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上官連恒非常支持她,並讓她修書一封與家父錢渝,讓他想辦法安排殺手入宮。嗬,她冷笑著,當時的她本該想著這是上官連恒設下的一個圈套,那個男人怎麽會做出讓他的蕭素素不愉快的事情。他早就想廢我,立那賤人為後,她說,而我早就明白卻還執迷不悟,偏拉上爹爹給他當墊腳石。
難怪蕭珍兒,一名秀女死了宮內居然無人追查,原來想殺她的是當今皇後和皇帝。舒沅暗自揣度著,道:“確是可惜。可是蕭珍兒死了。如果當時未殺她,隻是查出並保留她性命說不定能讓她說出幕後主使者,這於娘娘來說也是利好一件,不能說是聖上給娘娘設下的一個圈套啊。”
“你不明白的,”錢倩搖著頭繼續道,“因為死的那個蕭珍兒不是她們派來的真正的細作,真正的細作另有其人。”
說到這裏,她的目光饒有深意的看向舒沅,舒沅心下暗暗一緊,難道被她發現了什麽,但仍是故作鎮定的道:“娘娘,不是她,那還是誰?您怎麽知道是另有其人的?是因為死了一個細作宮裏居然無人過問?”
“是啊,因此,我認為蕭珍兒肯定不是她們派來的細作。我也曾經困惑真正的細作會是誰,”錢倩此時的目光已經移開,望著遠處仍在下落的細雨,悠悠的道,“我曾懷疑過是靜懿,可是,她的心理素質還不適合做這個。後來又懷疑了你,可是現在又否認了。如果是你,是不會來看我的。”
舒沅長舒了一口氣:“娘娘您多慮了。”
“嗬嗬嗬——或者是我多慮了吧。可是處在這深宮,還能有真正信任的人嗎?想我錢倩如今困在這冷宮裏不足惜,隻可憐我那爹爹……”錢倩轉而拉著舒沅的手,眸中含著瑩光,乞求道,“舒沅,我現在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你想辦法代我去看我的爹爹,告訴他我在這裏活的很好……他若沒事我就安心了。”
口口聲聲隻稱“我”,此時的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皇後的威儀,有的隻是一個女兒對自己老父的擔憂。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以謀反罪被關押,她還會讓自己帶著她目前狀況的消息去看他嗎?
當然,舒沅是不會和她說這個的,她要的正是這個結果。遂,隻是恭順的道:“是,娘娘,舒沅謹記。”
“……舒沅,小心蕭素素。”
這是舒沅閉合山冷宮的大門時錢倩給她留的最後一句話。
天牢內,光線幽暗。隻有偶爾所見的幾叢在若明若暗角落中枯黃的稻草在訴說這裏的主人的心事。
記憶中,舒沅這是第二次踏入天牢了。
第一次,是隨著爹爹進來看望祖父。
說是看望,實際上她隻看到一名衙差將一麵白的刺眼的白布緩緩的蓋上了祖父略帶蓬亂的頭。
那一天據說是祖父被釋放的日子,他們是來接祖父出獄的,卻不幸看到了這個結局。
往後,就是他們家再遭奸人陷害,一家數口頂著祖父三朝老臣的光環被流放。
舒沅知道祖父之死是這場變故的導火索,若他在,他們一家怎麽樣也不會遭到這個命運。
而現在,她來看的就是那個,讓他祖父入獄之人。
大齊的天牢分天字號,地字號,人字號三等。
天字號是為皇親國戚準備的。
地字號和人字號是為官吏們準備的。
一般來說,這些犯了事的官員若是進了地字號大牢就是鐵定了的死罪,而進了人字號大牢則是還在受審,還有出來的可能,給獄卒足夠的銀兩還是很容易進去探監的。
而現在錢渝所在關押的就是人字號天牢。
為了進來,舒沅可是花費了一百兩的銀兩,銀兩是德妃娘娘那給的,當然,她也給她說明了用途。
“在這裏,記住了,說話時間隻有半柱香的功夫。”獄卒提醒道,說著,便拿著舒沅給的銀兩吹著口哨走了
一路上銀袋子內還傳來銀兩碰撞的“嘩啦啦”的聲音,這聲音倒是把牢舍內的人驚動了。
“誰?”一聲略顯蒼老的聲音從牢舍內傳來。
舒沅努力看去,牢房內比較昏暗,從外麵進來眼睛還要適應一段時間。
一丈多高的黑黝黝的牆上射進來的幾束光線總算讓她看清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他就是錢渝?
