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名字隻是一個代號。穿著綾羅綢緞與商賈官僚侃侃而談的雲頂樓大老板是程雲鶴,而帶上了那張青銅麵具,他就變成了司掌無數人生死的飛天門主。
當這張臉呈現在唐安麵前時,已經全然沒有平日裏的和氣,飽經滄桑的閱曆已經化成了一道又一道深淺不一的褶兒,縱橫交錯宛如刀痕。下沉的嘴角和仿佛能夠洞穿人心的眼神,使他看上去充滿了冷酷感,就像是一言便能斷人生死的死神,而非唐安原本認識的那位精於算計的大唐第一名商。
這樣的反差,委實太過讓人震驚。唐安忽然覺得,似乎自己以往所有的認知都在這一刻被顛覆了。
堂堂雲頂樓老板,竟會是大唐第一暗諜部門的首腦?饒是他心理素質足夠過硬,也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怎麽樣,很意外是不是?”
秦天自然早就知道程雲鶴的真實身份,麵帶微笑看著唐安。
豈止是意外,簡直就是震驚。唐安訥訥說不出話來,仿佛已經忘了該怎麽組織語言,憋了半天終於憋出兩個字來表達自己內心的驚訝。
“老…老爺?”
程雲鶴歎了口氣,徐徐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問。但是現在,實事就擺在你眼前:雲頂樓隻不過是我掩飾身份的幌子,也是收集情報的重要機構,同樣是為朝廷征稅的渠道。這樣一個身份,更容易看清楚朝廷背後的陰暗麵,為皇上明目正聽。而實際上,我一直都是朝廷的人。”
唐安恍然大悟,像雲頂樓做的這麽大,無形之中編織了一張覆蓋整個大唐的網絡,可是在最短時間內網絡到任何地區的重要信息。
最為重要的是,雲頂樓的財富足以讓任何人眼紅,所謂清廉的朝廷命官,有多少通過雲頂樓斂財?有多少明著暗著要孝敬?又有多少來路不明的黑錢存入雲頂樓錢莊?
如果程雲鶴隻是一個普通商人,自然會對這一切守口如瓶,可惜他是皇上的耳目。那些在人前偽裝出一派公正嚴明嘴臉、被敵後卻心黑貪婪的一方大員,早已在秦天麵前無所遁形。
秦天這一招,簡直陰損到了骨子裏!
程雲鶴踏前一步,徐徐道:“當初你被采和招入程家,我隻當為他找個伴兒。可是後來你的所作所為,卻讓我看到了你的與眾不同。無論你的才學、見識,還是天馬行空般的奇思妙想,都絕不像一個從窮鄉僻壤裏走出來的寒門學子,所以我找人調查了你。讓我意外的是,你的身底出奇的清白,而且對采和重情重義。這樣一個有才學、有抱負,又忠義兩全的人,留在程府委實太過屈才,於是我便興起讓你入仕的念頭。可我萬萬沒想到,短短一年時間,你竟能取得如此輝煌成績。”
唐安回過神來,趕忙道:“老爺千萬別這麽說,如果不是老爺和大少爺,唐安絕對不會有今天的成就,我是從心底感激老爺、感激程家的,哦,就像感激皇上一樣。”
秦天見他還不忘衝自己拱拱手,暗恨這小子滑頭。你和程家那點兒事,和朕又有什麽關係?
“我知道。”程雲鶴欣慰地笑笑,“不過…如今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老爺’二字今後休提,你我二人同朝為官,明麵上還是須稱呼官職,以防被人看出端倪,你懂麽?”
這樣簡單的道理老子再不懂,難不成我看起來很像傻子麽?若是對程雲鶴表現出一星半點的親近,難保不會被人懷疑到二人的關係,若是再由此推斷出程雲鶴的真實身份,那皇上讓他隱居幕後的良苦用心就算是白費了。
所以唐安點頭應道:“門主大人放心,唐安省的。”
秦天糾正道:“現在應該改口自稱‘本侯‘才對。”
唐安輕笑道:“若是在外麵,扯扯身份唬唬人也就罷了,但是在皇上和門主大人眼前,唐安豈敢放肆?”
一個不冷不熱的笑話,讓秦天和程雲鶴失笑連連。
程雲鶴背負雙手,眼神滄桑,仿佛和唐安曾經認識的他判若兩人。他輕輕一歎,道:“唐安,皇上讓我告訴你的這些事,乃是我大唐最為重要的秘密,牽扯到皇上的人身安危和大唐的興衰,希望你能如同珍惜生命般嚴守這個秘密。”
有沒有這麽嚴重啊?唐安心中打個問號,卻還是老老實實道:“門主放心,唐安知道輕重。”
程雲鶴放心似的點點頭,再度求證一般向秦天忘了一眼,見後者微微頷首,這才歎了口氣道:“這件事…要從當今聖上的爺爺——明德老皇上開始說起。老皇上在位五十一載,算是我大唐開國至今即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可當年出登大寶,他所麵臨的情況也如現今一般無二:外敵虎視眈眈,內部動蕩飄搖。對於夏國和齊國,老皇帝並未做出太多改變,依舊沿襲以穩為主的防守策略。但是對內……麵對一些自詡功高的老臣的欺壓,老皇上表麵上選擇了隱忍,暗地裏卻一手扶持起了四股力量。等到這四股勢力大到足以和那些老牌勢力相抗衡的時候,老皇上快刀斬亂麻,將那些不和諧的聲音一一連根拔起。”
程雲鶴歎了口氣,繼續道:“這四股勢力為老皇上穩固皇位立下了汗馬功勞,更是得到了數不盡的好處。其實說到底,這四股勢力隻不過是四個世家而已,巧合的是…四個世家的姓氏連起來,恰好是一句成語。這句成語仿佛是天佑大唐的象征,使老皇上龍顏大悅,欽定這四個家族為大唐四大家族。”
唐安在京城這麽久,但卻從未聽說過這一說法。哪怕坊間謠傳也不曾有過。但程雲鶴不可能會騙自己,這隻能說明,他口中的“四大家族”隱藏的太深。
唐安奇道:“這四大家族…有我認識的麽?”
