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唐小念隻覺得自己受盡了一切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害怕，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哭泣。
還好，季安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陪著她……
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去。
緊張焦慮的幾個小時終於過去。
手術室的燈滅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手術室裏緩步走出來，表情凝重。
唐小念感覺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跑過去抓住了醫生的袖子。
然而，這卻……都沒什麽用了……
醫生扶了扶眼眶，語氣帶著一些歉意，還有一些司空見慣的木然：“抱歉，我們盡力了。你們節哀！”
最後的死刑！
唐小念踉蹌了幾步，看著從裏麵推出來的蓋著白色單子的床，卻怎麽也不肯掀開，看她母親最後一眼。
她木木呆呆的看著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在她麵前站定，麵向她，等著她的下一步動作。
“你騙我對不對？”
她看向醫生，然後扭頭，看向在她麵前站定的所有人，怔怔得問：“你們騙我對不對？”
那麽好好的一個人呢！怎麽就會突然沒了呢？
明明她不久之前還在她耳邊說話，明明她不久之前還給她掖過被角，明明她不久之前還摸過她。
一條生命，這才不過這麽短的時間……
才不過這麽短的時間啊！
然而，她眼前的醫生們卻隻是安靜地重複著一句她最不想聽到的話：“唐小姐，您……節哀順變！”
節哀……
順變……
這樣的變化，讓她怎麽接受？隻是這麽短短的幾個小時的時間而已，她就突然變得一無所有，這讓她怎麽接受？
誰能給她答案？
這並不是一句節哀順變就可以解決的啊！
“我不要節哀順變，我不要……”她聲音很輕，很小，像是不想驚擾什麽一樣，聽得讓人極其心碎。
突然間，一個溫熱的手掌，貼到了她的腰上。
一個溫熱的胸膛緩緩的貼近她，帶著魔力的磁性聲音逐漸響起：“唐小念。”
“……”
唐小念突然轉過身，抓著他的衣服大哭起來。
季安城咽了口唾沫，手掌收緊，把她按進了自己的懷裏。
“季安城，我什麽都沒有了……”
“季安城，以前我一直都覺得跟她在一起呆著好累啊，可是今天她居然就這麽沒了……我情願向以前一樣累，也不想讓她走……季安城，她走了我就什麽都沒有了……我以後再也沒有親人了，一個都沒有了……”
“季安城，你說，她怎麽能留下來我一個人呢？”
“我以後盡量滿足她的要求不行嗎？我有工作了，我可以掙錢讓她花了……”
“她是我媽啊……她不管怎麽樣，我都認了，可是，季安城……她怎麽可以把我丟下來呢？我隻有她一個親人了啊……”
“媽！”
唐小念哭的傷心欲絕，眼淚洶湧的流著，似乎要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盡。
季安城就站在那裏，全程護著她，把她護在他的懷裏。
她所有的狼狽，所有的心痛，都被他護在他的懷裏。他護著她，聽著她哭泣的聲音，感受著她的淚水，就那麽站在哪兒……
唐小念感覺，他給她撐起了一道圍牆。
很安心的圍牆。
在她絕望的時候，在她將站立不住的時候，在她被現實的風浪拍翻的時候，那一道牆，就那麽站立在哪兒，給了她全部的支撐。
“我什麽
都沒有了。”
“我以後就都是一個人了……”
她躲在他的懷裏，把她所有的絕望都說給自己聽，像是在告訴自己，以最殘忍的方式。
她甚至不敢轉身，不敢看見那個被白色布單罩住的屍體。
那個她喊了二十多年的母親。
被他圈住的這一方天地，就是她最後能夠歇一下腳的地方，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轉身，去處理媽媽的身後事。
處理完，她就真的是一個人了。
生無可戀的一個人。
她哭著，逐漸情緒平靜下來……
突然的，他退後了一步，鞠了一躬，聲音隨著雙唇的顫抖而顫抖：“季安城，謝謝你。”
季安城看著突然涼下來的懷抱，有些無所適從。他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消失了，再也不見了……
他上前一步，攬住唐小念的肩膀，對上她的眼睛，“唐小念，你不是一個人！”
“唐小念，以後不管什麽事情，你都還有我，我和你一起扛。”
唐小念淒然一笑。
季安城，你用什麽樣的身份來給我承諾這麽一句話呢？
她不說話，轉過身，拉開白色的布單，唇輕輕的印上了唐翠雲的額頭。
然後，她在唐翠雲耳邊輕聲說：“媽，你走好。”
“媽，以後，我一個人會堅強的。”
“媽，那些害你住院的人，我會找出來的。我保證。”
“媽，我會把他們一個個的送進監獄，接受法律的製裁。”
“媽，你一個人，在天堂好好的，我會記得經常去墓地看你。”
“媽，我們都要，好好的！”
最後，她又在唐翠雲的額頭上印上一吻，然後決然的把白色布單蓋了回去。
她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唐翠雲的臉，慢慢消失在她的眼前。
季安城看著她的頹廢，心疼卻又無奈。
他想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他，可是……
