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比一!
這樣的結果,讓眾人都大為吃驚。
要知道,梅之瑜不僅僅是唐人,更是大唐的皇家舞師。以她的身份,就算內心再怎麽欣賞蘇媚兒,都沒有道理會投出這一票。她這麽做,等於放棄了自己的全部,把自己置於所有唐人的對立麵。
試想一下,大唐皇室會容忍一個心向敵國的人麽?
瘋了,徹底瘋了!
“墳呢?這老婊子祖墳在哪?”這是兀自憤怒不休的王大人。
“你腦子有毛病啊,你還是不是唐人?”這是含蓄的溫和派。
“老子殺你全家!黑虎!現在就給老子找人抄家夥!”這是黑道。
“殺千刀的老女人,本少爺幹...”
二樓包間裏,程采和怒氣上湧,剛吼到一半,忽然意識到自己老爹還在身側,不禁打了個哆嗦,一臉諂媚得扭過頭去,卻見程雲鶴臉色不善地盯著自己,趕忙嘿嘿一下,端起酒杯,接道:“幹杯!”
眾人原本已覺得勝券在握了,都做好了慶祝的準備,卻沒想到最沒有理由會叛變的人,給出了最讓人意想不到的結果。強烈的反差,讓所有人心中填滿了怒火。
一時間,整個飛雪悅蘭閣人聲鼎沸,如同爆炸了一般。
“肅靜!”
鳳之嵐像一個母豹子一樣大吼一聲,頓時蓋過了所有人的音潮。
她臉色陰沉,頗有殺意地橫掃一周,讓所有人都心中一凜,聲音不自覺地便小了下來。
“我們請來幾位評委的時候,在座的各位也並未提出異議。她們怎麽說怎麽做,都是她們的自由!”鳳之嵐雖然心中不快,但身為飛雪悅蘭閣的主人,卻不得不控製住場麵。“大家與其謾罵嘲諷,為何不聽聽她的理由是什麽?”
連稱呼都已經從“梅大家”變成了簡簡單單的一個“她”,可見鳳之嵐此時心情有多麽不爽。
梅之瑜咳嗽一聲,道:“奴家認為,既然是舞者,自然要以‘舞’為主。柳姑娘的舞蹈雖然精彩,可是從舞技來說卻是不如蘇姑娘來的圓潤自如。或許各位並不清楚,蘇姑娘最後那手‘三十六騰挪’,放眼在場的諸位,恐怕也隻有鳳之嵐鳳大家才有可能做得出來。”
有這麽難?眾人心裏一驚,想不到蘇媚兒的舞蹈造詣竟然這麽厲害,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幾分佩服。
“雖然奴家也是唐人,可是既然被安排到了這個位置上,奴家卻不能偏私。”梅之瑜道,“這樣的結果也許會讓許多人心中暗恨,可是從舞者的角度來說,奴家還是要傾聽一顆愛舞之心。這一票,奴家投給蘇姑娘!”
“哢擦!”
“我幹你娘咧——”
又是一個瓶子摔碎在眼前,伴隨一聲驚天動地的喝罵。
梅之瑜說的漂亮之極,本以為可以用公正的舞者形象化解所有人的怒火,此時聽到謾罵聲再起,才發現自己實在是低估了這些人的愛國之心。
其實說起來,梅之瑜並不是蠢貨,她很清楚這樣的選擇意味著什麽。可是想想那一位大人物的囑托,卻不由的自己不這麽做。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名聲上挨一刀和身體上挨一刀,恐怕誰都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此時此刻,眾目睽睽,所有人都把她的答案聽得清清楚楚。縱然再怎麽憤怒,也無法改變兩人平分秋色的結局。
許多人心中歎息,想不到以柳傾歌的威名,竟然也不能壓製這夏國第一舞姬。
鳳之嵐麵如寒霜,連說句感謝的話也欠奉。道:“這樣的結果,我們所有人都沒想到。不過這樣從側麵說明了兩位的功力,連我們的幾位大能也難以作出抉擇。不如…我們先來聽一聽兩位舞者怎麽說吧。”
見鳳之嵐把矛頭指向了場中二人,眾人都是眼睛一亮。
跳舞時眾人隻能看到她們的技藝,那隻是一種營造給觀眾看的偽裝。而透過她們說話,卻可以看到舞蹈之外的真實一麵。
柳傾歌金口難開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跳舞之外不置一詞,顯得格外神秘。對於男人來說,越是能看見卻摸不著的東西,越是容易撩動人心,正因如此,男人們才對柳傾歌奉若天神。
蘇媚兒就更不必說了,看到她火辣的熱舞,已經讓人心如貓抓了,有人會拒絕再聽一聽她的仙音麽?
蘇媚兒和柳傾歌對望一眼,都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
見柳傾歌點頭示意,蘇媚兒輕輕踏前一步,美眸掃視一周,輕聲道:“能來到汴京城,見識大唐的繁華,感受大家的熱情,是媚兒的榮幸。”
她的聲音就和她的舞蹈一樣,軟軟粘粘的,還帶著輕輕地鼻音,吐氣如蘭,嫵媚中帶著慵懶,隻是聽上一聽,就讓人感覺骨頭都酥了。
“這個狐媚子!”
