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顧楠眼中凝得快要化不開的擔憂,裴小七心裏大概猜到楚非應該是還沒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
一方麵裴小七希望楚非趕快說出來免得顧楠胡思亂想,而另外一方麵她又覺得要楚非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身世說出來,真的很殘忍。
晚上,裴小七特意避開顧楠找到了正在廚房裏收拾碗筷的楚非,在聽完裴小七的話後楚非清冷的眉鋒緊緊地蹙了起來。
他把洗幹淨的盤子擺放進櫥櫃,又把灶台給擦了一遍,期間裴小七重複了三遍:“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楠子?”
楚非轉過身,修長的身軀半靠在流理台上:“我說不出口。”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讓顧楠知道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麵。
裴小七聽出了他話語中流露出的痛苦,卻隻能歎氣:“楠子現在很擔心肚子裏的寶寶會不健康,我擔心再這樣下去對大人和孩子都會產生影響。”
楚非何嚐不知道這點,隻是他也無能為力,最重要的是:“孩子的確出了問題。”在最近一次的排畸檢查中,所得出的胎兒體型數據以及發育情況,並不是很理想。
裴小七一聽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聲音也透著幾分急切:“什麽叫孩子的的確出了問題?難道……”難道真的因為楚非的自身原因,所以導致顧楠腹中的孩子出現了畸形。
楚非緊咬著牙齒,好半天兒沒說話,但卻可以從他緊握地雙拳以及手背上凸起的青色筋脈看出他真的已經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
“其中一個胎兒腿部發育出現了問題,胎心也有逐漸減弱的跡象。”楚非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艱難地吐出了這麽一句。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像是虛脫了一般,修長的身軀頓時彎了下去,清冷的眉鋒也染上了濃濃的自責與頹然。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的話,孩子又怎麽可能會發育得不健康。
其實在最初顧楠被診斷出此生很難再懷孕的時候,其實他在內心深處是鬆了一口氣的,孩子什麽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他需要的隻是她,愛的也隻是她。
可是對於顧楠來說,她不能沒有孩子。當初那個被強行打掉的孩子,已經在她的心裏形成了不可觸碰的傷痛。
所以楚非不敢想象,如果這一次兩個孩子都無法保住的話,他深愛的妻子會不會受到比之前更為嚴重的打擊和傷痛。
已經生下小司睿的裴小七,當然知道七個月胎心減弱意味著什麽,不但如此胎兒的腿部發育竟然也出現了問題:“你確定麽?會不會是醫生弄錯了?”
盡管她心裏知道楚非說出這樣的話,在此之前一定已經做過好幾次的確認,弄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出於感情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這麽問。
楚非苦笑道:“怎麽可能弄錯,我讓他們確認了三遍,但得出的結論都是一樣,如果情況不好的話,到時候可能會施行減胎手術。”
裴小七皺了皺眉:“已經七個多月了,要進行減胎手術的話,那……”那胎兒可是活生生的從母體被剝離啊!
“你們在說什麽?”就在這個時候,顧楠一手撐著後腰,一手輕輕托在腹部下方走了進來,但眼睛卻在冰箱上瞟了瞟。
“你今天下午已經吃過冰淇淋了。”楚非微笑著走了過去,扶住顧楠的肩膀,先前眼中的痛苦和頹然早就在顧楠進來的那一瞬間,被溫柔與笑意所取代。
顧楠鼓著腮幫子,眼睛依舊盯著冰箱:“可是我真的好想吃,就吃一點點,真的就吃一點點,好不好?”
在她可憐兮兮的眼神下,楚非最終還是心軟了:“好,但是隻能吃兩口,聽到了沒有?”
顧楠挽著他的胳膊,連連點頭:“好啊,就吃兩口,快點開冰箱。”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裴小七完全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廚房裏的冰箱竟然還帶有了密碼控製功能。
好在設置了密碼的隻有最下麵的冷凍層,趁著楚非打開的時候,裴小七湊過去往裏瞄了一眼:“哪裏來的這麽多冰淇淋?”
而且從品牌來看,起碼有六七個不同國家的品牌,其中大部分都是她所不認識的。
楚非挑了盒淡綠色包裝的遞給裴小七,隨即又拿了盒淺紫色的出來:“我訂的,你那盒是哈密瓜口味,不喜歡的話我幫你換一盒。”
裴小七笑了笑:“不過就是一盒冰淇淋,不用那麽認真。”其實她不是很喜歡吃冰淇淋,因此對口味也沒有什麽特別挑剔或是鍾愛的。
楚非眯了下眼眸:“日子,就是要認真過的。”
看到楚非一臉認真地挖了兩勺淺紫色的冰淇淋放到透明的小玻璃碗中,不知怎麽的,心裏竟然微微有些觸動。
有句話叫做,怕什麽,來什麽!
