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軍隊駐紮的地方不遠,便有接連十幾座矮峰,這些山雖不高,但片石嶙峋,地勢險峻,易守難攻。這也真是殷澈打了敗仗依然可以駐守此處,而不趕緊逃竄的原因。
白君灼帶著眾軍醫走出營帳的時候,已是日暮時分,眾人加緊速度,趕在天黑之前采了些許草藥,便又回了軍營。可是這密林環繞,眾人回去的時候衣衫都稍有殘破,神容狼狽。
伏明月巡營巡到天黑才發現白君灼不見了,轉頭問方怡道:“九王妃呢?”
方怡放眼找了一下,搖頭道:“奴婢也沒注意,不知道怎麽就不見了。不過她一個王妃,憑什麽要跟皇後娘娘一起過來巡營啊!她不在正好。”
伏明月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她扶著胸口道:“不在正好嗎?為什麽突然看不見她,本宮這心裏就擔憂的緊呢?”
方怡眼珠一轉,若是之前伏明月說這句話,那就是真的擔憂白君灼的安全,不過現在絕對不可能再替她擔憂了。
方怡道:“娘娘莫不是怕九王妃又回去勾搭陛下了?”
伏明月輕笑道:“那倒不至於,陛下此時應該還和眾位將領商量著軍務。也罷,估計是本宮太緊張了,不管她了,繼續陪本宮巡營吧。”
“是。”方怡應聲道。
她們又走了一段路,終於巡完了傷兵營以外的所有營地,最後伏明月看著傷兵營的方向稍稍猶豫了一會兒。
方怡道:“那裏好像是傷兵營,娘娘還是別去了吧,聽說那些傷兵都斷手斷腳的,到處都是哀嚎和啼哭,還有濃濃的血腥味和藥味,免得娘娘看了難受。”
伏明月想了一下,搖頭道:“正是這樣,本宮更要過去看看。”
說著她便要往傷兵營的地方去,正巧這時看見白君灼一身狼狽,灰頭土臉的從裏麵走出來,伏明月愣了一下,旋即連忙上前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還弄成了這個樣子?”
白君灼擦了擦臉道:“據說新一批的藥材和糧草還在路上,我看這些傷兵的傷勢不可再拖延,便先帶著軍醫去上山找了些草藥。”
伏明月暗暗握了握拳頭,臉上微笑道:“你呀,這種事情叫軍醫去做不就好了,你自己非親自跟著做什麽?瞧你渾身弄得髒兮兮的,陛下知道了非責備我不可,還以為我沒好好照顧你呢!”
白君灼忙道:“明月,你說什麽呢,我自己弄成這樣,關你什麽事?而且陛下幹嘛要這麽關心我啊,你想太多了。”
伏明月眯了眯眼睛,牽著她道:“不說了不說了,你忙活了半天,也餓了吧,咱們回去吃飯去。”
白君灼倒真有些餓了,就點了點頭跟伏明月回去,正要走,方怡又道:“娘娘,你不巡視傷兵營了嗎?”
伏明月冷聲道:“你瞎嗎?沒看見九王妃已經代替本宮巡視過了?有她在還要本宮去嗎?”
方怡見伏明月發這麽大的火,連忙跪下道:“娘娘恕罪,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多嘴!”
白君灼也被嚇了一跳,腦海中突然想起先前殷洵囑咐過她的事情,便覺得伏明月與她牽在一起的手涼了許多。
白君灼不動聲色的抽回手,勉強露出笑意道:“明月,犯不著為這點小事生氣的。我突然發現我這身上都是泥巴,太髒了,先回去洗個澡,你先去吃飯吧。”
伏明月神情柔和了許多,點頭道:“那好,你去吧。”
白君灼連忙離開,等她走後,伏明月看了方怡一眼,道:“起來吧。”
方怡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膝蓋又走到伏明月身後,委屈道:“娘娘剛才生那麽大的氣,奴婢著實不知自己錯在哪兒了,還請娘娘指明。”
“不是你的錯,本宮不想再看著白君灼的這張臉,你說的那句話正好替本宮解了圍。”伏明月說著,拿掉手上的鐲子帶到方怡手上,道:“剛才委屈你了,別怪本宮。”
方怡忙道:“娘娘言重,奴婢能為娘娘解圍,就算受了多大的苦也心甘情願。”
伏明月點點頭,歎了口氣道:“本宮知道你忠心,先如今本宮不在宮裏,身邊也隻有你這一人可用了。”
“奴婢必定竭盡全力,替娘娘掃平一切障礙!”方怡說著,壓低了聲音道:“可娘娘為何不去那傷兵營看看呢?陛下若是知道您去慰問傷兵,一定很欣慰。而且眾人都會稱讚娘娘母儀天下,慈惠萬千。”
伏明月笑了一下道:“你剛才不是還說裏頭的人都斷手斷腳的,叫本宮別去嗎?”