唐安心裏暗罵一聲,心道這女人果然狡猾,她不談舞蹈,先是說了幾句大唐的好話,無疑讓唐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地滿足,大大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這種套近乎的方式雖然簡單,卻屢試不爽。
蘇媚兒輕輕一拜,臉上閃過一絲黯然,道:“其實原本媚兒早就設計好了一套說辭,告訴大家媚兒來到這裏,實際上是傾慕大唐的文化,帶著學習的目的前來雲雲。這樣一來,諸位必定會覺得媚兒謙虛低調,說不定能更增些好感。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見識了柳姐姐的舞蹈過後,想到那些戰場廝殺的將士,媚兒很受觸動,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把早已編織好的謊言輕描淡寫的說出口。”
眾人一聽,頓時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起來:難不成蘇媚兒此番前來,還另有隱情不成?
蘇媚兒很快給出了答案。
“眾所周知,夏國除了漢人以外,還有眾多的番邦,是一個集眾族於一體的國家。而媚兒…便是出生在這諸多番邦中的一支,是個十足的胡人。”
“大家隻是看到了胡人野蠻的一麵,卻沒有看到他們可憐的一麵。如果不是生活困苦,沒有人會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侵略別人的國家。媚兒從小出身貧寒,一出生便沒了父親——據說他是被部族派去打仗,死在了戰爭中。母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但是到我七歲那一年,母親被別的部族的男人搶走,卻沒能帶上奴家——沒有人會願意浪費糧食養活一個累贅。嗬嗬,說來可笑,奴家一個小孩子,獨自住著大大的氈蓬默默的等死…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感覺了。每當夜晚降臨,奴家總是對著天空中的星星許願,但願來生能脫離部族,去到繁華的世界,能夠吃得飽,穿的暖,讓所有人都認識奴家、仰慕奴家,過著不一樣的人生!”
飛雪悅蘭閣死一般的沉寂。眾人靜靜聽說這女子如涓涓細流般的傾訴,竟都是心中一酸,那份執著於國仇家恨的怨念隨之淡了不少。
“或許是神明聽到了奴家的呼聲,派來了拯救一個可憐女孩的使者。奴家想,如果不是師傅收留,恐怕奴家早就死了,更別提能夠達到今天的高度。”蘇媚兒繼續道,“在奴家還未出世的時候,師傅已經是夏國人盡皆知的宮廷舞師了。也正因如此,媚兒自從拜入師傅門下便受到了來自各方的矚目,有善意的,也有惡意的。但媚兒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氣,就是不希望給帶給奴家光明的師傅丟人!所以媚兒無論白天和黑夜,無時無刻不在拚命練習著。酷熱的盛暑,媚兒能夠在驕陽下高抬腿站舞姿站一個時辰,直到衣服都濕透了暈倒在地。嚴寒的冬天,每天天不亮,媚兒也會如期而至,穿著單衣在庭院裏和白雪為伴…”
聽她如同呢喃般的傾訴,所有人辛酸之情更甚。原本大家隻是欣賞她的舞蹈,卻想不到這背後竟然凝聚了這麽多的辛酸。
試想,一個小女孩,帶著一臉倔強在寒暑中拚搏,是何其的辛苦和艱難!可是蘇媚兒做到了,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魅舞妖姬”。
人生來都一樣,無論夏人還是唐人。如果因為感情色彩而影響到了一個人後半生的名譽,會不會太過狹隘?
“媚兒付出了,所以無論結果會怎樣都無怨無悔。值得欣慰的是,媚兒做到了,所取得的成就甚至超過了師傅。她老人家非但沒有生氣,反倒為媚兒感到驕傲!”
蘇媚兒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忽然話鋒一轉,道:“但是好景不長,媚兒卻得到了一個消息:有人想要娶媚兒為妻。媚兒是個女人,遲早是要許人的,但是卻不希望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一個並不熟悉甚至素未謀麵的人。原本以媚兒的身份,讓許多對媚兒有想法的人不得不壓下自己的念頭,可是如今不然。求親的是夏國大名鼎鼎一個部族的族長,深受夏皇的倚重。和大唐的連年征戰中,這個部族乃是名符其實的主力,這樣的人夏王自然也不敢得罪,所以…媚兒便成了犧牲品。”
聽她說的可憐,許多人紛紛攥起了拳頭——特別是她嘴裏的這個人還是大唐不共戴天的血仇。
“可是奴家不甘心!”蘇媚兒攥緊拳頭,大聲道:“奴家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幸福當做犧牲品?為什麽要嫁給一個粗魯的胡人?為什麽他們隻是一句話,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奴家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蘇姑娘,我支持你!”
“不錯,愛情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蘇媚兒出現在這裏,自然是放了那人的鴿子。隻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拍手稱快了。
“很感謝你們,是你們讓奴家感受到了大唐的包容。奴家為自己的這個決定而感到慶幸!”蘇媚兒道,“這就是奴家的故事——一個叛徒的故事。所以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什麽‘夏國第一舞姬’,原本的蘇媚兒已經死了,而新的蘇媚兒,將會在這裏得到重生!”
看著她一臉的聖潔,所有人都對這個看似年輕又柔弱的女人刮目相看。她說的雖然簡單,但話語裏透出的堅強、倔強、矢誌不移的決心和勇氣,無一不令人欽佩。
“好!做的好!”
“大唐將會是你新的姑娘!”
“幹你娘咧——這娘們兒我喜歡!”
掌聲一片,都送給了這堅強的女子。唯有唐安臉色如常,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譏笑。
誰又能證明,她的這番說辭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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