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終於完全消失,緊接而來的則是鋪天蓋地,宛如巨網般的黑色夜幕。
對於裴小七來說,得知所謂的零物質,完全可以說是無心之舉所帶來的一個意外,隻是這個意外所帶來的後續謎團以及影響,卻讓她有些耿耿於懷。
為什麽那個男人給自己的感覺,越來越陌生,他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思忖間,裴小七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如果放在從前,她會覺得就算自己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如今——
她非常厭惡這種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像個白癡一樣的感覺。
裴憶塵,快點離開他,離開他……
曾經出現在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再度響起,並且比前幾次更為真實,仿佛就好像真的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話一樣。
裴小七猛然間轉過頭,可是她的旁邊除了正盯著她看的趙伯之外,再無其他人。
怎麽會這樣?
明明有聽到聲音的。
盡管她知道那個聲音隻是自己幻想中的,可是由於太過真實,真實到她覺得那個對自己說話的人,真的就存在於她此刻所置身的這間茶室裏。
似乎是看出了裴小七的不對勁,趙伯禮貌性地說了句:“淩夫人,您沒事吧。”雖然這麽問了,但趙伯卻打心底裏希望,看上去有些不舒服的裴小七,可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因為他還有話要說。
裴小七沒有忘記,趙伯來此的原因,是希望自己能夠保護梅洛,並且這件事情還與淩少爵有關係。
所以,盡管腦袋真的有些不太舒服,但裴小七還是搖搖頭:“沒事,趙伯你有話的話,盡管說吧。”
趙伯稍稍鬆了口氣兒:“淩夫人,我的初衷還是不變,希望您能夠保護小少爺。我知道這對於您來說,可能有點為難,但我真的不想看到小少爺死在淩少手裏,他們……他們可是兄弟啊!”
“等等,你說什麽?他們是兄弟?”裴小七震驚。
“小少爺與淩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這怎麽可能,梅洛他的長相……”無論怎麽看,梅洛都是金發碧眼,怎麽可能和淩少爵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相信,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說的話。”趙伯蒼老的臉色,露出了悲痛,聲音也變得有幾分哽咽,“所以無論如何,都請您保護好小少爺,小姐的一個孩子已經變成了殘廢,不能讓另外一個孩子也……”
說到這裏,趙伯似乎哽咽的再也說不下去了。
裴小七還處於梅洛是淩少爵同父異母的弟弟這個極具爆炸性的消息中沒有回過神來,看到趙伯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問:“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梅洛會是少爵的弟弟?”
當然這句話還有另外一個問法,那就是梅洛為什麽會是淩振國的兒子,如果失去屬實,那也就是說,淩振國除了淩森的母親沈慈之外,在外麵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而且從梅洛的年齡推算,這個女人應該是在沈慈之後才有的。
就在裴小七話音落下沒多久,橫向拉動的紙門發出了細微的響聲,緊接著,男人高大冷峻的身軀,就已經裹挾著夜露的寒氣,走進了茶室。
透過半開半遮的紙窗,依稀可以看到月色下的婆娑樹影,隨著風聲晃動出沙沙地,極其令人不舒服的聲音。
一室寂靜。
誰也沒有線開口說話。
但裴小七的心卻撲通撲通跳快了許多,尤其是當男人走進來的時候,臉上那顯而易見的冷厲與陰霾,更是讓她感到不安。
“淩少。”最終,還是找伯先一步打破沉默的氣氛,隻是裴小七發現,當淩少爵進來的那一刻,趙伯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是害怕。
“趙伯,你有什麽話,不能對我說,一定要找我的妻子說?”冷厲的眉鋒染上寒意,淩少爵掏出一根香煙,點燃。
緩緩升起的煙霧,從男人骨節分明的指縫間飄出,繚繞盤旋,姿態像極了一縷在塵世間掙紮的幽魂。
裴小七看到趙伯眼中的害怕,越來越重,並最終轉變為了恐懼。
就在這時,她看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趙伯,突然站起來,隨即,又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淩少,我……我求求你,放過小少爺……就算當年小姐對不起你們淩家,可是小少爺受了這麽多年的苦,也算是還清了……
裴小七一頭霧水,她望了望跪在地上的趙伯,又看了看臉色寒如瓦霜的淩少爵,壓根兒就琢磨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抿了抿冷硬的唇角,淩少爵狠狠吸了口煙,像是極力在忍耐著什麽:“出去。”
“淩少,算我求你了,你放過小少爺吧。”說著,趙伯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那架勢大有淩少爵不答應,他就會這麽一直磕下去的架勢。
俗話說,人活一口氣!
