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君芙叩了好久的門丫鬟才來應門,偏偏司辰在旁邊,她又不能發脾氣。要是在往日,叩這麽久的門丫鬟還不來,她早就動怒了。
“大概近日趕路辛苦了,她睡得太沉些。”紀君芙柔柔笑著對司辰道。
“是你敲門的力道太小了。”司辰笑著抬手怦怦叩門,心中卻想,估計潮笙對那丫鬟動了手腳吧,否則睡得死豬一般也該醒來了。
好半晌,那小丫鬟才揉著眼睛開了門,見是他們,一臉迷茫。
“睡糊塗了?”
小丫鬟摸了摸後腦勺,“好像不是啊,頭昏昏的,像被誰敲的。啊,小姐,皇……公子。”
司辰對紀君芙道:“既然門已開了,我先回房間了。今天趕路也累著了,早點休息。”
紀君芙輕輕點頭,柔聲說:“你也去休息吧。”
等司辰回房,紀君芙便狠狠瞪了丫鬟一眼:“睡得那麽死!你可知道我敲門敲了多久?”
“對不起啊,小姐。”丫鬟委屈地摸了摸脖子,“我好像有醒過來一次啊,後來誰敲了我的脖子……”
紀君芙臉色一變。“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她都沒有什麽印象了。
紀君芙嫌棄地瞪了瞪她,點燈在屋中繞了一圈。沒有異樣,她到床邊拿出最重要的箱子,看到鎖還安好,也沒有被動過的痕跡,不禁鬆了口氣。
司辰回到客棧房間,孟華附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他點點頭。剛剛紀君芙的小丫鬟半晌不來開門,他就已經猜到了。潮笙做事嚴謹,下手利落,他果然沒有看錯人,也沒有白栽培她。
“主子,我們送紀姑娘到陳國國都後,可還有別的事情?”
司辰低低地說了句話。
極輕的聲音,卻讓孟華震愕了。“你說的……是真的?”
他頷首,“這件事,交給鍾護衛。”
“我知道了。”孟華眼中神色難辨,“定在幾時?”
“我們返京後吧。免得引來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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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笙把臉洗淨,用鹽刷了牙,打算上床睡覺。
她關了門窗,屋子裏很悶熱,她隻穿個肚兜和褻褲躺到枕頭上。全身舒展放鬆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經過昨晚的半夜不眠和白天趕路,著實覺得累,合上眼睛,就覺得眼皮膠著再也分不開。
可是腦子裏卻又還清醒地很,掙紮了半晌,還是爬起來,把放在枕邊的包袱拿了過來。
裏麵放著從紀君芙那兒偷來的樂譜和那片鐺。
她幹脆坐起來,拿手腕上的鐲子照明。夜光手鐲是去年她及笄時司辰送她的大禮,她知道以翡翠鑲嵌夜明珠製成,不說價值連城,就是這工藝恐怕世間沒有幾個人能做出來;司辰淡淡地說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就是個實用的物什。
他那樣說,她再拒絕就失禮了。可這東西如此貴重,她刀槍劍雨地,總是很怕在打鬥中把它弄碎了,所以極少戴。
確實如他所說,它非常實用。比如在漆黑的夜裏你想看些什麽又不想點燈,它就能派上用場了。
她小心翼翼地翻著樂譜,畢竟有了年限的東西,她怕翻著翻著就把它撕下來。書本陳舊,上麵的字頁都已經泛了灰黃,樂譜長得似豆芽,又像蝌蚪,總之她看不懂。
翻了幾頁,沒發現什麽特別的,便將它包好放回包袱。她不知道司辰為何要偷紀君芙的樂譜呢?
他和她說過,一直以來都和紀君芙在演戲,可他演得那麽真切,會不會連自己迷失了都不知道?
腦海裏十分混亂,又想起從顧太醫那兒拿來的藥水還未滴眼睛。便在包袱裏摸索著裝藥瓶的荷包。
摸來摸去竟然沒找到。她無力地躺回床上,心想顧太醫好不容易熬的藥怎麽就被她弄丟了?她素來也不是那等丟三落四的人呀!
沒有那藥,她應該不會瞎吧?
第二天早上,她細細裹好裹胸,穿上男裝,上他粉畫粗眉毛,鏡子裏儼然一個俊逸青年。她把樂譜揣到懷裏,背上包袱就下樓了。
一樓飯廳已坐了些人,最顯眼的就是堵在樓梯口那桌的連赫。
他神清氣爽,朗眉挑了挑,朝她笑道,“早。”他細細打量著她,點頭讚許,“不單功夫了得,易容術也練得不錯。”
潮笙壓根無視他。
連赫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他很惹人嫌,還是她天生冷淡?每次看見她,她總是不理不睬的。
用完早餐,他把荷包放到她坐的桌子上。潮笙看到荷包吃了一驚,抬頭望著他,不明白怎麽荷包在他手中?
