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街上,慘然一片。
黑色的叛軍,紅色的鮮血,匯聚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主色調。而就在黑與紅中間,一道白影忽然殺入了戰場。
慕絨的心很急,就像她擔心慕驚鋒會殞命一樣——或許猶有過之。
從沒有一個人,讓她如此牽腸掛肚;從沒有一個人,讓她如此憂心如焚。
她一向沒有焦點的眸子裏終於有了神采,那是無比焦急的神色。
淩冰焰追殺慕驚鋒她不得不去,那是將她養育成人的恩師。可她沒對任何人說起,自己的內心其實無比掙紮——將不會武功的唐安獨自扔在瞬息萬變的戰場,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煎熬。
她在擔心,無與倫比的擔心。這份擔心,讓她近乎瘋狂!
她明亮的眼眸中倒映著一片廝殺的影像,可是視線所及,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讓她無比掛念的身影。
唐安,你在哪裏?
她就如一陣風般落在大街中央,一個叛軍怒正目圓瞪地劈向一名受傷的守軍,眼中的血絲都異常清晰。
已經滿臉血汙的守軍近乎絕望,捂著折斷的胳膊等待死亡的降臨。千鈞一發之際,他忽然看到一團白光,硬生生阻住了落下的刀。
慕絨兩根纖細的手指夾住刀刃,絕美的臉龐沒有半分表情,呼吸略顯急促道:“唐安在哪裏!”
那叛軍似是被眼前女子的絕市容顏所震懾,微微一愣道:“誰……誰是唐安?”
沒有等到想要的結果,慕絨大失所望,再也沒了說話的興致,而是閃電般的一掌拍出。
“噗!”
叛軍口吐鮮血倒飛而回,眼看是活不成了。
倒地的那名守軍滿臉都是劫後餘生的喜悅,“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多謝仙子救命之恩!”
慕絨微微側目,根本沒有理會守軍滿臉的愛慕與崇敬,冷冰冰道:“唐安在哪裏?”
那人摸摸腦袋想了想,皺眉道:“唐大人他……方才還看見來著,怎麽這一會兒功夫就看不到人了呢?您也知道,打起仗來誰也顧不得誰了,要不您到後麵太平道上去問問?”
那人說著說著抬起頭來,卻發現眼前空空如也,早已沒了白衣女子的身影。
慕絨沒有退後,因為她了解唐安的性子。
他既然選擇守到最後,就必定不會退縮。他不想要看都太多善良無辜的人流血,這是他的堅守。為了這份堅守,他才會放棄膽小怯弱,縱然不會武功也毅然堅持。
一個傻得可愛的笨蛋。
慕絨的心在滴血,她害怕看到唐安的屍體,又迫切想知道他是否安好。這份矛盾,讓她隻能不停地奔跑,不停地揮掌,不停的詢問。
“唐安在哪裏?”
“他娘的,哪裏來的小娘皮!什麽唐安老子沒聽過,不過老子的小弟弟倒是可能認識他,不如脫了褲子讓你好生問問……啊!”
“唐安在哪裏?”
“不……不知道……”
“嘭!”
“唐安在哪裏?”
“他死啦,你也去死吧!”
“嘭”
“……”
無數次的詢問,換來無數次的失望。慕絨的心越來越沉,下手也越來越狠。
沒過多長時間,整條大街的叛軍都知道有一個一身白衣的絕世美女在找一個叫唐安的人。
許多人知道唐安的身份,他是殺害東方遠行兒子的凶手,是西玄門的主將,隻要殺了他,就會得到相國大人允諾的名望與財富。還有許多人因為站在隊伍後側,對唐安一無所知。
但無一例外,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
他們隻知道,她在為了他在殺人!
無數倒地的屍體,證明了白衣女人的強大和可怕。他們開始祈禱這個瘋女人快點實現願望,因為此時此刻,她就是死神。
慕絨就像一個孤魂野鬼,獨自一人在擁擠的大街上遊蕩。她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隻記得一個人,一個名字。
“唐安,你到底在哪裏……”
慕絨仰天長歎,一張俏臉上帶著濃濃的自責。片刻過後,這雙眸子裏卻隻剩冰冷。
“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如果你敢死掉,那麽……我就讓全世界給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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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南北四條大街兩側的民居,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全部被朝廷征用。汴京城腹地的這些百姓就沒有那麽幸運了,當聽到“破城”的消息傳來,每個人第一反應就是緊閉門窗,祈禱叛軍不會擾民。
原本的繁華和熱鬧,仿佛都已經成為了曆史。每一條街巷都空空蕩蕩,不見一道人影。
程采夕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汴京城,安靜的讓人陌生。除了馬蹄生和自己的喘息,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
“籲!”
程采夕忽然停馬,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問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隨後趕到的景雲和不戒對視一眼,不戒笑道:“丫頭,會不會是你太敏感了?”
程采夕白他一眼,道:“老娘為什麽抓的犯人永遠比你多?就是因為耳聰目明,不放過一丁點蛛絲馬跡。你若再整天喝酒,早晚喝聾喝瞎!”
不戒嘟嘟嘴,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他可不敢跟飛天門赫赫有名的女魔頭叫板。可實際上,他什麽都沒聽到。
雖然同樣沒有感覺到異常,可景雲卻對大小姐無條件信任,問道:“在那裏?”
“那邊!”程采夕抬手一指,道:“方才依稀有兵器聲,也不知是不是我聽錯了。”
坐在她身後的柳傾歌蹙著黛眉,道:“姐姐,我感覺心跳得好快,會不會是……”
“唐安?”程采夕一皺眉,旋即自嘲地笑了笑。“傾歌,興許你是太緊張他了。這裏離安定門還很遠,他怎麽可能會在這裏呢?”
柳傾歌小臉煞白,遙遙望向方才大小姐所指的方向,捂著胸口道:“我也不知道,我隻是感覺心裏好難過。程姐姐,反正也是順路,不如……我們過去看一眼如何?”
“唉,真是怕了你了。”程采夕選擇妥協,她知道這個柔弱的女子有多麽倔強。“不戒,景雲,咱們就繞過去看一眼,了了傾歌一樁心事。”
景雲蹙眉道:“如果遇到叛軍怎麽辦?”
“就算遇到叛軍,相信隻要人數不多,也難不住我們。”大小姐自信一笑,舞了舞手中的寶劍:“別忘了,咱們可是大唐飛天門!”
景雲還想再勸,卻見馬背上的大小姐一勒韁繩,已經如一陣風般衝了出去。
不戒同情地拍了拍景雲的肩膀,歎氣道:“愛上這麽一個任性又頑固的女人,兄弟我真的很同情你。”
“隻要跟唐安有關,她就一定會放在心上。”景雲眼神中閃過一絲哀傷:“我應該被同情,不是因為她的脾氣和他的頑固,而是她根本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