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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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如烟往事

“六月初二。”司辰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她何出此问。难道她在意?

“那我们六月初五能启程回金都吗?”

“能。”他道,“你很急着要赶回金都?”

“没有。只是确定一下时间,好不错过婚宴啊。”

司辰手中的书卷晃了晃,“谁的婚宴?”

“傅大哥没有和你说么?”潮笙微微惊讶。成亲是件大事,以傅明琛和司辰的交情,不会临近了才与他说才是。又或者,傅大哥是刚刚才决定要成亲,所以还来不及告知司辰?

“明琛?”他眉头微微一皱,“他要成亲了?我怎么没有听说。”

潮笙含糊地说:“临行前听曾苏说的。或许是我听错了……”

司辰唔了一声。“如果真的要成亲也是好事。几时成亲来着?”

她想了想,“应当是七月底?记得不大清了。”

潮笙装傻把这件事含糊地带过去。司辰也没有怀疑,只是说道:“我们到临旬可能还需要半个月时间。”

“苏晟特意跑这么远的地方来迎接,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司辰微微一笑,“不管是出的什么心,确实表面都诚意十足了。”

这一路不管是用膳还是落脚客栈,潮笙都有意避着司辰,怕那天晚上的事情重演。怕……自己也会不受诱惑。司辰更是让她避开,不再与她同坐一辆马车,将她安排了单独的马车跟在车队后面。他的理由是这样一来,她可以避免与苏晟碰面。

潮笙在车上很无聊,力生便偷偷塞了些书给她。某个夜晚潮笙接过力生的书的时候,疑惑了好一会儿:“力生你不是一向不认得几个字吗?为何读起了书来?”

力生嘿嘿笑几声,“看完了记得还给我啊。”

潮笙看了才知道,此乃艳书。潮笙看过不少的白话小说,唯独没看过艳书。那些才子佳人如何相遇,如何人约黄昏后,如何钻芙蓉帐,再遭遇棒打鸳鸯最后有情人终情眷属的俗烂故事让她看得入迷,有时在马车上没看完,还带到客栈里看,可以说前所未有地积极。

晚间司辰翻窗进来找她的时候,她靠在床上就抬头看了一眼,又接着看书了,如此淡定姿势令司辰哭笑不得。

“你从前很警觉的,什么书让你入迷到这样?”

她没有回答,他走过来将她的手抬起,看了看书封。“怎么看起这些书来了?”

“想看看。”她又看了几眼,觉得把司辰晾着不好,就把书放了下来。“今晚没有和苏晟共进晚膳?”

近来每天午晚膳他都与苏晟在一处,两人和乐融融,谈笑风声,简直就像一对知交。

“偶尔看看也没什么,看得多了,小心谜了心窍。”司辰看着她的眼睛说。

她莞尔:“我是会被小说迷了心窍的人么?”

他笑笑。“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在屋子闷得慌。”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齐国大城市孚坻,再过两三天的路程就能到达临旬。潮笙这些天基本都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瞧着是躲避苏晟,其实她心里更避着这些她曾经很熟悉的地方。

但司辰叫她一起走走,她不能不去。

他们并肩走在孚坻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的齐国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衫,花枝招展。不像齐国边境的民风开放,越接近临旬的城里人,穿得越是保守,姑娘家在大热的三伏天也裹得严严实实。

天下四国想来民风最开放的还是宋国,男欢女爱极平常,纵然婚前先与别人有露水姻缘,那新嫁的夫君也未必在意。齐国相对保守,但要说最保守的,应该是梁国人罢。

潮笙忽然想起连赫说的未婚男女看了彼此的身体要负责任的那些话,不由觉得不可思议。看了人的身体就要负责任,这是诓她的吧?

一路走走聊聊,司辰和潮笙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牌坊前面,司辰仰头看着牌坊道:“做工了得啊。看年代,好像也不久远。”

“已经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养护得好,所以看起来很新。”

他看了她一眼。“你对这个很熟悉吗?”

潮笙摇摇头。她的注意力都在牌坊后面的金碧街上。这是孚坻最繁华有一条街,卖各色各样的东西。油纸伞,糖糕,临旬酒,还有个名动九州的“天宝宝玉”。

望着琳琅满目的街,潮笙觉得有一团棉花堵着喉咙,她咽不下去说不出话。多年没有来过,一切都变了。一切,又似乎没怎么变。街道的拐角处一间不起眼的老店跃入眼中。

“南山枣糕”是数十年的老铺子了,祖祖业业都经营着,在齐国各地都有售卖。潮笙最喜欢这家的枣糕,因为它比别家的甜一点。小时候的她爱吃甜食。

司辰发现她格外沉默,见她怔怔地望着店门,问她:“想吃?”

