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遠征向來不寬裕,哪怕後來當了將軍,節儉的性子依然沒有改變多少。所以他住的將軍府,興許是所有大唐將軍中最寒酸的一個。
將軍府坐落在城南太平坊。太平坊間不太平,卻足夠熱鬧。坊間小巷縱橫,多是做小買賣的販夫走卒,魚龍混雜之地,多了幾分江湖氣。
恰逢農曆大集,清晨時分的太平凡已是熱鬧非凡,賣菜的、賣肉的、賣衣服的早早便占好了攤位,讓本就不算寬敞的小巷更加擁擠不堪。如此熱鬧的集市,藏匿行跡在適合不過了。許多在京城犯了事兒的逃犯,一時三刻不敢出城,大多會混跡在太平坊間,等到風頭過後在圖謀安身之所。
“翠梨,甘甜多汁的翠梨!”
“新鮮的蜜桃便宜賣啦!不甜不要錢!”
將軍府斜對麵,幾個賣水果的果農把新鮮的水果鋪擺開來。興許是相互競爭的緣故,幾個充滿敵意的小販競相扯開嗓子大聲叫賣,仿佛誰的聲音更洪亮,誰的生意就會好一些。
人群之中,隻有兩個人是例外。
一個賣桃子的攤位夾雜在諸多小販中間,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隻不過旁人攤子上的水果無不是個大飽滿,種類豐富,唯有這一家,僅僅擺著三籃子桃子,而且又小又青。不要說顧客了,就連旁邊的小販看了都是一臉鄙視。
攤子上有一男一女,都是穿著一身粗布麻衣,看起來就像是起早忙集的鄉下人。不過和普通鄉下人急著想要把貨物賣出去形成了鮮明對比,這兩個人倒似對買賣全無興趣,仿佛能不能賣出這幾筐爛桃根本無所謂一樣。
那男人帶著一頂鬥笠,像是把又髒又涼的青石地麵當成了家裏的土炕,懶洋洋地盤膝坐在地上,嘴裏叼著狗尾巴草,連一點叫賣的意思都沒有。
那女子站的筆直,同樣帶著一頂鬥笠,看不清容貌。雖然穿的破破爛爛,但身姿挺拔,腰身苗條,挽起的褲腿下麵露出兩截白生生的小腿,那纖細又筆直的腿型,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不懷好意的目光。周圍幾個男人暗吞口水,也不知道被這樣一雙腿纏在腰上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順著纖細的小腿往上爬,高高聳起的雙峰呈現出傲人的弧度,如同旁邊攤子上個頭兒最大的蜜桃一般。賣桃的漢子眼睛不時偷偷瞄向那碩大的胸脯,手裏握著自家的桃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女子根本連看都不看幾籃寒酸的水果,當然也沒注意到周圍不懷好意的目光,而是死死盯著將軍府的大門,比起做買賣,倒更像是在等什麽人。
旁邊一直盯著女子雙腿和胸脯的一個麻子臉終於按耐不住寂寞,笑道:“小娘子,你這籃子果木怕是太陽落山也賣不出去。不如夾在哥哥的桃子裏,順帶著給你賣出去,如何?”
那女子根本理都不理,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麻子臉吃了個閉門羹,渾不在意地淫笑道:“咱們都是為了混口飯吃的苦哈哈,你也不用謝我。要是賣出去了,隻要小娘子你陪哥哥晚上喝上兩壺小酒,你看如何?”
女子身旁懶洋洋的男子撐起鬥笠,笑道:“大哥,你當著我的麵調戲我娘子,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你這窮孫,讓婆娘大清早跟著你受累,還有臉說自己是帶把的!“麻子臉不屑道,又轉頭換上笑臉:”倒不如跟了哥哥我,別的咱不敢說,起碼不用起早受這份罪。小娘子,你看如何?“
“聒噪!”
那女子驟然說了一句,擰眉瞪了麻子臉一眼。隻是一瞬間露出容顏,頓時讓麻子臉目瞪口呆。
他娘的,這小妞也太漂亮了吧!那彎彎的柳葉眉,水汪汪的桃花眼,還有好像櫻桃一樣的紅潤小嘴唇…麻子臉長這麽大,還從沒見過這麽美的女人。
不過還沒來得及回味那絕色小妞臉上的不快代表著什麽,麻子臉就感覺腹部一陣劇痛。那漂亮的不像人的小妞白嫩的小拳頭看似軟綿無力,但真正落到自己肚子上,卻好像鐵錘一般。
“哇!”
