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捧著納蘭玖剛買來的熱咖啡,裴小七很是愜意地舒了口氣,視線落向正在舉行足球比賽的操場。
綠蔭場上,身高比其他孩子矮了許多的梅洛,正帶著球在奮力奔跑,而在球場的外圍,則聚集了很多前來觀看自己孩子比賽的父母。
喝了一口熱騰騰的咖啡,裴小七淺淺地眯著眼眸,心裏卻升起一股異樣的酸澀。
雖然知道梅洛很危險,但說到底,就算他心機再怎麽深沉,說到底終究還是個渴望躲在父母懷裏撒嬌的孩子。
納蘭玖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巧克力遞了過去,“來,心情不好的時候,要補充糖分。”
“你哪裏看出我心情不好了?”裴小七凝視著納蘭玖掌心裏的那顆包裝極其精美的巧克力,還是接了過來。
“我是殺手,察言觀色是我的強項。”納蘭玖淡淡地說道。
“哦?看不出你還懂得讀心術。”裴小七笑著剝開覆在巧克力外層的精美包裝,然後放入口中。
“好吃麽?”納蘭玖轉過頭,一動不動地盯著裴小七。
“唔……”待嘴裏的巧克力稍稍融化些許,裴小七點點頭,含糊道,“比訓練時候發的那種好吃。”
納蘭玖眉頭一挑,臉色浮現出一絲慵懶的笑意:“你就不怕我在裏麵下毒?”
話音將將落下,裴小七就感到一絲極其濃烈嗆人的苦味便從濃醇香甜中竄出,迅速蔓延至整個口腔,將全本的甜味悉數覆蓋。
下意識地,她立即將嘴裏尚未完全融化吞下去的巧克力吐了出來,心髒卻跳的異常猛烈,快速。
真的有毒麽?
當這個念頭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時候,裴小七就聽到旁邊傳來納蘭玖爽朗且充滿磁性的笑聲:“哈哈,騙你的,沒有毒。我隻是想要提醒你,別失了警戒心,哪怕是對我。”
心中的滋味兒,和嘴裏的一樣,又苦又澀。
裴小七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太久沒接任務,警戒心確實不如從前,不過小玖,你也犯不著讓弄這麽苦的東西給我吃嘛。”
“啊,差點兒忘記說了,這種苦味對味蕾的作用時間比較長,大概要四到六個小時。”
裴小七瞪大眼睛,驚呼:“這麽長的時間?你要不要做的這麽過分啊。”
納蘭玖聳聳肩膀:“不這樣你記不住啊,而且……越是漂亮甜美的東西,裏麵就越是苦澀,所以啊,下次可不要再母愛泛濫了。”
裴小七愣了下:“你是在提醒我小心梅洛?”
“這個不用我提醒你,那麽危險的孩子,估計你心裏也有所忌憚。”納蘭玖抿了抿唇角,才繼續道,“我擔心的是,你對他的忌憚,正在慢慢減少。”
掌心濃厚香醇的咖啡,變得有些微涼,裴小七垂下眼眸,沒有反駁納蘭玖的話。
因為就像納蘭玖說的那樣,盡管自己心裏知道梅洛很危險,可是不自覺地,她也發現自己對梅洛的忌憚正在慢慢減少。
就好像原本應該在參加完畢業典禮之後就離開,但卻又鬼使神差似地坐在這裏觀看足球比賽,隻因為自己害怕看到那張漂亮的小臉兒露出失望和難過的表情。
球賽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
盡管與其他的孩子相比,梅洛在身高上吃虧很多,但其身手卻異常靈敏矯健,很明顯是經過特殊指導與訓練過的。
最終,梅洛所在的隊伍完勝了另外一支隊伍。
就像所有的勝利者那樣,進球數最多的梅洛被夥伴們簇擁在一起,高高地拋向天空。
坐在較高位置觀看的裴小七,心裏卻是越來越苦澀。
她想起曾經在接受特工訓練的時候,有一位授課老師反複強調,作為一名優秀的特工,必須做到的是絕情,不能受到任何感情的影響。
但是,這個必須,卻是最難做到的。
對此,裴小七曾經抱著不屑一顧的態度,她從來不認為,絕情是件很難的事情。
她認定,隻要自己接到的任務不是去殺淩少爵以及養父養母,那麽做到絕情,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是眼下,遠遠地望著被人高高拋向天空,滿臉兒都是燦爛笑容的梅洛,裴小七這才發現,人真的是無法做到完全的絕情,並且有很多的感情,總是會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悄然而生。
就好像現在這樣,如果不是有納蘭玖的提醒,裴小七或許壓根兒就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梅洛放下了忌憚,甚至於還產生了某種不希望其受到傷害的微妙心理。