“嗯。”

“我们去买一点。”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入店中。

“二位公子,请进请进,有刚刚做好的枣糕。”胖胖的店主大姐笑着招呼。

潮笙的目光落在胖妇人脸上,打量着她。以前在柜台忙前忙后的苗条少女现在居然胖成了这样,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买了两斤酸枣糕,司辰替她提着,见她格外沉默,也猜到大约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她的家世底细他在收留她的那年就查得很清楚——大将军的女儿,怪不得她会有胁持县尉府女管家的勇气,怪不得她的身手格外灵活,才思也极敏捷。

听说她的母亲是齐国首屈一指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潮笙的家如果没有落败,她一定会长成一个更好的姑娘,文韬武略,大家闺秀。如果她没有变故,他们这一生,不知道有没有交集的机会。

他望着潮笙的侧颜。她做男装打扮的时候非常英气,眼神坚定,所以不大会被人看穿是女子身份。但此时露出几许恍忽,便有了女子的柔弱。

“我瞧也没什么好逛的,回吧。”既然她触景伤情,那不如还是回去的好。

“你知道吗,”潮笙和他说,“刚刚枣糕店的老板娘,以前是这条街上的街花儿呢,又苗条漂亮又泼辣。”

司辰没想到她和自己说这些。可她说了,他心里暖暖的很高兴。“哦?还真是看不出来。”

潮笙状似开心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现在长残了。不知道过十年八年,我会不会也变那样。”她摸了摸脸。

司辰把她拉到身边,仔细地看了看,“你怎么可能变成那样,身上可二两肉也没有。”

“没有二两肉,难道我是骷髅?”潮笙笑道。

她有些反常,话很多,叽叽咕咕眉飞色舞地,一直说,从这家店到那家店,她见到司辰目光冷静地望着她,忽然就闭了嘴,忽然就像融化的雪人,整个人垮了,胸口抽疼。

‘“我们回去吧。”她说。

走到暗处,司辰忽然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他什么也不说,但将她抱得很紧。潮笙攀着他的手臂,把脸埋在他的胸膛,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儿酸。

回到客栈后,司辰和她说:“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地睡觉。”

她点了点头。

坐在客栈的房间里,她连看书的心情也都没有了,坐在烛火下望着酸枣糕发愣。

这是她娘亲最爱吃的小食,每回爹惹得娘不高兴了,不知道如何表达,就买酸枣糕来哄着。那时她总是想,爹真的很疼爱娘亲。她甚至还吃醋,每回爹抱着娘,她就气呼呼地过去一把抱住爹:“抱我!抱我!”

哥哥就会嘲笑她不害臊,都大姑娘了还要爹爹抱。

可她,可她那时候也才九岁啊!

她很少回忆,回忆的痛既然不能承受,那就尽量不回忆。可回到了齐国,她生长生活过的土地,那些事情,怎么可能说不想就不想呢。

眼睛睁得太久了有些发酸,她揉了揉,发现脸上有些湿湿的。

她拿绢子擦了擦脸,拿上剑就出门。心情不快的时候练剑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不但能发泄精力,还能锻炼自己。一出门就迎面遇到力生,见她红着眼角拿着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要离家出走?”

“练剑。”她简练得说完,人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夜里要寻一处空地练剑还是很容易的,在江边,她把那些思念,仇恨全都注入剑锋,耍得又快又狠,剑身发出嗡嗡声响,劈过风,变幻弧度,直指入半空。

在拜萧正为师之前,她的剑术都是爹亲自教的。身为大将军的父亲身手不凡,对哥哥很严格,对她却十分宽容。所以在没有萧正的正式授课之前,她都学得凌乱。如今她剑术高超,以一人敌三名江湖顶尖高手不在话下。

如果爹能看到,他会否觉得欣慰?

心绪因为那些往事而波动混乱,她告诫自己不能想,不能再乱,一旦乱了,便有些疯魔。那些仇恨的萌芽会让她心底滋长出可怕的念头。

她练了不知多长时间,渐渐觉得汗浸湿衣襟,累了,才直起身子,微微地喘气。

江风徐徐吹来,将她的发吹动。一番大肆运动,身体累了,脑海也不至于想得那么多,心情也逐渐平静。练剑实在是个平缓心情的好办法。

在到达临旬之前,她几乎每天都在夜晚练剑,把自己累到没什么可想,回到客栈房间可以倒头就睡。可一踏入临旬,她的伪装在消融,她有些不淡定。

司辰做为宋国太子,齐国给了最隆重的礼遇,从接进城门开始,周围的人就络绎不绝。潮笙与力生孟华等侍卫在一处,离司辰很近,他被官员包围,在赞美声中谈笑生风,优雅的谈吐,雍容的举止,就算在油滑的老官员面前,也应付得游刃有余。

这便是司辰,未来宋国的帝王。

此时她才真正觉得,他离自己,果然是很遥远。

齐国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就在皇宫中。一路随着车马进入齐国皇宫,入住潇竹阁。当晚自然少不了盛情款待,莺歌燕舞。潮笙孟华等人伴在他左右,半分不敢懈怠。

司辰对此倒显得不以为然,首先,苏晟并不是只请了他一个人,还有梁国和陈国的太子。

请他们来,这是正常交际,为了四国更好更稳固的关系。他纵然这样说,潮笙他们又岂敢放松。

齐国皇宫宽广,占地两百亩,接待贵客的地方建得阔气而富丽。虽然今日不是苏晟生辰,但总算迎来了另外三国的太子,招待的自然更加隆重些。

苏晟坐了主位,接下来依次是司辰,司辰对面坐了梁国太子,陈国太子坐在司辰身边。坐在陈国太子对面的也不知道是何人,隔得距离太远,以至于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