下跪對於一個人來說,本就是極其屈辱的事情,磕頭自然是更不用說了,何況對方還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
那一聲又一聲,腦袋與地麵相互碰撞的聲音,像是把小錘子似的,穿透裴小七的耳膜,敲擊著她的心髒。
雖然她想讓趙伯趕快起來,可是——
她不敢!
她害怕會惹淩少爵生氣。
不過好在,沒過多久,淩少爵就走到趙伯跟前兒,強行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趙伯緊緊地抓著淩少爵的胳膊:“淩少,求你,放過小少爺,隻要你放過小少爺,您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黑眸微沉,淩少爵冷聲道:“用浮光掠影,換他的命,另外,我可以給你提供一條情報,東西在楚非的手上。”
趙伯渾濁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片刻後,他點頭:“好,浮光掠影,十天之內,我會把它交到你的手上。”
淩少爵唇角一勾:“我隻給你三天時間,並且會安排你去指定的地點。”
“隻要淩少願意放過小少爺,我這條命,就是您的。”趙伯心中的一塊巨石終於落下,他不擔心淩少爵會不受信諾,因為他知道,像淩少爵這樣的人,要麽不承諾你,一旦承諾,就絕對會做到。
就好像當年,在他的女兒趙靜為了逼迫淩振國離婚,從而對江柔做出那種令人發指的行為後,淩少爵本可以殺了害得他母親痛不欲生的趙靜。
但最終,卻因為趙靜的肚子裏懷了身孕,在淩振國一再的要求下,淩少爵承諾,永遠不殺害趙靜,但前提卻是,趙靜永遠不得踏入國內半步。
就這樣,趙伯帶著自己未婚卻懷有身孕的女兒,前往海外。
淩少爵冷嗤一聲,目光中的寒意越發濃重起來:“出去。”
趙伯還想要再說些什麽,但最終,他還是離開了。
在趙伯離開後,望著臉色依舊冰冷的男人,裴小七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心裏有點兒發毛,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兒了。
可是仔細想想,自己有做錯什麽事麽?
陪梅洛去參加畢業典禮,既然納蘭玖跟著,那就說明淩爵爺是允許的。
讓趙伯到茶室裏來,那也是因為趙伯一個勁兒地拜托自己照顧梅洛,不得已之下自己才想要問清楚原由的,這能怪她麽?不能吧。
在心裏琢磨一大圈兒,發現自己根本沒做什麽惹淩爵爺不高興的事情後,裴小七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兒,頗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望著她明顯鬆了口氣的臉蛋兒,淩少爵走過去,擒著她的腰身兒,把她納入懷中,眸底的寒意也逐漸消融:“有什麽想問的?”
淩少爵知道,此刻她的心裏一定憋著滿肚子的疑,但卻也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動說,她寧可憋著,也不會問。
這種情況,對於他來說,感覺很糟糕。
自己的妻子,有了疑惑卻不敢問,這可不太妙。
然而,實際的情況卻比淩少爵想的還要更加糟糕,哪怕是他主動提出來,讓她將心裏的疑惑說出來,卻隻看到窩在他懷裏的小女人搖搖頭,意思是,沒什麽需要問的。
其實就像淩少爵猜測的那樣,裴小七當然有一肚子的疑惑,可是疑惑歸疑惑,她卻還是能問。
在長達數年的特工訓練裏,這已經變成了她的一個習慣。
隻是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她的腦袋真的很不舒服,之前為了聽趙伯究竟想要對自己說什麽,才強忍著。
但此時,那種突突直跳的脹痛感,卻越發強烈起來。
她把腦袋埋在男人的懷裏,聲音悶悶地:“我有點不舒服,你抱我回去。”
聞言,淩少爵一下子緊張起來:“哪裏不舒服?”
“唔……”裴小七想說頭痛,可是又擔心萬一自己這麽說了,淩少爵說不定又會帶著自己去醫院,做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檢查,再加上她也不希望他太過緊張,便很是勉強地笑了笑,“不用這麽緊張,就是看足球賽的時候,好像吹到冷風了。”
淩少爵將掌心放在裴小七的額頭,試了下溫度,片刻後,冷厲的眉鋒緊緊地皺在了一起:“笨蛋,出去也不知道多穿點衣服,弄得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