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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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大閱(上)

回到局裏的老馮已經忘了那次在醫院裏的驚鴻一瞥,他實在是忙得已經顧不上了,因為帝都馬上就要迎來盛大的閱兵儀式,為的是記念抗戰勝利及世界人民反法西斯勝利X十周年,在這樣重大的節日裏,安保工作自然是重中之重。

“這是政治任務,重要性我就不多說了,總之一句話,絕對不能出意外,大家有沒有信心?”

“保證完成任務!”

小會議室裏,隨著一陣整齊劃一的口號,幾十號人一起起立,朝著當中的老馮敬了一個禮,他點點頭回了一個禮,示意大家坐下。

“下麵我分配任務。”

作為國家安全最重要的一道防線,他們的職責是將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所以掌握的資源和情報都要更多一些,像這樣的大型活動,表麵上的保衛工作是由軍警共同來完成,他們則是隱藏在黑暗裏的一雙眼睛。

和平環境裏,鬥爭形勢複雜萬分,國門是開放的,任何持有有效證件的人都可以進出,要盯住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就算有現代化的科技手段,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好在經過長期的積累和經驗,許多目標早已經浮出水麵,區別在於有沒有動作而已。

“王冰、楚青,你們一組,目標人物三號,注意紀律。”

“是,處長。”

小王和他身邊的一個女同誌站起來大聲接受了任務,他心裏有一些疑惑,這個三號目標來自海峽對岸,公開的身份是某境外媒體駐華夏記者,像這樣的儀式他肯定會以公開的身份進行活動,幾乎不可能做出危險的舉動,不知道為什麽老馮會特意叮囑一句。

雖然如此,第一次參與這樣的任務還是讓他非常振奮,即使不能成為閱兵場上的一員,自己也將為此作出貢獻,這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而他身邊的楚青顯然也是一樣。

今天是最後一次動員會,再過不久就是正式開始的日子,整個帝都都在為此忙碌著,天~安門廣場已經裝飾成了鮮花的海洋,所有受閱官兵在京郊的訓練基地裏揮灑著汗水,就連天空也格外賞臉,露出了少有的寶石藍。

“什麽,我去?”

好心情的蘇微一上班就讓胖子的女秘書叫了過去,等到胖子告訴她什麽事並遞過來一堆表格,她臉上現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仿佛那是一個多麽燙手的山芋。

“看到沒有,公司法人代表,你說說全公司上下,除了你,還有誰能代表?”

胖子以為她是不好意思,笑嘻嘻地開著玩笑,蘇微的臉上紅通通的,兩隻手在身前亂擺,眼神裏卻有著一絲慌亂,當然大大咧咧的胖子是不可能捕捉到的。

“真的真的不行,我那天抽不開身,家裏有要緊事,我得呆在醫院,不信我帶你去看。”

著急忙慌之下她已經不知道要怎麽找借口了,隻能把無辜的小弟拖出來當擋箭牌,這樣的表現更讓胖子相信她隻是在推托,於是不容置疑地直接將表格塞到她手裏。

“蘇助理,這是公司董事會的決定,我正式通知你,代表公司出席閱兵儀式,這是光榮的政治任務,填好這些表格,下班之前交到我這裏,上麵催著呢。”表情嚴肅地說完,胖子又換了一個麵孔,“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才搞到這個名額嗎?你知道全帝都有多少人能到現場去看嗎,姑奶奶,禹子做夢都想去,現在他不在,你幫他圓一回夢,成嗎?”