她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小念……”
唐小念隨著她母親的病床，隨著那一抹白色，慢慢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
“喂？”
“對。”
“沒錯……”
唐小念打電話，聯係著唐翠雲死之後的一切事情。
她好像突然就堅強起來，好像她的世界突然就沒有了他需要插手幫助的地方……
季安城站在唐小念母親家的門前，地上全都是煙頭。
大約是因為今天唐小念的母親死了，沒有了需要他幫助的地方，今天唐小念麵對他的時候，沒了以前的那份小心翼翼的感覺。
可是，他卻更加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小心翼翼的感覺消失以後，取而代之的，是客氣和疏離。
至少，剛剛唐小念把他請進她們家的時候，完全是一種待客的姿態。
還是那種不很熟的客人。
如果不是她因為母親去世的事情一直在忙碌，他簡直毫不懷疑唐小念會對他客氣的泡上一杯茶，然後等著端茶送客。
“唐小念！”
季安城煩悶的吸了一口煙，在唐小念打電話的一個間隙叫住了她。
“你歇著，我幫你。”
他真的感覺自己看不下去了。
這樣的時候，她難道就不能讓他幫她扛起那些事情嗎？
她就一定要這麽折騰自己嗎？
唐小念的聲音沙啞，語氣略帶嘲諷，卻不知道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季安城：“不用了的。我母親已經沒了，我和你的交易也結束了。”
她什麽都沒了。
僅存的親情，萌芽的愛情，都隨著她母親的走，全部的消弭了。
她其實知道，她這樣的語氣對季安城很不公平，好歹他幫過她。但是她現在難受的很，明知道這樣不對，卻還是忍不住用這樣的語氣開了口。
好像，這樣就能證明，她真的是一個人。
好像，這樣就能徹底地讓她自己死心。
季安城看著她，心疼的不能自已，他走近，攬了她的肩膀，慢慢蹲了身子。
他高大的身軀在她麵前蹲下，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抹去她的淚珠，動作很輕，唯恐弄疼了她。
他的眼眸對著唐小念的眼睛，帶著唐小念曾經希望得到的，極為難得的溫柔。
“唐小念，那如果我說，我要追你，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一起分擔了？”
“！”
唐小念怔了一下，淚就控製不住的落下來。
他說什麽？
追她？
他要追她？
“……”
就在季安城再次伸手想幫她擦幹眼淚的時候，唐小念卻猛的推開了他……
她的眼睛也緊緊盯著他，語氣難得的堅決。
“季安城，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
“你說什麽？”
“我不需要你可憐！”唐小念固執的重複著。
“我沒有可憐你。”季安城修長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上前一步，也不管她的反抗，死死的抱住她。
“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
真的沒有麽？
如果不是可憐她，他那麽耀眼，又怎麽會和她相處這麽久……
唐小念掙紮著，聲音卻慢慢的軟了下去，“季安城，我一個人可以料理完這些事的……”
季安城猛地拉了她一下，讓她和他麵對麵站著，然後，在她呆滯的時候，把他柔軟的唇覆到她的唇上，不讓她再說出話。
唇齒相交的柔軟感覺一瞬間讓唐小念腦子當機，她徹底愣住。
這時候，季安城的臉才慢慢移開幾厘米，貼著她的麵頰，慢慢開了口，“唐小念，我從來沒有可憐過你，我隻是，有些心疼你。”
“你別這樣，你不是一個人。”
他的唇貼在她的臉上，這次的目標卻是她臉上的淚珠。
他溫熱柔軟的舌頭把她的淚珠一一舔舐幹淨，動作極慢，卻極疼惜。
他的吻，順著她臉上的淚，貼上了她淚眼朦朧的眼睛，最後，又停在她的額頭上，帶著疼惜，停頓了幾秒鍾。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覺得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但其實，真的不是這樣的。”
“做我女朋友吧。”
他把唇從她臉上略微移開，認真的看著唐小念，“我知道你很傷心，也許暫時不想想這個事情，那就先不要想。你隻要先讓我履行我身為你男朋友的義務就好了。”
“你隻要把接下來的事情全部都交給我就好了。”
“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辦，你先去休息，好嗎？”
季安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的眼眶猛地紅了。
她靠在他的懷裏，心事，就這樣不由的宣之於口：“季安城，我媽媽都不要我了，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在我覺得全世界隻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這麽絕望，你怎麽可以給我希望呢……”
“你要是不給我希望，我也可以自己習慣一個人的……”
“萬一……”
萬一你以後要拋棄我，你讓我以後怎麽辦？再體會一遍這樣的絕望嗎？
季安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