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命還有一個月的時候,
如果不化妝以示遮掩,她覺得有些難以見人,因為臉已經瘦得臉上沒有樣子了,所以她每天早晨第一時間裏醒來的時候,迅速的關緊衛生間的門,她不想以最醜陋的方式來見到他。
其實,他已經在無數次見過她的樣子,因為他夜裏無數次的等著她睡熟了,來看一看那一張瘦削憔悴的臉,無數次在寂寂的深夜親吻她的發梢與臉頰。
聽著砰的一聲衛生間鎖門的聲音,他的心也跟著抖了下,他能想像得到那一張蒼白如紙的小臉。
無聊的起身,不經意的看到了窗前的日曆,他的眸子濃遂了幾分,抬起大手,索性翻過來,剛才的眸色映著幾分無奈與歎息,看到紅筆圈出一個明顯的日子,嘴角扯了扯,她的生日正好是她還有一個月後的第十天,
她等不到今年的最後一個生日了?手指觸在日曆上,心中莫名的恐慌,指尖更是一片顫抖,眸底泛上一層濕潤,
砰的一聲,
衛生間的門打開了,他的心緒迅速的被拽了回來,眨眨眼,眸底的潮濕漸行漸遠,伸手,拍的一下子合上了日曆本。
當她看到他的時候,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臉。
“阿南,”她操/著沙啞的聲音,勾起唇瓣,一副巧笑嫣然的樣子,向前走了幾步,今天上午,“我們去釣魚好不好?我想吃你做的魚了!”伸出纖手,輕輕的扯動著他的衣襟,嘟著嘴,萌萌的,像個要糠吃的小孩子一樣。
“好!”他頓了下,“早上想吃什麽?”注視著她泛著一絲紅絲的眼睛,大約是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有一線無精打采,擔心自己這樣望著她會讓她心生不安,不到五秒,他迅速的轉了視線,目光望向窗外的大片片的玫瑰,火紅一片。
她隨著他的視線望去,一片片火紅的玫瑰怒放在柵欄邊上,隨著清風的吹來,左右搖曳,美麗生動,明豔瑰麗,她不由的出了神,這樣怒放的生命,可惜幾天後,就要凋謝,就像自己一樣,燦爛的青春已經過去,自己馬上就要凋零成泥。
冷小西望著花兒出神的時候,楚天南翻身下床,繞過了他,急急的閃進了衛生間,他的喉嚨間一片鹹腥的氣味濃烈的充斥著他的嗅覺,雙手拄在水池邊,抬眸望了一眼鏡中蒼白臉龐的自己,再次無奈的垂下頭,垂下頭的時候,他的視線完好的落在洗臉池的池底的漏水處,突然一絲紅點刺入他的眼簾,他的心最跟著一震,腦袋一片眩暈,心緊緊的提起來。
他顫抖著指尖輕輕的靠近,然後彎曲手指,再猛的伸直,粘粘的液體粘在指尖的時候,放到眼底,他仔細的看,一絲微微的褐色血跡再次深深的刺進了他的眼簾。
心口驟痛。
撲的一聲,一口鮮血一下子噴滿了整個白色的水池,星星點點,漫天如雪地裏的梅花一朵一朵的含痛綻放,觸目驚心,觸痛了他心底最疼痛的地方。
眸色微蹙,
急促的呼吸了好幾半天,他才緩過勁來,擰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流水聲衝去了剛才的萬點梅花般的猩紅。
心裏異常的沉重。
難道自己出事了?如果真的出事,他不覺的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竟然嗆了口水,咳咳咳的!如果這樣最好,他可以隨她一起去了,即便能治他也不想治。
楚天南到現在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病是不能治的,他隻是以為從前的病複發了而已,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發病的樣子,擔心她會催促自己去治病,如果自己好了,那她豈不是在地下孤孤單單的沒有陪麽,如果自己好了,是不是她在奈何橋等得自己太長一些了,他真的不想她做奈河橋下徘徊孤單的遊魂!
心尖隱隱作痛。
猛然,砰砰的敲門聲迅速的傳來,他慌忙洗了把臉,聲音高得平靜如常,“我馬上就好。”
最後看一眼洗臉池子的裏水,再次清澈透明,水池潔白無瑕的時候,才放心的擦淨水拉開門,“怎麽了?”
看到她一臉詫異焦灼的上下打量自己的時候,他嘴然一扯一伸長臂,將她緊緊的融在自己的懷抱裏。
像個孩子般的他趴在她的頸間,貪婪的吸吮著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裏雖然混合了一絲臉上的特意為自己覆蓋的脂粉氣息,但他覺得依然好聞,因為他知道這樣的氣息都是他貪戀的,不然一個月後,自己連這樣的氣息也聞不到了。
“如果我在不在……”她張了張口,有些心痛的欲言又止。
“別說!”他輕輕的臉向前湊了湊,貼近了她微涼的小臉,聲音平淡,卻掩不住聲音裏的惶恐不安。
“阿南,如果我不在,把我的骨灰一半灑進這水裏,一半放到墓地裏,我等著有一天你老去的時候,也放進去,和我合葬好不好?那個時候,我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在一起,一起走過三生石,在那裏可以刻下我們的愛情與生生世世,輪回不息的誓言?”
