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市集早已不複初夏時的熱鬧,寒冷的天氣讓小販們早早收了攤子。除了幾個大一些的酒樓孤零零的亮著燈火,整條大街寂靜的有些駭人,回蕩在耳邊的隻有呼呼地風聲和馬蹄聲。
妙歌樓的聲音和冷清,諾大的廳堂裏沒有幾個人。唐安找店小二打聽了一番,小二的回答讓他眼前一亮。
按照唐安的描述,的確有一位總是喜歡提著寶劍的姑娘,一連交了一個月的訂金。隻不過…那位姑娘每天下午都會出去,一直到半夜才會回來。
搞得這麽神秘?唐安心中打了個問號,對店小二道了一聲謝,趕忙又繼續尋找。
第一次帶大小姐逛街的時候,他隱約記大小姐提起,自己總會在傷心難過的時候去到高處,看看遠方的景色會讓她的心情好一些。繼續催馬前行,不多時便來到了當初誤以為大小姐要輕生跳樓的那間酒樓。
他記得酒樓的名字叫“望香樓”,可不知道是不是經營不善的緣故,整棟樓黑漆漆的不見一點燈火,原本懸掛在中間的匾額也已經不知去向。
屋頂上,借著朦朧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一道孤獨的影子。
看到月影之下窈窕的身影,唐安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裏。隻不過…這麽高的地方,自己該怎麽上去?
“大小姐,是你嗎?”
黑夜中的倩影微微一愣,低頭看向清冷的街,訝然道:“唐安?”
聽到這個聲音,唐安咧嘴笑了起來。老子的人品還真是沒話說,程府下人百十號人找了一天沒找到,居然偏偏讓老子給找到了。
“大小姐,半年多不見,你又變漂亮了啊。”唐安對著房頂大聲說道,不花錢的馬屁漫天飛。
變漂亮了?此時夜黑風高,根本什麽也看不清楚,他難不成跟貓一樣會夜視不成?
見她不做聲響,唐安又問道:“對了,你飛那麽高做什麽?”
聽著熟悉的話語,大小姐心中微微一熱,道:“你想上來嗎?”
老子現在隻想回暖烘烘的被窩睡覺,那瓦簷冷冰冰的,傻子才想上去呢!
唐安笑道:“大小姐,這麽冷的天,你還是下來吧,咱們找個地方喝酒談天,豈不比在這裏挨凍要好得多?”
程采夕“哼”了一聲,倔強地扭過頭去道:“我就喜歡在這裏,你若嫌冷,自行離去便是!”
唉,沒想到這小妞還是這麽調皮。唐安無奈一笑,道:“大小姐,我倒是想上去,可是上不去啊!”
“這有何難?”程采夕話音一落,整個人如同一隻大鳥從天而降,輕盈無比地落在唐安身邊。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隻感覺一直小手摟著自己的腰,猛然在地上一踏,喝道:“起!”
耳旁風聲呼呼,唐安如同騰雲駕霧一般,下一刻,竟然也高高飛起來,落在了二層小樓的樓頂。
站在高處,感覺和下麵截然不同。整個城北市集連同周遭的大街和人家盡收眼底,幾點星星燈火在一片漆黑中格外醒目,一排排整齊的屋舍如同獸瘠一樣貫穿老城。月光皎潔,將星空下的汴京籠上了一層朦朧的白。
冬夜高處賞孤景,別有一番淒涼的美。
唐安並沒有覺得美,他最大的感覺還是冷。凝了霜的瓦簷一片冰涼,隔著厚厚的褲子坐下去都感覺到渾身一僵。唐安打了個哆嗦,忍不住扭頭看了看身旁的大小姐。這小妞神色如常,很灑脫地一隻手拿著酒壺,一隻手撐著冰涼的瓦片,滾圓的屁股呈現出誘惑的形狀。以唐安的定力,仍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眼神留戀般的停留了片刻。
屁股夠大夠圓,果然是宜男之相。不過大小姐的屁股和老子的屁股難道有什麽不一樣麽?為什麽老子覺得冷得驚人,這小妞卻仿佛還很享受一樣?
去過大雪山的人,果然都是變態!
借著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大小姐清瘦的側臉。她穿著一件厚厚的灰色長襖,眼神卻說不盡的落寞,拿起瓷壺便仰頭灌酒,和曾經的無憂無慮形成了鮮明對比。
“大小姐,這麽晚了你不回家,來這裏做什麽?”
程采夕臉色落寞,頭也不回地道:“賞風景。”
“風景?”唐安喃喃地將這二字重複一遍,覺得還是用“瘋景”形容更合適。沒有發瘋的人,誰會深更半夜爬屋頂?
“你有沒有覺得,夜裏的汴京城很像一個遲暮的老人?”程采夕再喝一口酒,“我很久沒到屋頂坐過了,平日裏隻顧著抓賊,倒是疏忽了看一看身邊的景色。”
這話說的完全不像大小姐的風格,從見麵到現在過去好幾分鍾時間,她連一句“我殺了你”都沒說過。
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唐安眉頭微微一皺,問道:“大小姐,你有心事?”
大小姐放下酒壺,目光深沉道:“這個世界上,誰會沒有心事呢?”
咦,越說越深奧了,看來大小姐不僅僅有心病,而且病的不輕。唐安伸手去奪她手裏的酒壺,道:“不管有什麽事,都不是喝酒能夠解決的。大小姐你應該知道,唐安身無長物,唯有一顆機製靈活的頭腦。有什麽問題不妨說出來,我來幫你搞定。”
大小姐麵色不悅地護住酒壺,像是護著雞仔的老母雞一樣:“我爹都不管我,你憑什麽管我?我根本沒有什麽心事,就是單純的想要喝酒而已。你要是陪我喝酒,我很歡迎;你若是要來多管閑事,信不信我殺了你!”
終於聽到這句久違的話語,唐安心情頗為異樣。以往的這四個字總是透著無憂無慮的直率,而現在好像隻是一種習慣,卻沒了當年的灑脫。
見她態度如此堅決,唐安索性不再勸她,笑道:“好,良辰美景,對酒賞月,我陪你一醉方休。”
“這樣才對。”大小姐展顏一笑。
“不過——”唐安微微一頓,臉色警惕道:“我可是個正經人,你可不要想著把我灌醉意圖不軌!”
程采夕翻了一個白眼,幹脆不理他,直接從身旁又掏出一個酒壺扔過去:“我記得第一次喝酒就是你帶我去的,喝的是上好的女兒紅。那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麽這麽難喝的東西,很多人卻喝的津津有味?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那些人喝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想要一醉解千愁。來!”
正說著,二人輕輕一碰。唐安抿了一口,上好的女兒紅入腹,多少驅散了一些夜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