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之處,鮮血還在緩緩流著,餘溫未盡。
隨著她的哭喊,扯動,那具身體仿佛動了一下,終究,她的希望破滅。
她的父親,那個曾經讓她,甚至是全族都無比驕傲的男人此時已經被人斬首而亡!盡管他的手裏還握著馬鞭,那個曾經讓他驕傲的武器之一,他曾經說過,這輩子寧可在馬上戰亡,也不可做醉生而死。
是的,他做到了!
“看,那裏還有個女孩!”
興許是她的哭聲過大,遠處傳來一驚異聲。
她循聲望去,迎麵而來的是一位高大的棗紅駿馬。
駿馬之上是一個俊美的少年,長發錦衣,一身睥睨天下之傲氣。
說話的是少年旁邊的另一小將。
就在她呆立之時那少年早已經用劍柄將她挑身上馬。
她是那麽輕,他那把劍隻輕輕一動就將她毫不費力的弄了上來。
“殿下,你這麽做是……”
見他這一舉動,那小將似有疑惑,隻是那少年卻笑道:“本王自有用意。”聽他這麽說後,那小將便不再出聲。
倒是她,終於明白發生什麽事後,卻隻問了他一句話:“你殺過人嗎?”
“沒有!”那少年斬釘截鐵的回她道。
她便點點頭不再說話了,安靜的伏在他溫暖的背上,隨他走遍萬裏來到這中原。
後來,她才知道,她曾經所住的地方,也就是那個常年漫天飛雪的地方便是琅岐。
那一年便是大齊大軍攻破琅岐都城大都之日。
自己,便是那個在當日浴血沙場之人——琅岐當時的王呼韓莫邪王的獨女呼韓靜嫻。
而那一年的事變竟是自己的親叔叔呼韓鑼珠叛變了父親,才引大齊軍入關,在父親奮力拚殺下才為琅岐軍民贏得了撤退的時間從而讓琅岐退守十裏與大齊成對峙之勢。
往事如夢,她本一女子,不願回顧。可是他,那個讓她無比依賴之人突然有一天卻對她說,要她進宮,進大齊的宮替他去完成一件事情。
他的事情,莫說一件,就是十件百件,甚至讓她去死她都心甘情願!
所以,她來了。
然後,她認識了另一名喚作舒沅的女孩。女孩顧盼間透著一股子的明媚之氣,令她時常想起夢中的母親,更兼女孩擅長大齊服飾搭配,這正是她這一來自異域的女孩的短處,所以,她便和她膩在了一起。
再後來,她無意中發現女孩在與這少年,不,或許應該稱他為三殿下了,交往。她這才從殿下的口中得知,原來這女孩也是他派入宮中的一人,而她的任務之一就是監視住這個女孩的一舉一動。
她曾經為這個女孩痛心,因為她發現她與她一樣有著不為人知的辛酸過去,也曾經為這個女孩喝彩,為她和她一起並肩完成他布置下來的一件件任務而高興。
可是,當那一天,那個人要她成為當今皇上,上官連恒的妃子時,她卻鎮定不了了。
妃子?!
她是將自己無時無刻幻想成他的侍妾的啊!
她怎麽可能成為其他人的妃子!
她連想都從未想過的事情!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麽,她想起那個女孩的容顏,她問他她是不是就是當年那個馨兒,她曾經在他的身邊好多次看到的女孩兒。不然他為什麽會在她告訴他那個女孩今晚可能會被上官連恒強幸時他居然出乎她意外的恐慌,甚至不顧欺君之罪,破門而入將她帶走。而她,卻要代替她,麵臨要躺在那個她無比厭惡的男人身下,被他臨幸的命運。
隻有那個女孩,這麽多年了,除了霍思思,就隻有那個女孩能讓他恐慌至此!
他隻是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說,那是她的使命。
嗬嗬,使命?
不錯!
他曾經告訴她,要她顛覆大齊的江山,要她讓大齊的江山雞犬不寧,這就是她的使命,因為大齊的皇帝,上官玄曾經派人手刃她父親的頭顱。
可是,這些她本來都不願意去想,甚至幻想著若有一天,殿下真登基為帝,她願意輔佐他,成為一代賢君。
多麽荒唐可笑的想法!
“殿下,”當時,她用最後一滴淚水喊住了他,本來,是期待著讓他改變主意,可是,最後一刻,她還是放棄,她道,“……你知道的,靜懿隻是想永遠留在你身邊,願意犧牲一切為殿下去做任何事情,這次……也不例外!”
靜懿,這是他當年救她之時為她起的名字,寓意之一如上官連恒所說嫻靜而美好,隻是,還有一因,便是她的真名呼韓靜嫻。
他要她永遠不忘那個名字!