麻子臉大叫一聲,頓時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痛苦的模樣讓一幫對這小妞打歪主意的漢子噤若寒蟬,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攤子上。
“像你這種癩蛤蟆,居然敢打本小姐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那女子拍拍手,再也不看倒在地上抽搐的麻子臉一眼,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孔雀。
“大小姐,不要這麽粗魯嘛。“咬著狗尾巴草的男人嘿嘿一笑道。
任誰也想不到,堂堂京城首富的千金,竟然會喬裝打扮成這樣一副模樣,遠遠一看,和跑江湖的泥腿子根本沒有兩樣。那旁邊的男子不必多說,自然就是唐安了。
程采夕杏目含煞,道:“你方才說…誰是你家娘子?“
唐安麵色一變,知道這小妞又要發飆了,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門主說的。“
程采夕冷“哼“一聲,想想昨天的情形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以她嫉惡如仇的性子,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把罪犯捉拿歸案,所以聽到門主說要從西域四鬼手中解救彭遠征的兒子時滿心歡喜。可聽說唐安也要參與此次營救行動的時候,那份歡喜卻瞬間煙消雲散了。
唐安沒有當過一天捕快,還不懂武功,他能幫上什麽忙?
不僅如此,夜哭鬼古勒的死跟他脫不了關係,那四鬼必然不會放過唐安。這般危險的事,他怎麽能參與?聽說那四人無不是武功高強之輩,若是自己到時候護不了他的周全,又該怎麽辦?
程采夕心急如焚,當即便提出了反對意見。但飛天門主的一句話,卻讓她徹底死心了。
這是皇命。
皇上親自做了安排,她一個飛天門的小捕快如何反抗?要想保他一命,唯有盡自己所能了。所以當門主安排分工時,她堅決要求和唐安分在一組。
不得不承認,這個家夥看起來不著調,但腦子裏的奇思妙想卻是層出不窮。這一次的營救計劃,完全出自他的手筆。比如喬裝打扮成果農,暗中盯著將軍府的一舉一動。不僅如此,此次飛天門傾巢出動,其門人幾乎遍布京城的每一個角落,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路邊小販、客棧跑堂、逛街的路人、河上的漁夫…到處都能見到飛天門的蹤跡。
西域四鬼血洗六戶飛天門徒滿門的事,已經激起了所有飛天門人的怒火。如果不砍下四鬼的人頭,飛天門今後就無法立足了。
縱然安排地如此妥當,程采夕心裏還是在打鼓。有些惱恨地看了唐安一眼,不知道這個家夥為什麽心這麽寬,竟然一點也不緊張,真是惱死人了。
“門主說什麽,你就聽什麽?那門主叫你去死呢?“程采夕咬牙道,”你若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殺了你!“
“大小姐不要生氣,開個玩笑嘛。“程采夕嘿嘿笑道,指著周圍一群看熱鬧的果農,”你看看周圍,大家都在看咱們呢。做暗樁一定要低調,若是西域四鬼在附近,豈非一眼就能看出咱們有問題?“
程采夕想想也有道理,意洽小蠻腰,衝一幫幸災樂禍的家夥瞪眼道:“看什麽看!再多看一眼老娘剜了你們眼睛!“
眾人見著小辣椒這麽辣,悻悻地收回目光,又開始照顧自己的買賣。
程采夕心中不快,隨手從籃子裏掏出一個桃子,用手帕擦了擦便“哢嚓“一口,道:“你的辦法到底靈不靈光?怎麽到現在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唐安成竹在胸道:“大小姐莫急,西域四鬼不是傻子,他們既然抓了彭將軍的兒子,必然是有所圖的。但這是大唐腹地,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就會有丟掉性命的危險。如果換做你,你會不會謹慎再謹慎?“
“會。“程采夕說著,忽然感覺自己被這家夥帶著走,又不服氣道:“照你這麽說,他們是不會來咯?”
“那他們要彭將軍盜取虎符做什麽?”唐安道,“他們既然想要虎符,就必然會來,但未必會親自來而已。”
程采夕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大小姐你想想,彭將軍隻有一個兒子,一向珍愛有加。四鬼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想用綁架的辦法讓彭將軍就範。但愛子心和愛國心孰輕孰重,他們也不敢下定論。所以幹這種把腦袋別在腰帶上的事,他們絕不會把籌碼都壓到彭將軍的兒子身上。“唐安分析道,”照我看,他們會采取試探的辦法。簡單點說,就是引蛇出洞,讓彭將軍按照他們指定的路線走到他們指定的地點,一路上在暗中觀察有沒有朝廷的人跟蹤。“
程采夕仔細想想,覺得唐安的話也許是最可行的辦法。不禁道:“這些你都是怎麽想到的?”
唐安道:“電視上都這麽演的。”
“電視?”
“哦,就是我們家鄉的一種戲。”
“別把鄉下東西拿到京城來說,會讓人笑話的。”程采夕翻個白眼,忽然見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跑到將軍府門前,伸手敲了敲門。
程采夕臉色凝重,道:“唐安,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