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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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行軍

渾渾噩噩地讓人解上岸,趙孟鬆才覺出了一絲後怕,那天親自帶人去招撫司投帖子,可誰也沒想到,人家衝出來直接就是拿人,隨他前來的府中家丁和幾個管事被一根繩子不知道捆去了哪裏,而他自己則被押上了海船。開始還想著亮出身份讓對方有所顧忌,可是當他發現,別說主官了,就連個正經的將校都見不著,看管他的全是些大頭兵,人家哪會同你講道理,這才消停下來,轉而擔心起了自己的安全。

這一下他算真正明白了什麽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每次隻要船有什麽顛簸,或是速度突然慢下來,他就會想是不是要處置自己了?畢竟在陸地上怎麽做都會有痕跡,哪有直接裝入袋子裏扔到海中來得方便,就在這種忐忑不安中,海船停在了一處港灣內,自己被允許出艙觀看時,才感覺人家不一定是要自己的命。

欽州灣,水域麵積並不大,可是灣內島嶼棋布,港汊眾多,因此這麽多海船要一一登岸,就隻能徐徐而行了,為了加快速度,無法泊岸的就隻要在海灣中下錨,然後用小船一船一船地運送軍士。趙孟鬆驚奇地發現,船上的人都下去了,就連押送自己的軍士也沒了影,卻偏偏沒人來叫他。

“趙公子是吧,本官薑才,你可能聽說過。”趙孟鬆愕然回頭,看著這個理應要被調走的精壯漢子。

“目下給你兩個選擇。”薑才沒興趣關心他的想法,自顧自地接著說道:“一是隨船回去,同你的那些下人一塊兒做工,做多少活吃多少糧,倒也餓不死。”

第一次聽到這麽赤祼祼的威脅之語,趙孟鬆盡量抑製著自己的內心,將那些憤怒、疑惑、甚至是恐懼都壓了下去,依然止不住身體上的自然反應,如果不是手扶著船舷,隻怕這會已經癱軟下去了。

“這二麽,撫司缺個識字的文書,你若是願意屈就,就隨某下去,先做些書記的活,等撫帥到了,他自會安排你的差事,如何?”

這還有得選麽,趙孟鬆緊咬著牙關,看都不敢看對方一眼,薑才話裏的意思很明確了,這一切都是新來的那位路臣所安排的,為什麽?他現在一無所知,可是如果真的被送回去,吃不吃得苦暫且不說,隻怕再也沒有機會得知真相了。

“都到了這步田地,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對於他的小心思,薑才毫不在意,等到所有的人都上了岸,麻煩事才剛剛開始,這二萬人裏頭既有剛剛入伍什麽規矩都不懂的新兵蛋~子,也有連話語都不通的夷人,還有心裏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的元人戰俘,混亂自不必說,就算是列個隊都讓人無比頭疼,如果不是他親領著三千騎軍在外頭巡弋著,怕是早就崩了營了。

軍營裏頭沒那麽講究,光講恩義更是扯淡,在薑才眼中,這群沒有衣甲、拿著棍子的人,別說兵了,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自己手下的這些騎軍一個衝擊就能他們通通趕進海裏,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技戰術,而是軍紀,令行禁止的軍紀。

於是在他虎視眈眈地注視下,這些人才慢騰騰地排成了一堆勉強可稱之為‘陣’的形狀,薑才並沒有發什麽怒,隻是抬起手腕看了一下上麵的指針,對著身旁的趙孟鬆吩咐了一句。

“記下,今日用時一個時辰又三刻。”

趙孟鬆呆呆地應了一句,這才拿出炭筆,往一個冊子上記,他根本不明白用意何在。

接下來,並沒有他想像中的行軍,所有人依照指揮為單位,在欽州州治的安遠縣城外,開始築營壘,這種功夫與他們之前在島上做工的活差不了多少,幹起來自然得心應手,按照宋夷漢分組的習慣,到了日頭快落下的時候,大致的營寨已經成了形,至少不用在野地裏過夜了。

