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幾乎同時落到一層,唐安顧不得屁股上因為摩擦而傳來的灼熱,腳尖卜一著地就撒開腿大步朝門口跑去。
現在時間對他來說不是金錢,而是生命。
“嘭!”
大長老重重落到了地上,伴隨著漫天飛舞的木屑,厚實的木板在他腳下呈現蛛網狀的龜裂。
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大長老絲毫沒有半分不適,抬起頭來滿臉戾氣地尋找唐安的身影,仿佛一隻正在捕捉老鼠的貓。
看著拚盡全力衝刺的身影,大長老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一個高手要抓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就像左手要抓右手那麽簡單。
他很不理解為什麽唐安還要逃,為什麽他把那兩扇緊閉的大門看的如此重要——難道他以為逃到了門外就意味著安全?
不會武功的人,想法永遠如此天真。
看著唐安異常難看的奔跑姿勢,大長老反而不著急了。這個家夥能夠算到狄馬局勢,如妖孽一般布置了如此讓人驚豔的陷阱,可他卻算不出自己的命運。
“我活到現在,從來沒有這麽想殺一個人,也從不認為有誰比我更懂得玩弄陰謀。而你——卻讓我感到佩服。殺一個比自己更聰明的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大長老悠然邁出了步子,隻是這輕飄飄的一腳,卻邁出了足足五米的距離。
唐安雖然在發力狂奔,可是二人的距離卻在拉近!
唐安仿佛沒有聽到大長老自言自語般的呢喃,他的額頭直冒冷汗,眼裏隻餘下緊閉的大門。
見他冥頑不靈,大長老搖頭歎息:“你還是不明白,我想要殺你,你根本沒有選擇。你如果能活下去,除非我選擇放棄,但麵對一個讓我所有心血都化成泡影的人,你認為…我會放棄麽?”
說話間,他又邁了兩步,每一步都是五米的距離。他和唐安之間,眼看已經近在咫尺!
正在這時候,唐安終於觸摸到了大門把手,他甚至能感受到背後的風聲。但是當緊握住門把時,他背對著大長老的臉上卻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
他媽的,殺人就殺人,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大長老也在笑,他雖然失去了一切,但起碼可以殺死自己的仇人。他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又怎麽會讓他的敵人得償夙願?
“吱喲!”
唐安用力拉開大門,整個人如同一陣風般地竄了出去。
“我說過,我如果要你死,你就不能活。而現在……”大長老措手成刀,追著唐安的背心狠狠印了過去。
“你可以死了!”
“老家夥,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呢!”唐安閃身進入到一片夜色當中,對麵的氈包後麵頓時露出無數張嚴陣以待的臉。
呼延陀為刺殺淩冰焰而精心訓練的一百死士,紛紛拉開弓箭對準唐安。這種局麵之下,唐安就算有通天本領,也注定十死無生。
不過沒有人開弓,因為他們臨時接到了耶赤勒的命令:全力配合這位來自大唐的薩滿大人!
他們當然不知道耶赤勒當時已經成為了唐安的人質,他們隻知道服從。
“別開槍,是我!”
唐安舉手投降,生怕有誰沒控製住力道,鬆開緊繃的箭弦。如果要自己的性命,一箭就夠了。
見果然沒有人射箭,唐安心中讚歎一聲訓練有素。但感受到背後的滔天殺意,唐安渾身打了個哆嗦,一個餓虎撲食撲到了覆滿白雪的街上,頭也不回的背身指向身後,大吼道:“給老子射死他!”
大長老如影隨形地追出門來,猛然發現唐安一個狗吃屎撲倒在地。沒有了背影的掩蓋,大長老瞳孔驟然收縮:他看到了無數手持弓箭的人。
他想起了當初的安排,這些人分明是自己讓呼延陀安排在酒店周圍,準備射殺淩冰焰的死士。隻是…這些人的箭為什麽要對準自己?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又疏忽了一個問題。
呼延陀既然成功被唐安策反,又豈會乖乖按照自己的意願辦事?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死了,那這些死士…現在聽誰號令?
