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城中街一處拐角,劉禹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產業,巨大橫匾上寫著三個鎦金銅字“海昌盛”,正好對應了他在後世的公司名。同樣的牌匾還掛在北地的各個州縣上,但是都沒有這處氣派,因為這裏是總號,這裏是大都。
不像海子市,這條街上往來的人群以異族居多,漢人雖然也不少但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因此街上的商鋪主打的就是高端消費人群,在夥計們殷勤的恭敬聲中走進門裏,地上踩的是純手工的波斯羊毛地毯,就算是不懂行,劉禹也知道那不是後世的化纖產品能比的,足以進入博物館珍藏,就算在這時空,販到臨安也是富人們趨之若騖的好東西。
既然是高端,店裏的客人自然不會多,每個人都被夥計們招呼著,在櫃台前挑選自己心儀的商品。劉禹正想打量一番屋裏的布置,一個夥計笑著迎了上來,等看到了他的臉之後,突然現出驚喜之色,
“官......人,請這邊來,讓小的為你介紹。”劉禹微微搖頭,讓對方很快反應過來,如同其他客人一樣,夥計將他領到了一個半隔開的小間裏,那裏麵放著桌椅等物,專門為他們這樣有身份的人設計的,這倒不是劉禹的首創,而是這世上通行的規則。
“可要通知掌櫃的?”夥計左右看了一下,低下頭小聲請示道。
“喔,你們李頭不在?”劉禹知道他說的掌櫃不是指外麵的那個,而是說的李十一。
“去了斜街,在海子市那一頭,應當是去談一樁買賣,聽說咱們會在那邊開一處分鋪。位置已經挑定了,聯係了許久,對方才答應見上一麵,今日便帶人去了。”
表麵看上去,這隻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夥計們基本上都知道。劉禹在聽到地址的時候就已經愣住了,夥計以為他不知道地方所在細細解釋,他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裏嗡嗡地,似乎有些東西正在拚命地擠出來。
離開了總店,劉禹謝絕了夥計帶路的請求,他不想讓後麵跟著的人感覺到什麽,這一帶他從來沒有來過,不過大致的方向還是知道的,難得有這樣子公開逛街的機會,當然不能錯過了,再說閑著也是閑著。
從中街一路前行,到處都是商鋪、酒樓、客棧,就眼前所見的情景,各種膚色的人都有,各種版本的語言交雜著,無論是人流還是建築,都有了些後世帝都的風範,更準確的來說,就是一個國際大都會的模樣。
就這麽走著逛著,偶爾還會在某間鋪子裏停留片刻,劉禹也會饒有興致地拿起某件商品,犀角、象牙、玳瑁、珍珠,上麵似乎還粘著動物的血跡,這些在後世已經絕跡或是瀕臨絕跡的東西,此處卻是毫不稀奇,就連路邊攤上都擺得是,人類還處在與大自然爭奪生存權的時代,隻是地球上的住客之一,還遠遠沒有成為唯一的主人,用句裝逼的話來說,“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丁掌櫃!”
斜街上一處鋪子裏,李十一穿著一身緞麵長衫,頭戴一頂籠紗襥頭,翹著腳坐在靠椅上,手裏把玩著一個翠綠的扳指,眼神琚傲地打量著對方,嘴裏的口氣越來越嚴厲。
“某遣人來此數遍,都說你出外未歸,那也行,等唄,誰叫某家有誠意呢?這街上鋪麵數十家,某偏生就看中了你這處,好心與你商議,怎麽?你覺著,某家像是待宰的羔羊,任你等下刀子麽?”
“李大東家也說了,這街上鋪麵甚多,哪一處都強過了某這小鋪子,為何就緊著某家這處不放呢?實不相瞞,此鋪是家中飯食所在,先祖傳下來的,子孫縱有不肖也不敢輕出,大東家恕罪,還請高抬貴手。”
一名男子站在他身邊不停地作禮,貌似恭敬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著,似乎在強忍著某種衝動,同他站在一起的店中掌櫃則不停地說著好話,生怕自己的東家控製不住說錯了話,那就是不測之禍。
“看來你還是沒明白啊,某就與你說說吧,五個月前,你家中在這條街上還有七間鋪子,不錯那些鋪子每一間都比這處大。其中的四間是你們著人白白送到人家府上的,一文錢也沒有要,還怕人家不肯收下,某沒說錯吧,餘下的三間,分別於數月之內出了手,賣了多少你心裏清楚,某家也知道,如今開的這個價錢,你拍著胸脯說一句,公道不公道?怎麽著,你覺著某家與那些人相比,要矮上幾分麽。”
李十一的話聲量並不算高,可是卻像刀子一樣戳在了男子的心上,人家已經摸清了自己的底,自然知道自家沒有什麽後台可依,他今天知道輕易過不了關,可是沒想到才片刻功夫,自己就不得不要做出決定,是死保著祖上的產業呢,還是先顧著全家的安危。
對方說的話沒錯,到了這個關口,成與不成已經由不得他了,對方給出的自然不會是什麽公價,僅僅比之前那些人家多了那麽幾分,他能不答應麽?正想再開口哀求一下,哪怕是緩上幾日,讓店裏多出點貨收回點本錢,對方已經不耐煩地站了起來。
“事情就這麽著吧,話已經擱到這裏了,要成就即刻去交割,某還有事要忙,沒時間跟這兒瞎耽擱功夫,餘下的事就交與他們好了,今日就帶著你的人點算東西,也就是天子腳下,換了別處你試試?”
