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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宗室(二)

有宋一朝,對宗室的管束應該說是很成功的,既沒有像前唐一樣時時造成內亂,也不像後世的大明一樣養成豬,而是非常貼近現實又不失靈活的。

一個皇親,哪怕是位於最頂端的親王、國王,其後都是降等襲的爵,數代之後,多數就成為了平民。而宗親並不限製考科舉,以功名入仕途,就成了多數宗親的選擇,其中不乏位極人臣之輩,比如寧宗朝的趙汝愚。

當然,大部分人沒有那麽好的運氣,隻能成為普通一民,就算這樣,他們也並非沒有特權。比如犯了法,不是由官府問罪,而是由宗正寺緝拿,定罪也要輕得多,很多本應流遠州的,到了宗正寺,就會變成圈禁,有點像滿清喜歡搞的那種。

三百多年了,多數宗親都是平淡度日,但是害群之馬也不會少,不過總得來說,宋朝的宗室評價還是算比較高的,因此在百姓和文人的嘴裏,並不是通常所認為的驕橫跋扈、魚肉鄉裏的形象。

而榮王趙與芮就是其中之一,說起來他的經曆有些傳奇,自己的兄弟是皇帝,兒子是皇帝,孫子也是皇帝,本人卻不是皇帝。而在原本的曆史上,他活到了八十歲,也算得上壽終正寢了。

鹹淳元年,他的兒子趙孟啟被過繼給了兄長,成為了大宋第十六任帝王。第二年,他被加封為福王,賜第建在紹興府,離著京師也就一步之遙,不過他本人還是經常會住在京師的榮王府,因此習慣上還是被稱為“榮王”。

今天,座落於禦街之側,太平坊對麵的榮王府,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誰都知道,榮大王從不結交朝臣,而今天這個恰恰就是當紅的文臣。

要說份量,區區一個“龍圖閣侍製、樞密都承旨”怎麽可能放在一國最尊貴的親王眼中,趙與芮在書房之中把玩著這張拜貼,眼中卻露出了異樣的神思。

“將他請進來。”

“可是在這裏見他?”王府長史恭敬地應了一句,然後求證道。

“不,帶去西府花廳,老夫在那裏見他。”

趙與芮擺了擺手,隻有密謀才會放到暗室,他不想留下什麽話柄,這個小子一大早的來求見,會是什麽事呢?他倒是有些好奇。

傳說榮王府建於紹興年間,自理宗朝被賜給其父後,就屢加修繕,成為京師中最豪闊的一座建築,一切都隻比皇宮低一等而已。

因此,早就見識過皇宮的劉禹走在其間,也不禁嘖嘖稱奇,這完全就是典型的江南園林風格啊,不知道後世保存下來沒有,印象中是沒有的。

“下官劉禹見過大王。”

除了官家,文官見誰都是這麽一個揖禮,不過彎彎腰而已,劉禹已經做得很熟練了,完了後也不需要等什麽“免禮平身”,直接就站直了和主人對視。

不得不說,年近七十歲的趙與芮保養得很不錯,看上去也就是五十來歲的模樣,一部清須飄拂頜下,配上一身常服,就像個普通的富豪人家而已。

“劉子青,你小子,來來,坐下。”

傳聞此人一向在士林中的口碑很好,果然,他根本就沒有擺什麽大王的譜,一伸手招呼他落座,劉禹自然也不矯情,施施然地坐在了下首。

“你那個計劃,聽聞已經鬧得人人皆知,不獨富貴人家,就是普通良民,也有湊錢去買的。你說你小子是怎麽想出來的,就不怕,買到手的是一張廢紙,白花花的銀錢被人卷了去?”

“自然怕,可是大王,你會卷了銀錢不認賬麽?”劉禹微微一笑,說出一句讓陪在一旁的王府長史都汗顏的話。

“哈哈,說得好,隻要老夫認了賬,又有何人敢不認?”

趙與芮絲毫不以為忤,仰著頭哈哈大笑,都說這小子有些與眾不同,今日一見也的確如此,既然自己先開了頭,接下來,他想聽聽劉禹會說出什麽來。

“說吧,來找老夫所謂何事。”

“倒也無甚大事,最近聽聞了一個故事,左右也是閑著,便想著來大王府上,說與大王聽聽。”

長史聽這麽一說,心中有些詫異,可一看他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難道真是來說故事的?