回去的時候,大概是玩累了,梅洛像隻小貓似地安靜地蜷縮在車座椅的一角,靜靜地睡著了。
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看著蜷縮在角落裏的梅洛,裴小七想起自己也最喜歡用這種姿勢來睡覺,為此淩少爵曾經說過很多次,說那樣對身體不太好。
可是,她卻怎麽都沒有辦法改變這個習慣。
幾不可聞的歎息聲從前方傳來,負責開車的趙伯稍稍放緩了車速:“淩夫人,說句越規矩的話,小少爺是個可憐的人,請你一定要好好對他。”
蒼老的聲音帶著些許讓人不太舒服的沙啞,裴小七抿了抿唇:“趙伯,有什麽話請直說。”
又是一道歎息聲,趙伯沉默了一小會兒,才開口:“我得了絕症,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希望淩夫人,能夠好好照顧小少爺。別的,我也不能說太多,總之,我希望淩夫人能夠答應我這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請求。”
裴小七皺了皺眉:“你的請求,我沒辦法答應。”
好半天兒,趙伯都沒有再開口說話,而裴小七也沒有繼續追問什麽。
沉默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趙伯將車緩緩駛入,位於倫敦郊區的白色古堡的地下停車場裏,隻不過與其說是地下停車場,倒不是說是個金庫來得更為合適。
在最初從外部看到這棟古堡的時候,楚非就說過,古堡本身就是用黃金做的,當時的裴小七其實並沒有太過直觀的感受。
但這幾天,一直在裏麵生活的她,赫然發現,除了供人居住的那幾個房間,振動古堡的內部並沒有做任何的裝潢。
換句話說,放眼望去,到處去都是金燦燦的一片兒,正如同此刻,裴小七就覺得,自己置身在了巨大的金庫之中。
裴小七本想把梅洛叫醒,但把車子停下的趙伯卻先一步說道:“淩夫人,讓小少爺睡吧,我抱他回去。”
“好。”
裴小七點點頭,隻是剛要離開,又被趙伯給叫住了:“淩夫人,請等一下。”
“還有事麽?”
“淩夫人,我希望您能好好考慮我剛才說的話,小少爺真的很喜歡你,希望您能看在他還是個孩子的份上,照顧好他。”說話間,趙伯神色無奈地抱起還在熟睡中的梅洛。
“趙伯,你說的照顧,是指保護麽?”如果僅僅隻是照顧,何必如此鄭重其事,所以裴小七隱隱覺得,趙伯的意思應該是想要告訴自己,有人準備對梅洛不利。
“淩夫人真是聰明,其實我……”
“有什麽話,請說明白,”裴小七稍稍停頓了下,又接著道,“不然你的請求,我也很難答應。”
趙伯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他低頭看了眼懷裏睡著的小少爺,隨即又仿佛下了什麽重大決心似的,神情堅定地看向裴小七:“如果淩夫人您非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可以告訴您,隻是這件事情說起來有些長,而且事情涉及淩少,所以我希望,在您聽完之後,不要告訴淩少我對您說過這些。”
和淩爵爺有關?
仿佛即將窺見什麽很重大的秘密,裴小七覺得自己的心髒跳得有點兒快,但同時,她也聽明白了趙伯話中的含義。
事情說起來有些長,那就是說,不會在這裏說,而要換個適合說話的地方兒才行。
這麽想著,裴小七點點頭:“好,我可以答應你,不會把你對我說的話,告訴淩少。”
當然,所謂的答應,也隻是明麵兒上那麽一說罷了,至於是否真的要告訴淩爵爺,裴小七決定還是等聽完趙伯要說的話,再做決定。
隻是趙伯很顯然,對裴小七的承諾有點兒將信將疑:“淩夫人,您真的能答應麽?”
心思被戳穿的裴小七扯了扯嘴角,卻也實在沒辦法像對待唐心妍那樣,直接甩出一句‘不想說就不要說’的話來。
於是,經過片刻思想掙紮,裴小七決定說實話:“我沒辦法給你任何保證。”
趙伯的臉色暗了暗:“唉,是我多事了,你們畢竟是夫妻。”
“所以,你不打算把事情告訴我麽?”坦白說,裴小七心裏有點兒著急,尤其是事關淩爵爺,她真的很想知道,趙伯究竟要對自己說些什麽。
隻不過,看著樣子,對方是不準備再多說什麽了。然而——
讓裴小七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她以為趙伯不會把事情告訴自己的時候,卻聽到他說:“我先把小少爺送回去,稍後我會來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