李十一抬腳就走,根本不待對方回話,借著解家的招牌,生意已經做到了全國各地,到處都在交結著關係,哪怕就是離了解家,這也是一個錯綜複雜的人脈網,權錢交易才是這世上最通行的標準,純粹的商人是不可能做大的。
男子還想要追出去解釋什麽,立馬就被一把半出鞘的佩刀給攔了下來,深寒的刀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人家已經沒有耐心同他講道理了,過來不過是為了通知他一聲,更不會容他拒絕,否則的話?男子不敢再深想,隻能照人家的吩咐去做。
“茂源祥”
劉禹在對麵默默地看著這塊招牌被人拆了扔在一旁,緊接著一行人從店裏走了出來,手裏拿著大包小包,各種家夥什兒,甚至還有一口大鐵鍋,領頭的那個有些不甘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就是這一回頭,讓劉禹看清了他的麵容,比大半年前相去甚遠,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多歲,哪還是他記憶裏那個風流的公子哥兒。
他沒有看到李十一出來的情形,可卻認得出在那裏幹活的全都是自己的親兵,沒想到搞了半天,李十一看上的店麵居然就是這一處,真不知道是不是天網恢恢呢,還是天意弄人。
是的,劉禹倒現在都不知道當初那件事是為了什麽,丁家沒有任何理由出賣自己,因為那樣他們也得不到什麽,反而會失去一個重要的貨源。所以他既然回到了這裏,就一定要弄個明白,倒底是誰在幕後主使,所有的人,哪怕那個人是忽必烈,他也絕不會放過。
此刻,他沒有打算上前去質問,除了後麵還跟著幾個尾巴,還有就是他不想這麽快就讓人察覺出來,元人能幹一次就能再幹一次,宋使的身份起不了什麽作用,忽必烈已經下了南征的決心,自己說不定就是他預計中出兵時的祭品。
得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或者是利用暗地的手段,這就是同以前來的時候不一樣的地方,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力量,雖然還不夠強大,但可以做一些事了。對麵的男子已經被他的夥計們拖走了,劉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不過能想像出他的心情,相對於他可能的靠山來說,解家就像是一座搬不動的大山。
這裏的一切都那麽熟悉,和夢裏的一模一樣,那間鋪子曾為他帶來了無法估量的財富,同時也導致了不堪回首的遭遇,那些曾經痛徹心菲的記憶漸漸清晰了起來,讓他忍不住有種想要逃離的衝動。
在附近挑了一處酒樓,劉禹找了個臨街的窗口邊吃邊等,沒有過多久,李十一就跟了進來,他得到通知的時候,還在這條街的附近,正打算回總部去。
“交待你的那件事,查得怎麽樣了?”
劉禹沒有問他今天幹什麽去了,那是他自己的安排,沒有必要事事同自己請示。
“正要準備同侍製說呢,一早就有弟兄傳來消息,說是那個胡同找到了,不過那戶人家已經被燒成了白地,附近的房屋都有波及,說是數月之前的一場大火,人一個都沒逃出來。某方才親自去看過一,那一帶據說官府打了招呼,沒有人再敢去起屋居住,就這麽撂荒了,除了些倒塌的痕跡,全是半人高的野草。”
李十一將他的所見所聞一一道出,劉禹拿著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為了掩飾他站起身朝向了窗外。這就是他吩咐李十一去查找的消息,但並沒有告訴他原因,在李十一看來,這也許是東家認識的某戶人家,遭了災禍才會如此,根本聯想不到劉禹本人頭上。
“聽弟兄們說,那處已經無人居住,若是東家想要,可以直接買下來,花不上幾個錢,過去這麽久,官府也不再去管這些事,那處的位置挺不錯的。”
“你看著辦吧,不過,買了來不要做任何改動,原來如何還是如何。”
劉禹的吩咐讓李十一疑惑不解,都荒成那樣了,不整理整理買了有什麽用?可是他也不敢打聽,隻能是先應下來。
“聽說你在這附近買了個鋪子,打算要做什麽?”
“侍製問這事啊,你看這條街,雖然往來的達官貴人不多,可有錢的富人也不少,這樣一間鋪子,等閑是買不到的,若不是打聽了那家的背~景,某也是不敢下手的。侍製知道,咱們的生意越做越大,開銷也是不老少,有這幾間鋪子的支撐,做起事來會方便些。那裏的生意原本就不錯,等拿到了手,再整勅一番,那就麽個小鋪子,一年所得不比中街那處要少......”
劉禹聽了個開頭就知道怎麽回事了,說倒底支撐一個龐大的情報網,自然要花不少的金錢,他沒空去做生意,弟兄們卻是要吃飯的,更別說還有活動經費。李十一搞這些可不光是為了掩護身份,賺錢也是實打實的事情,特工也是人,不會像影視劇裏那樣隻知道整天耍帥,有著用不完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