據胖子說他是擺平了無數關係,撂倒了無數對手,當然是在酒桌上,過五關斬六將才拿到的,區裏一共才分到四個,海昌國際作為優秀企業和納稅大戶代表,當然必須要出席。雖然不是站在天~安門城樓,那是國家領導人的位子,能在廣場周邊有個近距離觀賞的機會已經是華夏幾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了,她居然說不去。

大帽子壓下來,蘇微隻能無奈地接受,天知道這個公司董事會是什麽時候召開的,全公司唯一的董事還不知道在哪呢,匆忙跑回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蘇微仍然能夠感覺到心跳加速的聲音,她坐上辦公椅,看著手裏的表格,原本的好心情已經茫然無存。

姓名、年齡、出生年月、籍貫、家庭成員......一個個欄目看過去,蘇微隻覺得頭痛欲裂,從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這類東西,天知道當初是如何搞定那些簡曆的,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梧桐樹蔭前的神秘大樓裏,老馮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任務布置下去後,處裏就空了,他也要去同公安、武警等部門一起協調指揮,然而現在還有一檔子事等著他。

“......這是剛交上來的,政審組的同誌們仔細核查過,沒有什麽問題,您再最後給把把關?”一個戴著眼鏡的年青人抱著一撂表格敲開了他的門,這些表格來自於他們處的轄區,占據了全帝都四分之一的人口。

“放這兒吧,我馬上看。”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老馮拍了拍那疊小山似的表格說道,他是個老派人,雖然也懂計算機操作,可是多少年的習慣下來,還是這種實體紙張更讓他覺得舒服。隨手翻了幾頁,他打算先去食堂打上一盒飯,再來開個夜車,可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張照片吸引住了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個年青女孩子的大頭照,樣子還是一個學生,秀氣的鼻頭微怵著,嘴唇抿緊,眼神中有著不容忽視的倔強。這張相片老馮記得在哪裏見過,閉上眼睛一想,他拿出手機,點開了自己的郵箱,一份資料顯現出來,不就是上次那個男子身邊的女孩麽?

“蘇微。”

這個名字被老馮在嘴裏念了幾遍之後再接著往下看,年齡、籍貫......他突然坐直了身體,直接跳過了那些公司簡介和事跡什麽,翻到家庭成員一欄,曾經被他咽下去的那個名字赫然出現在眼前,老馮瞪大了眼睛看了又看,才相信了這一切,拿著那張紙的手居然微微有些顫抖。

難怪,老馮躺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難怪當初看到她就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看著這個拍證件照都愁眉不展的女孩子,無數的往事一一浮現,多少年過去了,沒有想到她們一直就在這個城市裏,讓他這個老偵查都走了眼。

此刻,老馮的表情是複雜的,欣慰中夾雜著一絲痛苦,他不得不努力抑製住馬上前去尋找的心情,看上去她們過得不錯,自己的出現會帶來什麽?老馮無聲地歎了口氣,從抽屜裏找出一包未開封的煙,撕開後抽出一支給自己點上,在繚繞的煙霧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京師臨安府,位於大內的崇政殿正在舉行一場小朝會,說它小是因為在場的都是從三品以上的紫服大員,在京師中不過寥寥十數人而已,然而就級別來說,卻是大宋最高的。

“少保、觀文殿大學士、醴泉觀使、沿海製置、判慶元府事葉夢鼎覲見!”

隨著殿外宮使的一聲唱名,原本略顯嘈雜的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都轉到了殿門口,在場的誰不知道正戲來了,他們這些人不過是觀眾而已。

梁冠錦袍、朱服玉帶,須發皆白的葉夢鼎緩步入殿,精神矍鑠的他邊走還一邊用眼神與相識的同僚打個招呼,一直到禦階前站定,頭排裏的幾位相公王熵、留夢炎、陳宜中都向他點頭致意。

“臣葉夢鼎參見陛下、太皇太後,官家、聖人萬安。”

“起,給少保賜座。”

小皇帝稚嫩的聲音響起,葉夢鼎屈身謝過也不推辭就那麽坐在錦墊上,引得殿內議論紛紛,雖說國朝體恤老臣,像他這樣致仕又複出為國分憂的,禮應受到優待,不過這位也太不矜持了吧,你好歹要遜謝一下,也給我們這些人一個說話的機會,然後你再順水推舟不遲,這是所謂的流程懂不懂?