“那想必有趣,老夫洗耳恭聽。”

“年初,韃子將大軍南下,侵犯我江南,沿江各州府,有誓死抵抗者,也有聞風而降者。江南西路所轄的江州,就被賣國求榮的原知州錢真孫獻與了韃子,可憐數十萬江州軍民,就此落到了韃子手中。”

“到了年中,韃子軍敗,退回去時潰兵又一次洗劫了沿途各州府,其中,也包括江州,某要說的這個故事,就發生在那裏。”

“......潯陽江邊,本是殷實人家,父女二人相依為命,靠著祖上餘蔭,卻也過得去。直至韃子過境,如蝗蟲一般,卷走了他們的家當,幸好及時躲藏了起來,才保得人未出事。”

“誰料想,‘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父女二人逃過了韃子,卻沒能逃過官府,已經成為元人總管的錢真孫竟然以其父之命為脅,逼迫女子去侍奉一個什麽貴人......”

劉禹說得自然就是李十一他們碰上的那件事,而他隱去了自己的意圖,隻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樣更能引起共鳴,果然在他的渲染下,在座的都聽得義憤填膺,不自覺地為故事中的女主角捏了一把汗。

“......一不做,二不休,李都頭既然救了那女子,自然不會留下禍害,手起刀落,結果了那個貴人,而此時,守在門外的護衛還蒙在鼓裏,都不知道屋裏發生了何事。”

故事的最後,以英雄救美,逃出江州回到大宋的領土上,而被救的美人要嫁給英雄,自然是完美的大團圓結局了,聽完之後,人人麵露解氣之色,隻有趙與芮若有所思地摸著青須。

“確是不錯的故事,放到瓦子裏定能博得眾人喝彩,老夫不解的是,這與你登門有何關係?莫非其中還別有內情?”

“大王明察秋毫,小子確有下情稟報。”

劉禹站起身,衝著他拱了拱手,趙與芮看了他一會,擺擺手將侍候的人都遣了出去,隻留下那個王府長史。

“說吧。”

“那女子姓趙。”

短短地幾個字先是讓趙與芮一怔,緊接著就反應過來,盯著他的眼睛,神色都變得疾厲了些。

“她父親叫什麽?”

“諱與祀。”

趙與芮在心裏想了想,又同長史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肯定地點了點頭,一瞬間,他的臉色就變了。

“賊子敢爾!”

古人罵人的詞語也就那麽幾句,而且說出來還顯得文鄒鄒地,在劉禹聽著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孰不知,這已經是趙與芮能說出來最粗俗的話了。

“嘭!”地一聲。

桌上一個官窯盅子被摔成了碎片,那可是宋瓷,暴殄天物啊,劉禹看著心頭都在滴血。

摔了個杯子,似乎才稍稍解了恨,他氣呼呼地坐下,麵色不豫地盯著劉禹,後者的目光坦然,毫不躲閃。

“你來找老夫,是想宗正寺應了這樁婚配?”

“大王明鑒。”

“老夫也不瞞你,在某這處沒有問題,可是宗正寺並非某一言之堂,若是有人提出異議,事情就會曠日持久,想必你也不希望看到吧。”

話音一轉,趙與芮接著說道。

“這個故事,你不妨進宮一趟,說與聖人聽,要比老夫這裏好使。”

看得出,他是真心實意地在出主意,劉禹自然不能不領這個情,他對著老者正色施了一禮。

“小子亦不瞞大王,拙荊已經入宮去了。”

“也就是說,你入府來,還不光是講個故事?”

“正是,小子想知道的是,南外宗正司,是否歸大王管?”

劉禹的這個問題讓趙與芮疑惑了,南外宗正司遠在福建路,和他沒有半點關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大王容稟,小子最近聽到風聲,泉州有變,隻恐會威脅到南司安危,還請大王速做決斷,讓那裏的人趕緊撤離。”

“你是說,蒲家有反意?”

趙與芮一臉地不敢置信,這麽大的事,劉禹不可能亂說,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就是通了天了,可是泉州相隔如此之遠,他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呢?

“不是有反意,蒲家已經反了,不光是蒲家,駐守泉州的禦營禁軍武衛左翼所部在其都統夏景的帶領下占據了全城,如果不趕緊撤離,他們下一步就會拿南司開刀,大王,宜速決。”

“你怎知......”

“最遲明日,來自瓊州的軍報就會到達京師,大王自可分辨真偽,小子言盡於此,就不叨擾了,告辭。”

趙與芮從心底裏不願意相信,可看到劉禹的表現,他不得不信,明天軍報一到就會成為事實,那麽遠的距離,要怎麽通知,如何在叛軍眼皮底下撤離?都是絕大的難題,一時間,趙與芮感覺頭腦發暈,幾乎站都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