她憧憬那一天,那一天一點兒也不遙遠,正一步一步的緩緩朝自己走來,自己一點也不懼,隻是擔心他沒有自己的日子裏如何渡過。
她費盡全力推開他不願意離開的身子,凝注著他墨色的眸子,“阿南,阿南,”她勾起唇笑了,“我不是好好的嗎?”
她看到他瞳仁裏倒映著自己的臉頰,“阿南!”她晃著他的肩膀,看到他無動於衷的反應,熱淚一盈,迅速上前一擁,她主動的攬他入懷,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流的淚,她怎麽可以舍得離他遠去?
他刺痛的喉嚨間滾動著一團濕熱,她淺淺的聲音,淺淺的呼吸,每一樣都敏感的印進他的心懷裏,嗅覺裏,讓他的喉嚨意有一種無聲的氣流在壓抑著自己,他一點也不敢動,也不敢發生,擔心那一抹壓抑之後的氣流衝破自己的喉嚨,噴灑到她的麵前。
目光睜開的時候,再次不經意的掠向了那一本厚厚的日曆,忽然眉眼淡,眨了眨,他想到一個絕好的主意。
清除剛才的暗淡,他不舍的唇瓣移動方向,即將離她身子的時候,府下身子狠狠的啄了她的唇,猛的鬆開她的纖瘦的腰肢,“我去準備早飯!”
鬆開她的刹那間,她全身的依靠一下子抽去,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失衡的歪了下,她收了手掌,正好一下子拄到了剛才的桌角上,這才化險為夷,她濃濃的吸了口氣,回眸已看不到那一抹頎長遠去,也有一點發瘦的男人俊美的背影,氣度不凡,幾分瘦削仍掩不住他的傲然與貴氣。
抿著嘴,她笑了,此一生足矣,她還有何求?
廚房忙碌的時候,楚天南趁著她沒有來到廚房的時候,掏出了電話,“阿揚,你幫我做一些事?”
“哥,你說……”周揚激動擔憂的聲音。
“……”
“豆漿,麵包?”他擺到桌上的時候,望著她已經從柵欄處采了一束玫瑰回來,手中的動作僵持著,他一直望著眼前的美景:玫瑰濕漉漉的,還散著一絲晨露的潮氣,和花兒淡淡的香氣,人映玫瑰,她的臉上微微泛起一絲嬌俏的紅潤。
她有些羞澀的垂下頭,轉身跑去了臥室,將花兒安好的插在花瓶裏。
想到剛才阿南呆呆的注視著自己的情景,不由的小手摸過自己的粉腮,看來今天的妝效果不錯,明天如果可以再放一點點玫瑰汁液做的腮紅。
聞到餐廳裏飄過來的香味,她忍不住的吸了口氣,剛剛走了一步,胃裏劇烈的翻騰劇烈湧上來,一波一波的撞擊著喉嚨,準備衝過喉嚨噴薄欲出。
她的身子怔了怔,迅速的拐了衛生間,剛關上衛生間的門,喉嚨那一股巨大的鹹腥撲的一聲,迅速的衝進了水池裏。
剛剛臉上的那一抹嬌紅,迅速的幻化成蒼白,嘴角噙著一絲鮮豔的血絲,還有一片紫黑的血塊,她的大腦一片發懵,一片空白,她癡癡的望著鏡中的蒼白如畫的自己,仿佛根本不是人間的東西似的,隻是蒼白的一抹靈魂似的安然的站在壁鏡裏,一動不動。
想要笑,卻是笑不出來的時候,想要哭,現在卻是無淚,她胸口的劇痛再次加劇,眉頭不由的蹙了蹙,怎麽辦?左手捂著胸口疼痛,心尖仿佛爆裂了一樣的疼,眉頭蹙得更緊的時候,她抬左手大力的按壓了左胸的地方,她知道那裏有一個地方叫做胃,是關乎自己生命的地方,也是結束自己生命的地方。
她要狠狠的扼殺它,加大力氣狠狠的按了壓,壓了擠,不知是疼痛暫且過去,還是她的擠壓起了作用,忽然間就不疼了,她急忙緩下心神,抓過毛巾就去擦額角上的一層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直到看到鏡中的自己柔和安逸的樣子,感覺沒有任何破綻的時候,她才緩緩的拉開門,衝著呆呆的站在門口的楚天南詭異的一笑,“我肚子疼,久了些,餓了!”她伸手,膩膩的拉起他寬厚的手掌,“去吃飯。”
她的腳步走得很輕盈,望著她歡樂的樣子,他有些失神,“阿南!”在她的一聲回呼下,他才緩過心神,迅速的大叔跟上她的小碎步。
“我們去釣魚!”飯後,他主動的包場。
她忍不住的坐在沙發上托著腮,凝望著他的一舉一動,“你真是萬眾女人喜歡國民老公,這麽賢惠!我得牢牢在把栓在這幢小紅房子裏,省得你給那些個動了歪心思的女人掠了去。”
抓著碗的手,微微一僵,險些從自己的掌心劃滑,眉眼閃閃,他轉身去了廚房,這個小女人的心思越來越年青,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的樣子。
不知不覺的,他想到了她近來絮絮叨叨的她的童年,突然間看了腕上的表,眉頭微皺,不好,他扔下碗,抓上毛巾,擦幹淨手掌,一把拽住她的手,“走,我們去取魚竿。”
可是他的眉眼間卻藏匿著一絲淡淡的笑,他還會給她一個不一樣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