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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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逃難

就在正式詔書下達到京中各部的時候,從宮裏駛出的第一輛輦車已經出了麗正門,無論是型製還是儀仗,無一不是聖人的標準,可車中所坐的,卻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婦人,她就是官家的生母全太後,當然,如今謝氏不在,她就是宮裏說一不二的女主人了。

在太後、官家的車輦後頭,依次是各位主嬪,按著位份分別有著不同標準的待遇,這隻長長的隊伍,隻不過是龐大的宮廷中為數不多的一部分,他們的目的地,當然不是陸路,而是停在嘉會門外運河碼頭上的一艘艘皇家專用的官船。

船次的安排,早在她們登上馬車的時候,就已經定好了,做為生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的楊淑妃,位份僅次於全太後和官家,分給她的也是一艘千料大舟,足以容納她自己的人、益王趙昰的侍從以及晉國公主趙清惠的那些下人,還有她們三人帶出宮來的用品和器具,光是箱子就裝了數十口,饒是如此,依然隻能裝下不多的東西,稍大一些的隻能棄之不要了,誰都知道這一趟不是春遊,而是逃難。

“大哥兒的倉室看好了,打掃得仔細些,莫要留下什麽蚊蟲之類,驚到了人,我隻拿你們是問。”

登上坐船,楊氏連自己住哪裏都沒有看上一眼,就急急地囑咐,已經七歲的趙昰還是第一次跨出宮牆的大門,更別說是坐船了,一上來就東看西看,一付好奇寶寶的模樣,楊氏不得不讓身邊人仔細看住,以防他掉到水裏去,一麵安排各人的居處,這一趟要直下慶元府,船少說也得走上兩到三天,實是輕忽不得。

“娘,大姐兒呢,怎得不和咱們一塊兒,我還想尋她玩耍呢。”

“你已經七歲了,不可再粘著姐兒。”楊氏拍拍兒子的胖手,這才發覺女兒不在身邊,甚至都沒有印象,是不是一同出了宮。

“去尋一下,看看姐兒上了船沒有。”她轉身朝一個心腹女官吩咐道。

消息很快反饋回來,澄碧水堂那些侍候公主的侍女,同樣也在找人,被她們跟來碼頭的那輛車子裏,竟然是空的,公主的卻不見了蹤影。

“這小妮子,瘋到哪裏去了?”楊氏咬著帕子,嘟了一句。

“許是看聖人去了,說不定會與聖人同船。”親信女官安慰道。

楊氏知道,她嘴裏的這個聖人,指的是宮裏的太皇太後,而不是全太後,可謝氏不是病了麽?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遭,各艘官船都在上人或是物,最先抵達的那艘大船已經完成了裝載,正在揚帆離岸而去,上麵載的正是全太後和官家,而接下來就輪到自己這艘了。

“去問一下,聖人的座船何在?”

楊氏敏銳地發現一個問題,形製最大的兩隻船都已經分配完了,以謝氏的身份,不可能去坐那種普通的官船,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不好了,下麵的人說,聖人的座船就是前頭那一隻。”

親信的話讓她腦中一個眩暈,如果不是被人扶了一把,差點就沒有站穩。

“聖人正在病中,或許晚些再走也不定。”女官知道她的心思,出言安慰道。

“不會了

,聖人不會走了,我的清姐兒也不會走了。”楊氏指著岸上,女官轉頭一看,頓時明白了,在她們這些宮人的後頭,是一群年紀不小的青袍官吏,而其中唯一的一位緋袍官員,就是宮中醫術最為高明的翰林醫官局尚藥奉禦副使,他是專為聖人看診的。

“快,扶我下去,我要回宮,去把姐兒接出來。”

她的心腹女官沒有動,其餘的宮人也沒有動,因為時間定得死,她們這艘船已經完成了上人,船工正用長長的蒿杆撐著離岸,一旦停下來,就會擋住後麵的泊位,她隻是一個妃位,不是這宮裏的話事人,就是去求人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娘子莫要擔憂,奴已經命人傳話回去了,聖人知道一定會著人護著公主殿下跟上來,咱們現在停不得。”

這個道理,在深宮過了十年的楊氏何嚐不明白,可失卻愛女的那種心痛一下子湧了上來,不由得悲呼出聲。

“我的清姐兒啊!”