“嗖嗖嗖嗖嗖嗖!”
頃刻之間,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一根根黑黝黝的箭矢閃著寒光,無聲無息地對準自己激射而來。毫無疑問,大長老的武功足夠高,但是有心算無心,麵對鋪天蓋地的一百根箭矢,已經被當做靶子的他根本沒有躲閃的可能。
“哧哧哧哧!”
箭矢入肉,僅僅一瞬間的功夫,大長老已經被射成了刺蝟。他的頭上、胸前、腿上,插了足足幾十隻箭。莫說他隻是一個人,就算是神仙也決計活不了。
憑借最後一口氣,他艱難的抬起被兩根箭矢貫穿的腦袋,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從雪地裏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來的唐安。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唐安一定要打開那扇門,因為那是他的生門,卻是自己的死門。
唐安拍打幹淨身上的泥土,看到渾身鮮血淋漓的大長老,終於長長舒了口氣,勝利的微笑重新爬上臉龐:“老雜毛,老子早就說過,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呢,你偏偏不信。你也不動腦子想想,要對付你這樣的高手,老子豈會沒有一點準備?”
唐安喘著粗氣,一瘸一拐地來到大長老身邊,任憑漫天雪花為這位險些登上製高點的陰謀家謝幕。
“來雁回樓之前,老子想過很多問題。倘若淩冰焰能殺了你最好,可若一旦失手怎麽辦?你既然能當上神武教大長老,武功自然不在話下,恐怕仙子姐姐和媚兒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打得過你。我想來想去,要想殺你,隻能指望這一百死士了。可你不是傻子,我怎麽能讓你毫無防備地走出大門呢?我想,我可以成為這個誘餌。”
“所以——剛進到屋子裏的時候,老子故意擺出一副瀟灑從容地模樣,目的就是為了讓你疑神疑鬼,不敢貿然動手。而後來,我把全盤計劃說給你聽,是為了讓你急火攻心,把所有怒火對對準老子。嗬嗬,一個人付出了無數心血製造的陰謀,到頭了卻為別人做了嫁衣,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足以讓人失去理智。”
“我粉碎了你的陰謀,讓你不僅一無所有,甚至還會成為夏國各大勢力追殺的對象,連條狗都不如。想到自己未來悲慘命運的你,一定很想把我挫骨揚灰。而在淩冰焰和媚兒都沒有戰鬥力的情況下,我隻能讓仙子擋你一招,這一招不是為了置你於死地,而是為了給我安全逃到門口拖延時間。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我活著離開——當你已經變得一無所有,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殺掉我這個害得你失去一切的罪魁禍首來泄憤。”
“所以,你追了出來。”
唐安自顧一笑,悠然踱著步子,走到大長老身前,和他那張已經僵硬的臉貼在一起:“你以為在屋子裏我告訴你的那些就是計劃的全部?不好意思,其實一直到現在,你都處在我的算計之中!”
一口氣說完這一切,唐安看了看仍站立著的大長老,才發現他眼神空洞,早已經死去多時了。
有時候,死了反倒是一種解脫。如果大長老能夠聽完這番話,或許就算沒被殺死,也要被活活氣死。而且帶著滔天怒意,就算到了陰曹地府,恐怕都不會甘心投胎輪回。
“哢嚓!”
也許是尚未消散的靈魂仍舊在發泄著怒意,大長老倚著門框的屍體直接將門板倚斷,屍體這才頹然倒地。
人有很多種死法,懷著滿腔悲憤死不瞑目,無疑是最悲慘的一種。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大長老,一直到死都沒有閉上眼。
他一生謹慎,沒想到所犯下的兩個微不足道的失誤,卻讓他滿懷屈辱的客死異鄉。
唐安歎了口氣,喃喃道:“人可以貪,卻不能太貪。其實你不必覺得不公平,為了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而死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