王熵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的動作,兩人歲數差不多大,可是這身體差距也太大了,葉夢鼎的入朝掀起了一陣熱議,而他自己就是中心之一,眼下看到這種做派,王熵大概能猜到他想幹什麽,內心不由得閃過一陣悲哀,自己時日確實無多了,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陳宜中的眼神微微有些收縮,難道這老東西久不曆事糊塗了?還是另有什麽別的陰謀,出於對其過往履曆的忌憚,他絲毫不敢低估,接下來看看會發生什麽吧。

“陛下,老臣此次回京,是為的水軍大閱一事,自臣出掌海司,曾於任初上過一個帖子,言及水軍之弊,不知官家可有印象?”

葉夢鼎執著白板,在錦墊上朝著上方拱拱手說道,他的言辭裏雖然都是口稱“陛下”,視線卻是對著後麵的那道珠簾。

“嗯,我聽師傅說起過......”小皇帝剛說了個開頭就意識到不妥,趕緊收住了嘴,下意識地朝後麵看。不過葉夢鼎沒有出言指責他,而是笑吟吟地以眼神鼓勵,小皇帝得了信心,麵上逐漸恢複了平靜。

“朕聽聞少保奏章裏說,‘水軍靡費國帑數百萬,可用之船仍不敷使用,數萬官兵蝟集岸上,既不得水師之法,又不通陸師之陣,萬裏之疆形同虛設,倘敵自海上來,隻恐再行紹興故事而不可得,臣等萬死莫贖矣。’,不知朕記得可對。”

“陛下天縱之才,老臣不勝欣喜之至。”葉夢鼎起身行了一禮,看上去比之前請安時還要恭敬些,他的這番做作被朝臣們解讀為事先串通好的,可誰又知道小皇帝竟然真的是自己背下來的呢。

重新落座之後他臉上仍是一付大宋後繼有人的激動樣子,他那些話倒不是違心之語,小皇帝還處在學習期,師傅們能用他的奏章做為垂範,說明所奏之事至少是加以重視了的,倘若他知道人家拿他的奏書隻是因為那筆字太過規範的緣故,不知道還笑不笑得出來。

“少保還請繼續說。”小皇帝憑自己的本事得了誇獎,還是很高興的,從心性上說他與後世同齡的熊孩子沒有什麽區別,這個年紀做皇帝其實是一種煎熬。

“謝陛下,老臣初掌海司時,內有戰船不過二百餘隻,且盡為舊造,而在臣自慶元府動身之時,陛下可知,水軍有戰船多少了?”葉夢鼎以一個做遊戲的口吻說道,渾然不顧身處莊嚴的朝會之中,更沒有把座上的小皇帝當成天子。

“喔,讓朕猜猜,五百?八百,莫非有一千隻了。”小皇帝倒是興致盎然,這樣的啟發式教育是不多見的,他露出了這個年齡段該有的天真神態,認真地報著一個個數字。

“陛下所說的已經很接近了,換了老臣就打死也想不到。”

這句話並不完全是阿諛奉承,他當時接到軍報,的確沒有想到會有那麽多。說罷葉夢鼎從袖籠中拿出一份表章,直接呈了上去,自有殿中侍奉的內使接過來,放到了小皇帝的案前,這一次小皇帝沒有擅作主張,而是規規矩矩地命人送到了簾後。

“確是不錯。”

好奇的殿內眾臣等了良久,簾後才傳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葉夢鼎有許多年沒有聽到了,早已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樣子,聖人也老了。

“拿去給諸位相公。”

一聲吩咐之後,表章被送到了王熵的手裏,兩位丞相顧不上那麽多,一左一右湊了上來,他們也想知道葉夢鼎這奏書裏寫了些什麽。

“這是大勝啊,臣為陛下賀,亦為聖人賀。”

朝會上沒時間細讀,王熵等三人一目十行地瀏覽完,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是驚喜之色,三人一齊起身南向而拜,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泉州叛賊沒有了船,就插翅也難飛了,從這一點上來說,不管這場戰鬥過程怎麽樣,都可謂一場大勝。

“恭喜陛下,恭喜聖人。”

奏表被當眾宣讀了一遍,許多這時候才得知內情的朝臣們都是驚訝不已,沒想到朝廷不聲不響地就做出了反應,還是在消息傳來之前,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用兵如神麽?這怎麽可能,陰謀論者立刻就有了腹誹,莫非蒲某人是被某人逼反的?別說已經很接近真實的真相了。

“臣亦為天家賀,故此,八月十八之期將到,臣謹率海司全體上下,為此次大閱增色,到時候,闔城百姓必將為之雀躍,我海司官兵也能一睹天顏,豈非國家之福?”