這一頓的吃食並不是隨船送來的,而是得到消息的欽州地方主動投獻,不但有糧米,就連豬羊都趕了十多頭,一行中為首的便是安遠縣丞,一問才知道州中的主官已經帶著為數不多的兵丁去了邕州,就比他們上陸的時間早上一那麽一會兒而已。

吃的是粗米,睡得是破皮一般的褥子,帳篷裏滿是鼾聲,鼻子裏聞到的盡是臭味,趙孟鬆哪裏還睡得著,裝做要小解出去一看。漫天的星光下,到處都生著大大小小的火堆,南方雖然不冷,可是這個月份,夜裏還是有些涼意的,他四下這麽一走動才知道,有個帳篷已經是了不得的優待了,因為大多數士卒,都是席地而臥的,要不是四處走著巡兵,營門口點著火把,還以為是哪裏遭了災跑來逃難的流民呢。

這麽一想,心裏突然間塌實了幾分,這樣的營壘哪有什麽講究,都是隨處找個空地就解決的事,他卻偏要一挪再挪,差不到了大營邊上,眼見著沒有人走過了,再捋起褲頭準備出水,這一弄就是好一會兒,連帶著一天的緊張和惶恐都衝了出來。

沒等痛痛快快地發泄完,一溜的黑影出現在視線裏,嚇得他顧不得地上醃髒,提著褲子就蹲了下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那幾個人翻出了營去,正在猶豫要不要大喊出聲的時候,身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語調。

“老四,三個人朝你那頭去了,遠一點再動手,別把動靜搞太大。”

說完這句,薑才從頭上取下一個奇怪的事物,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出來的話驚得他渾身一顫。

“要逃的話這會可不成,得下半夜去了,這左近多夷人,要是方向不對讓他們捉了去,能把人賣到海外,到時候可就真的回不來了。”

說罷,就負著手帶人走了,趙孟鬆抖抖索索地站在那裏半天,突然感到了無比的害怕,忙不迭地摸到了安排給自己的那處帳子裏,倒頭就睡了下去,這一睡不知怎得就再也沒醒過,直到大營裏頭沸騰開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等他跟著帳子裏的那些兵一塊兒鑽出來,被風吹得頭腦清醒了些裏,才發現大營裏已經開始列隊了。許是大夥都睡在一起,這一回的速度明顯要快上一些,等他挨到肅立在營門口的薑才身邊時,後者已經在看著表了。

“記下,今日用時一個時辰。”

亂哄哄的聲音靜下來時,他轉頭低聲說了一句,好在趙孟鬆一直警醒著,才沒有錯過他的吩咐,薑才說過之後就從一個親兵手中接過一個大喇叭,在上麵拍打了兩下,發出‘嗡嗡’的悶聲,然後將它放到嘴邊。

“爾等既然吃飽、歇足了,那從這一刻起便是大宋的軍人了,雖然本官很是懷疑,爾等能否上得陣,不過眼下嘛,本官要說得是,從這裏一直到邕州城下,你們這些人裏頭還有多少活著!”

列得不算整齊的軍陣發出了輕微地騷動,有眼尖的人一下子就看到了營門口兩邊木頭樁子上所係的事物,數十個人頭被高高挑起,眨著死魚一般的眼珠子看著他們,讓人不寒而栗,雖然薑才沒有說他們因何而死,可是大營裏這些人又豈能不知,恐懼像瘟疫一樣傳播著,誰都明白了這個主官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連罪名都不公布。

“不說了?那本官來說,今日沿著這條路,無論你們是跑也好,爬也好,六十裏外會有人接應。”他停了一下,指了指邊上,繼續說道:“到了日落時分,如果還沒有見到人,你就不用再跑了,去同他們一塊兒作伴吧,最後要告誡爾等的是。”

“都聽清楚了,不清楚的便自認倒黴吧,一人不到,全伍連坐,一伍不到,全隊連坐,一隊不至,指揮皆罰,爾等若是都不至,本官宰了你們再去向上頭請罪,也好為朝廷省下一口糧食,免得落入你們這些廢物之手。”

在基本上沒有負重的情況下,徒步行軍六十裏,對於這些人來說並不是什麽遙不可及的目標,不是薑才不狠心,而是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真的全都殺了,拿什麽去抗敵,然而這番話聽在那些士卒的耳中,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這分明是想殺雞儆猴,誰願意去當那隻雞?

