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明媚至極,靜靜地照著那一株似血紅楓。
納蘭玖將已經涼透的咖啡擱在桌上,目光卻是落向了正在嬰兒籃裏熟睡的小司睿,她用一種極淡的口吻,緩緩道:“皇甫炎之所以畸形,是因為皇甫恒在他的飲食中不斷下毒的緣故,你能想象麽,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向自己的親弟弟下毒。”
裴小七淡淡地笑了笑:“相信。”
人之初,性本善。
哪怕是見慣了血腥與殺戮的納蘭玖,在得知年近六歲的皇甫恒,向親弟弟下毒的時候,內心深處的第一反應也是不可能,盡管後來證實,那一切都是真的。所以——
對於裴小七的回答,納蘭玖有些吃驚:“你真的相信?”
裴小七淺淺地眯了下眼眸,唇邊笑意涼薄:“我的親生母親,曾經想讓我和自己的哥哥亂輪,你相信麽?”
人性,有時候是最劇烈的毒藥。
裴小七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什麽要那麽做,但她知道自己的母親,在懷孕的時候就有過打胎的念頭。
有時候,每每回想起裴知那溫柔的笑意時,裴小七總覺得,在那笑意的背後,隱藏著對自己滔天的憎恨和厭惡。
納蘭玖沉默著,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你知道原因麽?”
皇甫恒毒殺自己的弟弟,是為了爭奪繼承人的位置,那麽裴知對自己的女兒做出這種事情,也必然是有原因的。
裴小七搖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無論有怎樣的苦衷,自己都不想再去深究了,又或者說,裴小七已經決定,徹底遺忘自己的母親。
不能愛,也不能恨,那麽就隻能遺忘。
命運往往就是這樣,當你下定決心要遺忘一件事,或是一個人的時候,往往卻又在不經意間,讓你再次與之相遇。
夜晚,冷月高懸。
淩少爵回來的時候,裴小七正抱著小司睿窩在暖暖的被窩兒裏,看著時下一部頗受歡迎的肥皂劇。
雖然劇情狗血了點兒,但片中的演員卻非常養眼,從主角到配角,無一不是俊男靚女,給人以絕對的視覺享受。
“咿咿呀呀……”
窩在母親懷裏的小司睿,突然手舞足蹈起來,粉嘟嘟的小臉兒,一個勁兒的往旁邊望去。
裴小七這才發現,淩爵爺不知何時,已經脫了外套,站在房間門口,眼神兒複雜地盯著自己。
稍頃,淩少爵走到床邊,小司睿擺著兩條蓮藕似的小手臂,身子一個勁兒的想要往自己老爹的懷裏撲。
奈何還沒等他撲過去,就被自己的老媽給拽了回來,然後又被丟到床旁邊放著的嬰兒搖籃裏。
做完這一切,裴小七滿意的點點頭,隨後跐溜兒一下,像隻小兔子似的撲進淩爵爺的懷裏,仰著小臉兒問道:“有心事兒?”
凝視了她幾秒,淩少爵把隻穿了件單薄睡衣的小妻子,重新塞回被窩兒:“別著涼。”
裴小七吐了吐舌頭:“哪有這麽嬌氣。”
淩少爵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我去洗澡。”
臉頰微熱,小七同學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副美男出浴圖,等她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時候,有些懊惱的用被子蒙住了腦袋。
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不是說生完孩子的女人,會忽視丈夫,所有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麽?
怎麽到自己這裏就完全反了?
裴小七把腦袋從被窩兒裏鑽出來,瞅了瞅搖籃裏的小司睿。
被老媽嫌棄的小司睿,此刻也是一臉嫌棄的望著小七同學,那眼神好像在說:你是後娘,肯定是的。
歪著腦袋琢磨了一會兒,直到腰身兒一緊,被他擁入懷中,發呆的小七同學才回過神來。
沐浴過後的清香,混合著男性特有的氣息,充斥鼻底。
裴小七有些懊惱地盯著男人的俊臉,沒好氣地說道:“沒事長那麽好看做什麽,討厭!”
軟軟糯糯的聲調兒,似是埋怨,又好似邀請,瞬時就將男人心底的那股子火焰給撩撥了出來。
淩少爵一個翻身,覆上她嬌小柔軟的身軀,嗓音有種缺水般的沙啞:“想了?”