“如此做法,隻怕所費不菲,少保亦知國情,秋稅還未收征收,恐怕朝廷難以撥出犒賞之資。”

留夢炎管著這一塊,明知是掃興的話,這個惡人也不得不由他來做,大閱之時,天子也會到場,可不光是為了看表演,就算沒有這場勝利,賞賜也是不能省的,何況如今還有軍功,他這麽說也不是為了為難誰,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罷了。

葉夢鼎沒有出聲,他不可能說出拒絕封賞的話,那樣會寒了將士們的心,更不可能大包大攬,有錢也不行,這是天子才能做的事,朝臣們紛紛交頭接耳,一時間竟是束手無策。

“此事你等退下後另行商議,務必要想個妥善的法子。”

太皇太後的一句話結束了爭論,不痛不癢地議了幾件瑣事之後,朝會也就到了該散的時候。不出所料,葉夢鼎被單獨留了下來,臨走前,認識不認識的朝臣們都紛紛上前見禮,就連幾位宰執也不例外。

“這個朝堂,比之賈似道去職之前還要令你失望麽?”

謝氏的開場白總是令人吃驚,饒是葉夢鼎已有準備,仍被她的直白驚到了。

“聖人老了。”

葉夢鼎比她大了十多歲,此刻兩人看上去顯得差不多,他沒有回答謝氏的問題,因為答案早已經給了她。

“是啊,老身也老了,你倒是看著同以前一樣。”

這樣一聽,就明白對方心意已決,謝氏沒有再去追問,像是拉家常一般地另起了話題,兩人是同鄉,葉夢鼎總能找到她感興趣的東西,山山水水奇聞野趣,用熟悉的鄉音說起來,讓謝氏感覺分外親切,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

同十三姐兒不一樣,葉夢鼎這種老臣進宮,賜宴幾乎是慣例,同樣的味口,不大的用量,宮裏再省,一頓不甚奢華的便宴還是出得起的,這一吃就到了午後,他知道謝氏有午休的習慣,趕緊起身準備告辭。

“適才聽你所言,應當別有良策,此時可否說與老身聽聽?”謝氏明白他的為人,絕不會坐視朝廷之事不管,那麽既然沒有當庭說出來,那肯定就已經成竹在胸,這時候問起也不會顯得突兀。

“聖人好眼力,老臣這點伎倆瞞不過聖人,此次水軍到來,除了參與校閱,還要為京中一幹人等運送財物,此事聖人知否?”

葉夢鼎當然不會瞞她,這件事本來就有謝家的一份,事情牽扯太大了,朝廷不好明著幹涉,但是既然用到了官府的資源,那肯定也要多少分潤一些,這筆錢自然就由這裏麵出了,同幾千萬緡的巨量資金相對,那點賞賜又算得了什麽。

這麽一問謝氏立刻就反應過來,她當然明白葉夢鼎的打算,隻不過這筆錢在政事堂早有用處,如今一股腦兒劃給了他,還不知道那些人會做何想法。

“劉子青的事,老身攔不住。”飯後再次請辭,謝氏看著他緩緩走出去,臨到要出門的那一刻,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聖人多慮了,劉禹本就是天子近臣,為國分憂是理所當然之事,何況,老臣相信他,一定會回來。”

葉夢鼎沒有回頭,既然決定了,就不再需要虛與委蛇,今天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會被人知曉,他當年可以不鳥賈似道,今天也可以不鳥任何人,這就是他葉夢鼎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