
他總是一襲墨衣,且臉上終年無笑,被人尊稱為夜皇。
西陵在他的統治下,國泰民安,又用一年的時間恢複生產,調整兵力,再後一年,因車池兵將殺害西陵商家,此事激化以後,引發大型戰爭,又一年,車池國滅,但是戰神軒轅天戰仍攜二十萬殘兵占據西十三峰,做著殊死的抵抗。
天下歸一,夜皇就如同一百多年前的墨帝,他是神佛一般的存在。
若是除去軒轅天戰的二十萬殘兵不說,還真是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她知道他不會讓她失望,他又快有恨的吞並一個個城池的消息傳到她的耳裏,她都隻是一笑而過,但是直到他登基那天,同時休了雪語塵,並封陸汣璃為後,那時她的心震驚了。
他還是在乎她的。
那麽,也該到了最後抉擇的時候了。
宜城(前車池國都)。
汣璃一身獵戶裝扮,幹淨的小臉上麵已經沒有任何痕跡,就連她的手上,背上的傷都已經大好,隻餘幾塊粉紅印記,好似桃花花瓣。一路上跑跑跳跳,對街上的一切都充滿好知。
花謙諾白衣似雪,溫文儒雅,一直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後,臉上帶著溫文儒雅的笑,不知迷了多少宜城少女的心,可是他的眼裏,隻有汣璃活蹦亂跳的背影。
汣璃手裏拿著兩個麵具,一個自己戴著,一個遞到花謙諾的手裏,圓乎乎的木頭麵具下麵,兩隻大眼睛眨巴,修長的睫毛刷過陽光,“師父,戴上以後她們就不看你了。”
花謙諾帶著溺寵的笑,揉揉她的頭發,隻應了一聲,“好。”
汣璃甜甜一笑,人潮擁擠,花謙諾的手剛伸出,想要抓住汣璃的手,可是她卻已經轉身而去,花謙諾無奈地搖搖頭,她不知道又被什麽新事物吸引。
花謙諾轉眼四周,今日宜城的守衛比以往森嚴了很多,民眾中,也有很多扮作平常百姓的官兵,而且武功不俗。
汣璃看著告示欄上麵的人頭像,隨後,她轉身對著花謙諾揮手,“師父,你和哥哥的畫像怎麽在牆上。”
汣璃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睛全落到花謙諾的身上,人群中不知道誰大叫了一聲,“抓住他們,賞黃金十萬兩。”
此言一出,圍觀的民眾便已經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住,不遠處的兵,蜂擁而至。
花謙諾一個躍身,人已經落到汣璃身邊,他寬大的袖子遮著汣璃的眼,“璃兒,別看。”
汣璃乖乖閉上了眼睛。自從她失憶以後,每次花謙諾殺人都不會當著她的麵,實在無法避免的時候,便會叫她閉著眼睛。
她腳尖離地,在空中旋轉著,又穩穩落地,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讓她皺著眉頭,耳邊兵戎相擊的聲音讓她心裏有些毛躁,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師父,能不殺人嗎?”
她的聲音很小,但是卻一字不漏地傳到他的耳朵,古怪的麵具下麵,花謙諾的表情一滯,手中的箭低垂,他又應了一聲,“好。”
無論她提出什麽樣離譜的要求,他總是說好,他對她從來不會說一個不字,這讓她很愧疚,每個人都要做出選擇,她是,花謙諾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