聽了她的訴說,他點點頭,隻淡淡說了句:“那好。”就走開了。
她在後麵,傷心欲裂,痛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勇敢的走了出來,站在那菩提之陰下,輕舞一曲,引得那上官連恒注目。
其實,那一舞,那支曲她已經練過幾百次,本來希望麵對的人是他!
而,直到龍榻之間,她麵前所言之人她都以那是上官浩瀾,那個她這輩子都忘不了之人!
如今,來日瀟瀟,她感覺自己在地獄中沉淪……
“靜懿——”
睡夢中的舒沅猛的驚醒,驚出一身冷汗。
“怎麽了,怎麽了?”
映入眼簾的是菊心,舒沅剛到啟福殿認識的女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她將自己介紹給上官殷胥的。
第一次見到上官殷胥是在那個明媚的夏日午後,祁皇後前腳剛走,後腳,薄薄的帳幕後麵便傳來一陣小兒的啼哭聲。
“太子殿下又開始啼哭了。”菊心無奈歎道。
舒沅眼見那帳幕後麵隨著那小兒的啼哭聲,一群人頭團團移動,而小兒還是不住啼哭,遂問道:“太子殿下為何啼哭。可是生病了?”
菊心搖了搖頭,道:“殿下沒有病,隻因剛剛皇後來見,現在又走了,母子連心,殿下感應母親離去遂啼哭而已。”
原來如此,舒沅明白了。
“隻是……唉,”菊心又繼續道,“殿下這麽個啼哭下去也不是辦法,總是哭,每次總要啼哭上一個下午,怎麽哄也沒有用,殿下的身體也因此越來越不好,我等又不能與皇後直言,皇後便隻道我等伺候不周,常有責斥之詞。”
這倒也是,舒沅想那皇後是太子生母必定期來看,隻是若因這孩子啼哭而不走,必讓那上官連恒起疑,禍及眾宮人。若是不告知,就如菊心所說,也惹皇後怨怒。
的確難辦。
“菊心,你還在那邊做什麽,還不快來幫忙!”
帳幕後傳來一記嚴厲的女聲,聽到這話以後菊心對舒沅說:“我不和你說了,我得趕緊去幫忙了。”
“我也一起去吧。”舒沅說完,緊跟上她的腳步。
轉過帳幕,舒沅便見容貌中等的女人手中抱著一著黃衣,戴著金燦燦的麒麟鎖的小人兒。小人周圍還有一名宮女模樣的女孩盆著金盆,另一宮女手中拿著毛巾,不停的再小兒揮動的小手間試圖找縫隙,插著空去替他拭臉。
菊心一進去就接過了另一宮女手中的金碗,一邊哄著:“哦哦,乖乖,乖乖。”一邊拿起裏頭的金勺勺了一瓢的迷糊狀的東西就試圖往孩子嘴裏送。
可是那孩子也是奇特,就是那麽一揮手,就把那勺子給擋翻了。那口糊糊就這麽翻到在地,另一名宮女慌忙俯下身去擦。
緊接著,又是這樣的輪回。
另有幾名小太監不時的進進出出,在那位抱著孩子的女人的支使下取這取那。
舒沅仔細看那孩子,雖然穿金戴銀,但是麵龐瘦弱,絲毫沒有富貴家孩子應有的胖實。
想起自家小弟止長剛到四川,因水土不服上吐下泄瘦弱的模樣,舒沅不由的心生憐意,那一年小弟因為水土不服身子骨虛弱,爹娘又終日歎息無意生計的時候,正是自己,一手拉著小妹,一手抱著弟弟,邊哄著他,邊做著家務。
所以,從小,與爹娘相比,弟弟妹妹反而對自己最親。
記得離開家時,止長也比這個小人大不了幾歲,想起他連追了幾裏地,最後跌倒在地上還搖著手衝自己揮手的情景都止不住的心酸難受。
遂走上前,對那女人道:“嬤嬤,皇後平時都喊小王爺什麽?”
“當然是胥兒。”菊心插嘴道。
“王爺名諱豈容外人隨意叫喚。”那位嬤嬤微微蹙眉,瞪了眼菊心。
菊心縮了縮脖子,閉嘴不言。
舒沅笑了笑道:“嬤嬤,可否將小王爺交給奴婢,讓奴婢試試看。”
那位嬤嬤開了開口,想說什麽,但是又沒說出口,隻是看了看仍舊哭的凶的小娃兒,隻得將信將疑的將孩子交給她,邊交邊提點著:“這可是王爺,身子骨嬌貴著呢,你可得小心看護。”
舒沅點了點頭,接過手足不斷揮動的小人。一手小心翼翼的撫摸了下它的額頭,笑著道:“胥兒胥兒,乖。”說著,輕拍著他的繈褓。
那聲音輕柔如斯,明媚的陽光下,她望著它,如同世間最美好的母子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