就在楚非還沒想到究竟要以什麽樣的方式告訴顧楠,他們其中一個孩子發育並不是太健康,會麵臨被迫減胎的命運,事情就以措手不及的姿態突然變得糟糕起來。
第一醫院。
即將被推進手術室的顧楠,額頭的冷汗打濕了發絲,她緊緊地抓著楚非的手,盛滿淚水的眼睛裏滿是自責與痛楚。
“對、對不起……我……我不該那麽不小心……”她真的好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那麽不小心,“嗚嗚……孩子……”這麽劇烈的疼痛,孩子一定出事了。
楚非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撫摸著顧楠被冷汗打濕的額頭以及發絲:“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顧楠聽到他這麽說,含在眼眶裏的淚水一下子像放了閘的水,洶湧而出:“你答應我,萬一出現二選一的情況,你、你一定要保孩子。我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如果連他們也要失去,我……我就算活下來,跟死了沒有區別,非,答、答應我,一定要保孩子……啊,好痛……”
顧楠被推進手術室後,楚非立刻拉住了準備進去的蘇沛然,冷聲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保大人,哪怕兩個孩子都保不住。”
“你再這樣拉著我,恐怕一個都保不住。”
楚非鬆開了手,看著蘇沛然進入手術室,不知為何,他雖然很擔心即將進行的手術,但卻又在心中的某個角落,狠狠鬆了一口氣。
裴小七察覺到了他神情的細微變化:“你是不是很慶幸剛才楠子摔了一跤?”
楚非沉默了片刻,點頭,清冷的唇角泛起一絲苦笑:“是啊,你看就連老天都不容許這兩個孩子的出生。”
裴小七看了眼手術室外亮起的紅燈,也不知道這一次對於顧楠來說究竟是禍還是福。
手術開始後半個小時,淩老爺子,江柔以及淩振國都趕到了醫院。
江柔首先走到楚非麵前詢問情況,在聽聞孩子有可能保不住的時候,臉色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隻要大人沒事就好。”
無論何時,江女士都是這麽處變不驚啊!
淩老爺子重重地敲了下拐杖,臉色冷沉“哼,你就是這麽照顧我孫女的?把她照顧到進了醫院?”
楚非微微低下頭:“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她。”淡淡的聲音除了自責,還有幾深的痛楚與難受。
江柔扶著淩老爺子在靠著牆壁的休息椅坐下:“爸,您別生氣,這其中肯定有什麽原因。”說完江柔就轉頭看向了楚非,等待著他的解釋。
淩振國此時也開口了:“是啊,楚非,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總要向我們說清楚。”
楚非抿著唇,自始至終卻隻有一句話:“是我的錯,我沒有照顧好她。”
最後,還是裴小七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楠子是上樓梯的時候不小心踏空了。”她倒不是為了楚非開罪,而是事實如此。
雖然淩老爺子聽到了事情的經過,但臉色依舊還是很不好看:“說到底,還是你沒有照顧好她。”
對於淩老爺自得指責,楚非沒有反駁。
因為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為什麽當時沒有陪著顧楠一起上樓梯,否則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手術進行了將近兩個小時後,蘇沛然走了出來:“其中一個孩子胎心已經停止跳動,建議做減胎手術。”
雖然在內心的深處楚非知道那個發育不健康的孩子,注定活不下了,但在聽到蘇沛然說要實施減胎手術後,高大欣長的身軀還是微微顫了下。
她要是知道其中一個孩子保不住了,會不會像之前一樣傷心欲絕,楚非真的好害怕,害怕再次看到她露出那種絕望到了無生趣的眼神。
楚非在手術風險承擔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一定要保證大人沒事。”在蘇沛然再次進入手術室前,他用充滿乞求的眼神那麽說。
看著這一幕的裴小七心底突然有些酸澀,她從來沒有見過楚非把姿態放得那麽低的去求一個人。
又過了兩個小時,手術室外的紅燈終於熄滅。
而這一次與蘇沛然一起走出來的還有名懷裏抱著小嬰兒的護士,楚非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抓住蘇沛然的手:“楠子呢,她好不好?”
抱著小嬰兒的護士笑了笑:“您的妻子真是幸福。”當了這麽多年的接生護士,見多了那些隻關心孩子是否健康,卻完全不顧忌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兒的妻子。
而楚非擔充滿憂焦急的眼神,也讓女士覺得,能夠嫁給這樣的一個男人,該是有多麽的幸福啊。
下了手術台的蘇沛然收斂起了之前顯得有些嚴肅和冰冷的表情,臉上充滿了笑意:“她很好,隻是太累了暫時睡著了,我說你這個做爸爸的怎麽也不關心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