“奴婢先前是那麽想的,可後來看見九王妃從裏頭走出來,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在外人眼中,看好手好腳的人不過是做做戲,還會被傳成有故意拉攏之嫌。看殘兵敗將,去安撫他們,才是真正的善良仁義。”方怡不禁有些生氣,道:“隻可惜被那九王妃早了一步,所以娘娘也去看看吧,不能輸給她!”
“本宮也去?”伏明月挑著嘴角笑了笑:“白君灼去替傷兵采摘草藥,辛苦了半日。本宮去跟傷兵說些不痛不癢的安慰鼓勵的話語,是逗樂呢?”
方怡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連忙道:“對對,還是娘娘考慮的周全。不過,難道娘娘就任由這九王妃再一次的搶了娘娘的風頭?”
伏明月歎息道:“她醫術超群,本宮這點的確不及她。”
方怡見伏明月語露頹色,而又無法反駁這一點,隻好冷哼一聲,轉而言道:“奴婢先前沒有這麽近的跟九王妃相處過,還不知道她是這般會搶功會算計的好手,也不知道她如此這般不識禮數,天天叫娘娘您的閨名。就連陛下,在眾人麵前的時候都會稱呼娘娘為皇後,隻有她不知好歹!”
伏明月無奈笑道:“好了好了,這點不過是小事罷了,在意這個做什麽。”
更何況,陛下愛的,不就是她這出其不意,灑脫放肆的性子嗎。就是不知自己若是學的一兩成,能不能挽回殷沐的心呢?
方怡咬了咬牙,道:“奴婢知道娘娘宅心仁厚,不會暗中用計迫害別人。但是奴婢不一樣啊,奴婢在宮中呆的久了,什麽戲都看過。娘娘放心,您做不來的事情,奴婢替您出手。你狠不下心對付的人,奴婢替您對付。”
伏明月聽出她的意思,立馬道:“你別亂來,白君灼她不是吃素的,本宮與她在洛陽時見過她怎麽對付她的嫡姐和姨娘。若沒有詳細計劃,你貿貿然出手,小心本宮也救不了你,你還要連累本宮!”
“娘娘放心,奴婢絕對不會亂來的!”
不過,有了萬無一失的計劃,可就不叫亂來了。她從小便在皇宮呆著,知道宮裏的人最忌諱什麽,也知道怎麽陷害一個妃子,可讓她毫無翻身的機會。更何況,白君灼她還不是陛下的妃子,這就更好陷害了。
*
白君灼回了營帳便將自己泡在水桶之中發呆,直到殷洵走進來,伸手一探水桶中的水,不由歎息道:“水都涼了,你還在這泡著,快起來吧,小心著涼。”
白君灼點點頭,濕乎乎地從桶裏站起來,殷洵趕緊拿了塊幹的巾板替她擦幹。
白君灼默默站著,突然出聲道:“子溯,我今天又做了一件大蠢事。”
殷洵把幹衣服遞給她,輕笑道:“你最近怎麽總喜歡做了事情回來後悔?說說吧,今天又做了什麽事?”
白君灼穿著衣服,猶豫著不知該怎麽開口。
殷洵道:“今日的事情應該和皇兄無關了吧?皇兄與我們商議了一下午的軍務,可沒空顧及你。”
“是和他無關,”白君灼出聲道:“今天的事情,是與明月有關。”
殷洵挑了挑眉,道:“她終於對你出手了嗎?”
“若是她對我出手,我倒不會這麽愧疚了,今日是我做了一件對不起她的事情。”白君灼歎息道:“我去替那些傷兵勞碌的時候,應該先掛上個皇後派我來的名號才是。”
“原來是這件事嗎?”殷洵笑道:“皇兄與我們商議軍務結束的時候,便有人將你替傷兵做的這些事告訴了皇兄,皇兄對你甚是滿意,說等回了長安之後,定要好好嘉獎你。”
“這麽快就傳到殷沐的耳朵裏了?”白君灼緊緊皺著眉頭道:“這下完了,就算我想補救也來不及了。”
殷洵揉揉她的腦袋道:“你想太多了。就算你去跟別人說是皇後派你去的,這傳到皇兄的耳朵裏,還是你的功勞。皇兄對你……”
殷洵的話沒說完,白君灼抬頭看他道:“原來你也開始……”
“噓——”殷洵捂住白君灼的嘴巴,道:“有很多事,你我不必直說出來,心裏明白就好。而且你知我所想,我知你所想,我們便絕對不會再被別人離間,對對方產生誤會。”
白君灼重重地點頭,隻要他們倆心是在一塊兒的,就能一起麵對一切,也就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他們。
殷洵低頭替她係上腰帶,問她道:“餓不餓?四皇兄今天特意殺了幾隻羊替我們接風。”
“要吃烤全羊?”白君灼開心道:“好呀好呀,我們現在就去。”
殷洵點頭,便牽著她往外走。正在這時,方怡帶了一大波人進了營帳,立馬跪下道:“九王妃,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