知道姐姐沒有上來的趙昰,不再東跑西跑,而是依偎在生母的懷中,任她緊緊地摟著。

運河的運力有限,宮裏就占去了一大部分,餘下的被各府權貴、朝中各級主官、消息靈通的官紳人家、商賈巨富們再一分,整個水麵上已經擠得密密麻麻,河上不比海上,風不大帆力也就起不來,很多時候還得要靠人力拉,也就是兩岸那些精赤著上身,如耕牛一般埋著頭,使出吃奶的力氣,嘴裏還喝著口子的......纖夫。

比起水上的平穩安逸,大部分的臨安百姓就隻有陸路一途了,連接兩浙東西路的官道上,一輛接一輛的牛車被人趕著,富貴些的,還能有個廂子遮擋,稍次一點的殷實人家,往掛在後頭的板車上一坐,再拉上家中為數不多的幾口箱子,就這麽上了路。至於那等家中沒有田,也租不起車的普通人家,隻能讓男人擔著擔子,將玩得疲累的小兒往筐子裏一放,伴著細細的鼾聲,一搖一搖地跟在人群裏,自家娘子挎著一個包袱,裏麵裝著家中為數不多的衣衫,或許還有些銀錢,緊緊地跟在男子左右,唯恐在一眼望不到邊的人流中失散了,若是還有幾分姿色,還得防著某個登徒子的鹹豬手。

就這樣,臨安城的百萬之民,開始了他們的逃亡之路,無論是運河上的,還是官道上的,都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裏,若是在浙東有個可以投靠的親戚,或許也就離開人流,而絕大部分,都是茫然地跟在其中,在他們看來,官家到哪裏,他們也就到哪裏,這不是人為規定的,而是出自一種本能。

臨安城中,動員工作還在繼續,由葉夢鼎掌控的臨安府和其下屬的錢塘、仁和兩縣,由知縣、縣丞、主簿、縣尉等親自帶著人,挨個挨個坊市地進行,城北的梅家橋一帶,正是仁和縣的管轄之地,仁和縣本人負責梳理,他的身後是一個文書,手中拿一本厚厚的魚鱗帳冊。

“尋常的人家估且不論,有沒有官宦士紳,先緊著挑出來,把他們打發上路了,旁人就好辦了。”

“明府說笑吧,就這破落兒地,哪會有這等人家來住......”文書一麵說嘴一麵翻著手裏的冊子,不料上

頭的一行字讓他的話一下子噎在了喉嚨裏:“還真有一位呀。”

“喔,什麽人?”顯然之前這位知縣也不看好,不過循例問上一句罷了。

“宗正少卿、起居舍人,是個什麽官兒?”

文書讀出上頭的文字,聽得仁和縣腦仁兒便是一跳,趕緊拔步就走,結果走了兩步又停下了,他不知道人家住哪兒:“等著發餉呢?快帶本縣去。”

要說陸秀夫還挺倒黴的,本來以他的差遣,算得上官家的近臣,就算隨侍左右也是應當,可沒曾想,宮裏的行動太快,等他收到消息,載著宮中各色人等的官船已經出了城,憑他一個小小的從五品,剛剛摸到緋袍門檻的這麽一個小官兒,哪可能讓官家的禦舟專門停下?

沒奈何,回到城裏,他隻能和別人家一樣,自行去尋車馬,可現在是個什麽情形,但凡有些家底的,哪個不想著早日出城,租金一漲再漲,還是供不應求,就連最次一等的牛車都被租賃一空,這一下子,陸舍人徹底沒了轍,隻能按官府的告示,等著被人安排。

“娘子莫要心急,衙裏會有安置的,等到明日還沒有消息,便是用腳,也能走出這臨安府。”

陸娘子莫不作聲地坐在床邊,床上並排睡著兩個孩童,正是陸秀夫的一雙兒女,他從李庭芝的幕下被薦入京師,過了不久,陸娘子也從揚州的居所來到這裏,可京師大、居不易,以他的官俸,隻能租得起這麽一個小小的院子,省吃儉用不說,現在連個代步的工具都找不到,陸秀夫心中有愧,從這裏走到慶元府,那可是上千裏的路,自己都未必撐得下來,何況還有嬌妻弱子。

再說了,就算最後走到了,也不知道費時幾何,官家的車駕隻怕都進了福建路,一時間,這位史上留名的傑出人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或許城中還有未走的同僚,到時候求求人,擠作一塊兒便是。”陸娘子還是沒有說話,自己丈夫的脾性如何不知,心高氣傲,幾時求過人?

娘子的無言,就是最大的意見了,陸秀夫知道她不是為了自己使性子,而是心疼兒女,一狠心站起來便朝門外走:“我再去尋尋看,偌大的臨安城,未必就都租完了。”

沒等他娘子出口喊住,外頭的院門讓人給敲動了,陸秀夫順勢出了房,兩三步走過去,將院門打開,一看當先那人的服色,微微一愣。

“可是陸舍人?”

“正是本官,這是?”

“府衙出了公告,各坊的百姓需得依次出城,下官就是來知會一聲,需要什麽幫助,盡管直言。”

他的話讓陸秀夫感到了一陣希望,不過等到說出自己的需求後,對方一下子作了難,車馬現在是稀缺物資,大部分都被官府征用了,可事情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又不能不答。

“此事下官亦難作主,舍人不妨去縣衙,與那位孟郎中相商,如何?”

“哪個孟郎中?”

“兵部職方司的郎中,姓孟諱......”

不待他說完,陸秀夫一把抓住他,連聲催促:“快帶某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