雙手纏上他的脖子,臉蛋兒越來越紅的小七同學點點頭。誰知——
就在兩人準備天雷勾地火,寶塔鎮河妖的關鍵時刻,傳來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哭聲。
躺在嬰兒搖籃裏的小司睿,一邊放聲娃娃大哭,一邊在心中冷豔的想:老媽,讓你敢嫌棄我,還有老爹,讓你見了媳婦兒就忘了兒子。哼哼!我就哭得你們啥事兒也做不了,想親熱,沒門兒。
於是,整個晚上,悲催的淩爵爺和小七同學,隻能輪流抱著哇哇直哭的小司睿。
到了後半夜,實在受不了的小七同學,一咬牙,再次把自己的兒子給丟回嬰兒搖籃床裏去了。然後——
拽著被子把腦袋一蒙,睡覺!
淩爵爺瞅著自己的兒子,恨得那叫一個牙癢癢,到嘴的福利,就被這個臭小子給弄沒了。
見兩人被自己折騰的夠嗆,小司睿同學——圓滿了!
然而——
當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僅僅睡了兩個小時不到的裴小七,就被兒子的哭聲給驚醒了。
強忍著額頭突突直跳的青筋,天知道睡眠的小七同學,此刻的心情有多麽的差,她咬牙切齒地從床上翻起來,走到搖籃邊,可就在看到小司睿的那一刹那,她整個人險些站不穩。
隻見小司睿原本粉嫩白皙的小臉兒上,左臉頰隱隱浮現出了一枚罌粟紋身,盡管很淡,但裴小七一眼就看出,那枚紋身與自己背上的竟然一模一樣。
淩少爵也被孩子的哭聲驚醒,當他看到裴小七臉上的驚恐時,心裏一沉。同樣——
當他看到小司睿臉頰上浮現的那個紋身時,與裴小七一樣,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在這個男人的心底蔓延開來。
他還沒有告訴裴小七,當年裴知在她身上繪製的紋身,其實是一種慢性毒藥,而距離毒藥發作的時間,隻剩下三年。
可是,為什麽小司睿身上也會有這種紋身?楚非並沒有說,這種毒素可以經由母親傳給孩子啊。
由於小情況特殊,淩少爵沒有選擇把小司睿送去常規醫院進行檢查。
他直接驅車帶著裴小七和小司睿前往軍用機場,前往T市的諾亞研究所,在那裏,有著世界上最先進的醫療團隊以及研究人員。
在出發前,淩少爵給楚非打了個電話,讓他盡快趕往T市。
畢竟,楚非對於那種毒素還是有一定了解的,最關鍵的是,裴知如今被楚非囚禁起來了,如果小司睿真的有什麽萬一,淩少爵相信,裴知一定有辦法接觸小司睿身上的毒。
因此,無論如何,楚非都必須到場。
兩個小時後,T市諾亞研究所。
在經過一係列的檢查後,小司睿的診斷結果出來了。
林院長將一份檢測數據遞給淩少爵,表情卻有幾分凝重:“孩子體內的確存有毒素,並且這種毒素是在胚胎時期就有的,所以我們需要再做進一步的檢查。”
林院長將目光落向了裴小七。
裴小七雖然對醫學沒什麽了解,但她卻也聽明白了林院長的意思:“你是說,小司睿體內的毒素,是我遺傳給他的?”
林院長點點頭:“根據檢測結果來看,是這樣,所以如果可以,我們需要對你的身體進行進步一的檢查。”
裴小七愣了愣:“你們以前不是檢查過了麽?”
諾亞研究所對於裴小七來說,並不陌生,甚至於說還很熟悉。
當年她失去外婆,加入7處的時候,幾乎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被帶到這個研究所來,目的自然是為了研究她後背的那枚紋身。
可是經過了無數次檢查,最終得出的結論卻是,那就是一枚普通的紋身,後來有關紋身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淩少爵伸出手臂,把她攬入懷中,嗓音有些低沉:“小七,聽院長的話,再做一次檢查。”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各項檢查,在等待數據出結果的時候,淩少爵把有關裴小七身後那枚紋身的真正意義,告訴了她。
“那是毒藥?”
裴小七幾乎無法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確切來說,她無法相信,自己的母親竟然會將一種發作周期長達二十年的毒藥,注射進自己的體內。
淩少爵的眸底閃過一絲心疼,他緊緊的擁著她,其實當初得知真相後,他不願意告訴她,就是害怕她會難過。
“小七,沒事的,我們會找到解藥的。”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要這麽對我?”裴小七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從沒有想過,裴知竟然恨自己,恨到了這種地步。
最可笑的是,這麽多年來,自己執意於江柔害死自己母親的仇恨,甚至於毫無道理的把這種仇恨和怒火發泄到深愛自己的男人身上,卻不曾想,到頭來,真正想要殺死自己的,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裴小七趴在男人的懷裏,傷心的哭著。
楚非靜靜的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裴知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的女兒,曾經他也不了解,但在得知二十多年前那段往事的時候,他明白了。
明白裴知為何會那麽憎恨自己的女兒,恨到幾乎想要殺死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