程雲鶴哈哈大笑兩聲,眯著眼道:“說起來…這四大家族的人,你應該都見過。”
似是看出了唐安的疑惑,秦天親自開口為他解開了謎底:“當年四大家族人才輩出,除了在朝中任職的文官之外,四大家族的勢力主要滲透於軍伍之中。老皇上親建三衛,五萬人編織的西羽衛由萬家把持,鍾家則統帥五萬人編製的北玄衛,作為天子近衛的羽林軍和禁衛軍,老皇上交給了代家。而最為神秘的大唐暗部飛天門,就是由程家掌管了。”
說著,秦天眼神炯炯,盯著唐安一字一頓道:“這四個家族的姓氏,合起來便是……萬、代、鍾、程!”
萬代忠誠!
唐安渾身一震,沒想到這幾個家族的的姓合起來,竟然如此得振聾發聵。難怪老皇上龍顏大悅,想必在他看來,能得到萬代忠誠於皇族的四大家族守護,大唐的江山必定能千秋萬代。
一聽到這四個字,唐安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幾張臉孔:在“雙絕較藝”時抱東方軒輊大腿的萬山川、阻撓自己前去相國府搶親的羽林軍統領萬傑、神神秘秘的帥瞎子鍾弄弦……難不成他們都是“四大家族”的人?
不過這些問題還來不及問出口,一個更重要的疑惑已然產生。唐安看向秦天,道:“方才隻聽聞西羽衛和北玄衛,那東翎衛呢?”
秦天麵色微微一變,冷哼道:“老皇上年邁之時,大唐出了一位驚采絕豔的天才。此人不僅眼光見識高人一等,而且深得為臣之道,深得老皇上歡心,竟是被破格錄用,提拔為兵部尚書,地位比起四大家族來也不逞多讓。原本和兵部相分離的東翎衛三萬人馬,也一並被劃歸到那人麾下。那個人的名字,就叫東方遠行!”
靠,原來真是那個老不死的。唐安方才就隱隱約約猜到了那人的身份,沒想到居然真的他。
老皇上年紀輕輕便有改天換地的魄力和勇氣,可謂是一代聖君。這樣的人物都會被東方遠行所蒙蔽,足見他的城府有多深。
唐安憤憤道:“若是早知道他今天會圖謀大唐江山,老皇上當年真該將他打殺才是。”
“當年的東方老狗確實為了大唐殫精竭慮,絲毫沒有表現出一點野心。及時後來,朕的父皇繼位,他才逐漸表現出對於一統天下的迫切。父皇正是看出了他的野心,也逐漸發現當年的四大家族隨著更新換代,新一輩家主的心思也產生了變化。於是,父皇對四大家族進行了一次大洗牌:三衛重新單獨劃歸兵部,由六皇叔秦越統領。羽林軍與禁衛軍分離,代家司掌羽林軍,而鍾家則掌管禁衛軍,萬家則被剝了兵權,全部進入朝堂之上做起了言官。職責唯一沒有發生變化的,便是程家了。”
職責變動,這幾個字說起來簡單,可是從結果來看,萬、代、鍾三大家族的權柄全部都被削弱,隻有程家依然蒙承聖眷,足見程家在曆代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唐安歪著頭想了想,忽然皺眉道:“皇上,微臣愚鈍。貌似如今的禁衛軍是由萬傑萬統領,而非代家的人才對啊。”
秦天神色黯然的歎了口氣,答非所問道:“鍾家那個小子,你應該見過吧?”
唐安有些不爽道:“如果皇上說的是那個總是帶著兩個美女裝十三的瞎子,那我認識。”
秦天皺眉道:“何為‘裝十三’?”
唐安哈哈一笑,“解釋”道:“哦,裝十三啊就是說…他總是把自己裝扮成大唐第十三帥的男人。”
秦天仍舊不解:“既然要裝,那為何不裝成第一呢?”
唐安笑道:“大唐最帥的可不就是皇上您麽?他要是敢裝成您,可是要被殺頭的。”
“你這小子。”秦天哈哈大笑幾聲,顯然對這個馬屁非常受用。“這個‘裝十三’的帥瞎子,如今被譽為京城年青一代第一人。朕和他接觸過幾次,確實機智如狐,若是沒有你小子,他這‘京城第一’倒也算實至名歸。可是…十三年前的京城第一,你可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