於是,沿著前向邕州的土路上,一條長長的行軍隊伍根本望不到邊,隊伍的兩旁遊弋著不定數量的騎兵,低著頭走路的士卒們誰也不敢多看一眼,免得那些煞神找上自己。趙孟鬆上路的時候,忍不住拿眼睛掃了掃那些樁子,原來被殺了之後會是這樣子,根本看不出哪個是昨夜裏他瞧見的,強抑著湧上來的酸水,他緊緊地策馬跟了上去,要知道,自己也是這支隊伍中的一員。

第一天的行程自然是最為寬鬆的,到了地方一點算,唯一幾個掉隊的人還是心懷不軌想要逃跑,結果自然不言而喻,他們的人頭成為了又一道警示的樁子,所在的指揮自上而下全都挨了罰,十到五軍棍的板子不算重,可是打在這些人身上,看在旁人的心裏,那種敬畏又多了幾分,直接反應到了次日集結時的速度上。

“招撫?”趙孟鬆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聲音,居然忍不住問了一聲:“今日是多久?”

“五刻。”薑才仍是一付麵無表情的模樣。

從欽州到邕州二百多裏地,給他的時間隻有三天,自然不可能一天隻跑上六十裏,於是第二日,這個距離就變成了一百裏。已經不需要他再警告什麽,整個大隊依著各指揮為單位,齊頭並進地朝前奔去,畢竟不過是跑跑路,完了還有充足的吃食,誰也犯不著為這個去送命,等到了營地一查,總算沒有逃跑或是掉隊的了,結果出來的時候,全軍居然自覺得發出了一陣歡呼,趙孟鬆偷眼看了一下薑才,一閃即逝的笑容讓他差點以為那不過是錯覺。

最後一天,當高大的邕州城在望的時候,日頭還掛在天上,駐馬一側的薑才看到自己的隊伍終於有了一絲軍人的模樣,無論來源是哪裏,麵上都有著同樣的興奮之色,而要從菜鳥變成老卒,靠訓練是不成的,隻能上陣去見血,活下來的才算合格。

就在這支隊伍接近邕州城的時候,一行人馬從打開的城門裏跑出來,當先的就是本州主官,邕州招撫使馬成旺,跟在他身旁的則是其子都統馬應麟,再加上幾十個親兵,因著就在自己的地盤上,旗號都沒有打,馬成旺的麵上驚喜交加,恨不能立刻就見到來者。

可是當他們接近了行軍隊列,看到了那些穿著一身普通的百姓服飾,甚至還有些是夷人裝扮,手裏拿得居然是一根根的木棍,要不是陣型和隊伍尚算嚴整,指揮們都是正經的禁軍衣甲,差點就會以為是哪個地方鬧了匪,都打到邕州城下了。

“沒有旗號,沒有衣甲,沒有兵器,這樣的人馬,來了有何用?送去給元人充戰績麽。”馬應麟越看越是搖頭,幾乎將不屑這兩個字就擺在臉上。

“住嘴。”

馬成旺低聲喝道,盡管他的內心想法同兒子差不多,可是麵上卻沒有絲毫流露,來的人不管有多少都是他目前急需的,更何況這裏的人數之多,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等到迎麵而來的一隊騎兵,當先的一看甲胄就知道品級不低,這股笑意便被無限放大了。

“本官薑才,忝居瓊海招撫使,不知諸位......哪位是馬招撫?”

“原來是薑招撫,失敬失敬。”馬成旺一聽就知道是誰了,做為他的後任,斬殺崖賊,平定海匪,都是足以自誇的功績,沒想到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原本的幾分自矜立刻變成了熱情,抱拳就是一拱手:“本官就是馬成旺,到了這裏,就是某的東道,可否入城去吃一杯薄酒,讓某聊表敬意。”

“馬招撫請。”

薑才很容易留意到他們落在自己隊伍時的那種眼光,別說人家看不起,就是他自己又好得到哪裏去,可是自己的手足自己能罰,卻容不得他人指點,這麽一來,他的麵上依然熱情如故,可是眼裏的笑容,卻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