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在周拓住在一間清幽的院子,赫連勳說是他買的別苑。這個人,平時不愛買東西,就愛買房子,這裏一座那裏一棟,也不知道有多少房產。但這個苑清幽雅致,她很喜歡。
院子裏種著密密實實的植物,有幾杆修竹,成片茉莉,芳香怡人。她坐在院子裏打秋千,赫連勳若在,她連秋千都不要想坐,趁他不在家,她得抓緊時間晃悠一會兒。
想到赫連勳,她覺得有一絲柔情。這個平時最無所謂的人現在緊張到不準她這樣也不準她那樣,惹得潮笙都想離家出走了。不過,軍醫一句話就打消了她所有不快。軍醫說,他這個叫“新手爹爹綜合症。”
清風拂來,帶著甜甜的芳香,她覺得舒爽自在,不由閉著眼睛,感受著繩子的一晃一蕩。
她身上穿著薄薄的輕紗,裹得她的身段像雲一樣輕柔。一頭青絲隻鬆鬆挽就,連一根簪子也沒簪。
忽然間,她感覺到有腳步聲來襲,聽聲音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群人,腳步聲音輕且慢,應該是女子。
她轉頭看向腳步聲所來的方向,慢慢停止打秋千,緩慢地站起來。
一個年紀四十歲上下的婦人穿著綾羅綢緞,全身珠光寶氣,帶著五六個侍婢緩步而來。潮笙幾乎第一眼就猜到了來人是誰,不敢怠慢,緩緩地走過去。
皇後微笑望著她,不動聲色將她從頭打量到腳。
果然長得很漂亮,也完全看不出來是個身手高強的姑娘。目光落在她腹間,依然很瘦,完全看不出來是個有身孕的人。
“你就是潮笙吧?”皇後親和地問。
“是。見過娘娘。”她福了一福。這動作她曾經在司辰麵前開玩笑時做過,卻沒有對別人認認真真地行過禮。按說麵對皇後,她要行跪拜之禮,但現在她不方便行。
“客氣。”皇後扶過她的手,“來,和我說說話。”
她所問皆是懷孕了可有不適,然後將她當年懷著赫連功兄弟時種種不適一一歎來:“懷雙胞胎真是太辛苦了,誰料得到我還連懷了兩胎雙胞胎!”
“阿勳很不容易,既然他非你不娶,往後,你就多疼他一點吧。”
“潮笙,你在世上真的都沒有親人了?”
潮笙搖搖頭。暗暗鬆了口氣,皇後不是來興師問罪,不是讓她離開赫連勳的,而是來慰問的。
“那婚事就我們做主直接辦了吧?”
潮笙又點點頭,不敢多言:“一切憑您。”
赫連勳回來時見到母後與潮笙在花園中談天,神色大變,又見他們聊得好好的,潮笙臉上是微笑的神情,方才回過神,過來和皇後請安,隨後便撫著潮笙問她今日可曾好點?
“我很好啊。”潮笙回以笑容。
皇後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中不由歎息和動容。她的小兒子桃花開得甚晚,這一開就了不得,她幾時見過他這麽柔情似水的樣子?又幾時見過他和別的女子這等親密,恨不得把她拴在身邊,隨時帶走的這副模樣?
她還想起赫連功此前和她說的那番話:“阿勳是個傻瓜,他認準的東西都不會變的,如果你不讓他娶寧潮笙,他就打一輩子光棍了。如果他娶了潮笙,他會幸福,生兒育女,那對於你來說不也是件好事嗎?”
確實啊,阿勳也需要這樣的好事了,縱然寧潮笙是個平民女子,縱然身世不夠清白,那又怎麽樣呢?阿勳喜歡,那就行了。
晚上潮笙坐在床榻前,赫連勳幫她洗腳。她問:“之前不是說不同意我們的婚事麽?”
“現在孩子都有了,肯定要同意的啊。”他抬頭看她,“你不敢相信麽?”
“畢竟要讓他們妥協讓你娶一名平民當王妃,確實不容易。”
“我立了這麽多戰功,父皇若不應允,他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
她攬住他的脖子,把臉貼上他的臉,“那麽,以後你就沒有別的機會啦。趁著還可以反悔之前趕快反悔。”
“我為什麽要反悔?”他失笑,“和你成親,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我想想,嘖嘖,長長四年的單戀,好不容易娶到我愛的姑娘,還讓她為我生孩子,這麽美的事情,睡覺都要笑醒了,為什麽要反悔?”
她被他說得也笑了,“萬一看不到六十年就兩看相厭了呢?”