這是個看上去十分瘦小的老頭兒,與體態微豐的錢倩完全不同。
不過,這時候的舒沅不會去多想這個,她回複道:“是我,原錢皇後身旁的侍女。”
對方也看清了她,聽她說的似乎也明白了:“是倩兒叫你來看我的吧。唉,她照顧好自己便是,何苦再讓你來看我。現在的老夫隻會拖累她啊。”
“皇後說都是她不好,中了圈套,平白做了人家的墊腳石,現在她在冷宮中不足惜,隻是連累了您老人家。”舒沅不平不仄的說著。
對方搖著頭歎道:“是老夫的過失啊。她是個苦命的孩子,當初老夫就不該讓她嫁給皇上……”
“你當然不該讓她嫁給他,”舒沅心知錢渝當初將錢倩嫁給當時還是閔王的皇上後官品立升兩級,從區區的五品京邑府尹一躍成了三品大員,她打斷他的話道,“當今皇上根本就不愛皇後,從他登基後沒有對你進行任何犒賞就是鐵證!你的榮華富貴之心不但害了你自己還害了你的女兒,更是牽連了一眾無辜之人!現在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報應!”
“……你……你究竟是誰?”聽著舒沅這一慷慨激昂的陳詞對方猛然醒悟。
“我是蕭若馨,被你所害的蕭丞相蕭仕淵的孫女。”舒沅答。
“你……好,老夫明白了……原來那次刺殺真是殺錯了人……”
對方終於明白了,舒沅卻輕蔑的笑道:“你終於明白了,現在很後悔殺錯了人了吧?今天就是德妃娘娘讓我來看你的。若不是你,我們蕭家也不會落的家破人亡的下場,我和德妃娘娘更不會像現如今這般寄人籬下。錢大人,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對方嗮笑,右手痛苦的捶著潮濕的地麵,泣道:“寄人籬下。這皇城中又有幾人不是寄人籬下?想老夫三十歲才中進士級第,至如今也不過短短二十載。勝者為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罷,也罷。這是老夫欠蕭家的,也是欠倩兒的。”
隨著他顫悠悠的站起,舒沅嘴角微微一勾,知道這次所來的目的已經達到,遂起身而去。
大齊德宗大曆二年三月,錢皇後被廢,時隔不久,錢國舅也因謀反罪在獄中自盡。
一夜間鏟除了錢氏禍黨,街頭巷尾都在討論當今皇上這一雷厲的舉措。
更兼與琅岐談判有了最新進展,朝廷乃至內宮上下已經一掃才過去半年的陰霾,與這初春的天氣一樣開始恢複明媚的氣息。
於舒沅來說,雖然她隱隱感覺到這次遇刺案並不是那樣簡單,但是,錢渝死了,這是她目前唯一高興的事情,其餘的就等待命運的安排了。
如今的未央宮已是冷宮,所有的宮人都將被貶為三等宮人。早先她收到瑞祥宮沉碧帶來的德妃的消息,說是讓她盡心等待,可是,到昨天為止,一眾宮人都做了安排處理,卻依然沒有她的消息,可是,越是等待心下就越是忐忑不安。原先,靜懿是要被安排去浣衣局的,可是,她不肯走,定要與她一起。
“傻妹妹,”她說,“浣衣局雖累,但是免於接近伺候主子,也是好。跟著我,不知道以後會飄向哪裏。”
靜懿卻說:“姐姐,不管去哪裏,靜懿定要和姐姐在一起。”
舒沅還要勸誡,長長的回廊上飄來趙公公的聲音:“好丫頭,這次的選擇可是對了。”
舒沅道:“公公。可是安排已經下來了。”
趙公公揚首笑道:“老奴已經為你在禦前請旨,陛下念你侍主忠心,給你安排了一個禦前伺候之職。”又瞄了眼靜懿,“你也跟著去吧。”
靜懿大喜,做福道:“靜懿多謝趙公公。”
趙公公正色道:“在陛下麵前可不比在各宮位主子麵前。可騰達也可讓你身敗名裂。你們二人可是老奴看好的,應自當捏個準,今後若有騰達之日可別忘了咱家今日的提攜之恩。”
靜懿道:“如真有那一日,定然不忘公公的提攜之恩。”
趙公公點點頭:“明兒個就來報道吧。”接著,又囑咐了她們一些乾朗宮的事情便離開了未央殿。
整個中午,舒沅和靜懿便在未央殿一直收拾自己的東西還打掃了番,靜懿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番有關乾朗宮傳聞的話,後來說累了,就去午間小憩了。
舒沅沒有睡,一個人來到未央殿的白玉欄杆前,茫然的立於飛簷之下。
她想了很多事情,往前,她是有方向的,那就是複仇,可是現在,大仇得報,在這浩大後宮自己又當如何自處。她不知道德妃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麽,所明晰的隻有等待。
直到天色有了些許暗淡,一個身影才進入她的視線,她有些欣喜:“君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