“撿的。”他說,“昨晚你跑太快,來不及還給你。”
她怔了怔,收下荷包,“多謝。”
“就此別過。”他一笑,挑起放在桌邊的黑劍,流星大步地跨出了客棧。
潮笙不自覺地看向他的背影。小二給他牽來一匹高頭大馬,他飛身跨上馬背,她便隻能看到他的側顏。她驀然發現,他有一股威嚴儀態,和笑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駕馬迅速地離去。潮笙心想,他既然趕著走,那想必有急事了,以她和司辰他們慢悠悠的步伐,應該是不會再有交集了吧?
一大早,知了已經凶猛地叫囂,潮笙戴上紗帽,把臉遮得嚴實。
隔壁客棧門口司辰他們也已經啟程,紀君芙的丫鬟正把箱子往馬車裏裝。看她臉色平靜,也許並沒有發現丟了樂譜?或者,那本樂譜也不是很重要吧?
本想過一兩天將樂譜給他,沒想到危險來得那樣迅速,讓他們都措手不及。
當天夜裏,因為走的是山道,沒有地方落腳,他們便紮帳蓬在樹林裏過夜。潮笙在離他們較遠的地方搭棚子休息,睡得正香時聽到刀劍聲響,幾乎拿劍一躍而起朝著司辰他們落腳的方向而去。
她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那一幕——
一名黑衣劍客長劍直指司辰,孟華王衝等人在旁邊打得目不瑕接,在千鈞一發之際,紀君芙突然挺身而出,長劍直直地插進了她的胸口。
潮笙震驚了。
司辰扶著紀君芙,眉頭皺得很緊。那黑衣人拔出長劍,迅速朝司辰襲來。司辰抱著紀君芙避閃,右手猛然抽出軟劍,水蛇般的軟劍充滿了淩厲怨怒,上下挑翻,黑衣人捂住鮮血汩汩冒出的脖子,不可置信。
分明沒有看到他攻脖子,如何就受傷了?
那黑衣人直直地栽了下去,司辰抱著紀君芙,她痛苦地扭成一團,嘴裏一直喊著他的名字。他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我在這裏。你……怎麽那麽傻。”
她泛白的嘴唇勾起笑意,“我不……想……你受傷。”
潮笙怔怔地看著這一幕,直到力生發出一聲怒喝,她才猛然回神,加入戰局。這次的刺客來得有點多,目測二十多人。眼角餘光掃到司辰,他把紀君芙放到草地上,回身加入戰局。
今晚的刺客似乎個個都很有來頭,幾下過招便能探出身手不凡,他們不急不徐,緩緩來攻,直指司辰。
為何身為王爺會樹敵無數?潮笙不懂。
但眼下那麽多刺客,個個劍術不凡,像是雲集了頂尖高手似的。是誰,一定要取司辰的性命?
他們所處的地勢恰在林子裏,林子盡頭是個懸崖,懸崖對麵瀑布飛流。一時之間他們被刺客包圍,而且被他們逼著越往懸崖那邊退。
司辰顯然也意識到不能再往那邊走,否則就算懸崖下麵是河麵,他們也會受傷,再者,如果這樣他們就拖不到護衛來救。
他有一支離他們有些距離的護衛隊,剛剛刺客來之時王力生已經發射信號彈,想必他們會在一刻鍾內趕到。他們五個人拖一刻鍾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然而一刻鍾後,護衛隊仍然沒有到。二十多個刺客被他們打下七八名,他們也有不同程度的受傷。
“不能硬戰。”孟華忽然低聲道,“我和王衝斷後,力生潮笙,你們保護主子快馬上道。”
他們都服從孟華的安排,司辰隻道了句:“不能硬戰,斷後速來。”
孟華與王衝護著司辰他們退到拴馬的樹邊,將他們送上馬,司辰在前,潮笙與力生在後,三匹馬就要衝出重圍。
那十幾名刺客看出他們的意圖,分成幾組,一組七八個人圍攻孟華王衝,另外兩組則阻斷司辰等人的路。
他們伏在馬背上,用力策馬衝出重圍。都道射人先射馬,那幾名刺客也不傻,搭箭就射。他們一麵伏在馬背怕被箭射到,一邊揮砍著射向馬腿的箭,馬兒跑得風馳電掣,幾下裏就把黑衣人甩在了身後。
但是不用過多久,身後塵土飛揚,馬蹄聲和嘶鳴聲震天作響。
力生道:“黑衣人追上來了。硬拚速度,我們未必拚得上。”
潮笙的目光在附近搜索著。這裏的官道仍舊一邊是懸崖,一麵是山壁。懸崖邊很險,但險雖險,此時來看未必沒有勝算。她還未開口,司辰已然開口道:“棄馬!前麵有個峭壁應當可以容身。走!”
潮笙回頭看了看黑衣人,距離他們應該還有段距離,在夜色中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