“不會。潮笙,你是在害怕嗎?”
“不是害怕,隻是有點兒茫然,”她思索片刻,方才說道,“畢竟,以後你就是我的全部了。”
“把一切都交給我,你不會後悔的。”他撫摩著她的臉頰,嘴唇沿著她的眼睛細細輕吻。“就算三五十年後,你容顏不再,就算你胖了,就算你老了——可同時,我也老了啊。我不會娶別人,你知道我很怕吵,一個女人就夠了。我們生兩三個孩子,把他們好好地養大,在藏海草原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我未來的藍圖沒有野心沒有計劃,我要的就是這些而已。”
“嗯。”
過了幾日,他們啟程去梁國京城渠州。潮笙坐著馬車,跟著皇家隊伍浩浩蕩蕩,曆經數日才抵達渠州。
這是潮笙第一次來渠州,此前數次說要來,卻總是沒有來過。一入渠州便被接入個小庭苑,潮笙笑赫連勳:“又是你買的?”
“對,我在渠州有好多個這種庭院。”
“都空著?”
“那不是,十多間都在外頭出租,房子久不住人也會壞的,”赫連勳攬著她的肩頭,“在沒有成親之前,我們先住這裏。父皇母後找人算過了,這個月十二的日子不錯,成親的日子就定在那時。”
“哦。”
“你不用怕繁文縟節,再怎麽繁鎖都有別人替我們辦,你隻需要在成婚當日跟著行事就好,我將那些能簡化的事都簡化了,省得你辛苦。”他把手貼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怎麽幾天而已,就長大了這麽多呢?”
“一天被逼著吃六頓,能不胖嗎?”她沒好氣。
“不是胖,你看你身上別的地方都還很瘦,就肚子大了一點點。”
“成親的時候會被人看出來麽?”她問。
赫連勳搖頭:“喜服那麽大寬,別人怎麽看得出來,再說,看出來又怎麽了?雙喜臨門,讓他們羨慕!”
“……”她笑著思索片刻,點頭:“說得對!”
赫連勳啞然失笑。方才還以為她是不是擔心奉子成婚落人取笑,但看她那麽泰然自若的樣子,哪裏有半點擔心?
搬進別苑後,下人每天都很忙碌,赫連勳和潮笙每天都很閑。潮笙無事可幹,便央他帶她在城裏逛逛。
“不行,”赫連勳拒絕,“母後說了,未滿三個月不能四處走。”
“你幾時見過我那麽嬌弱?”
“你現在就前所未有的弱,每天與痰盂待在一起。”
潮笙憤怒:“那還不是因為你!我悶在家裏吐得更厲害!你確定不帶我去,是麽?那我自己去,行走江湖,我比你更有經驗。”
她動氣了,他哪敢不從:“帶,哪能不帶啊?走吧!”
他帶她走在渠州的大街小巷,給她講梁國的曆史,品嚐梁國的美食。
這事被皇後知道了,劈頭蓋臉給赫連勳一頓罵:“你王妃還大著肚子呢,前三個月未過,你敢讓她那麽到處走?”
“我有分寸,沒讓她多走。”
“聽說你們去逛了好幾天,還說沒多走?”
事實證明母後罵得對,因為連續多天出去玩耍的結果是潮笙動了胎氣,有輕微出血,被禦醫勒令臥床,哪也不能去。
這對於潮笙來說是很艱難的事,但赫連勳已經愧悔已極,她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好整天都在床上待著,以看書打發時間。
某天,赫連勳搬了十數個箱子回房,潮笙問他:“弄這麽多箱子做什麽用?”
“嫁妝。”
潮笙抬眼看他,“嫁妝?這個……”這應該是由她來準備的吧?
“你別多想。是我給你置辦的東西,反正以後你總能用得著的。”
潮笙此時方才覺得,門當戶對確實是很重要,縱然赫連勳不介意,朝中內外,又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的王妃看呢?如果他娶一個郡主,那必定十裏嫁妝,被百姓看客們津津樂道,而若是她孑然一身就嫁過去,他是不是會被別人恥笑?
“嗯。”她點點頭,不去多想。赫連勳隻要覺得值,那就行了。
八月十二,對於赫連勳和潮笙來說是生命中的大日子,連一慣淡定的潮笙也覺得有幾分緊張,換上為她量身定製的婚服,兩個丫鬟替她裝扮,鳳冠霞帔,她幾乎不認得鏡子裏那個明豔動人的女子。
那真是的她麽?
淡施脂粉的臉頰,如同一輪滿月,眼睛大而明亮,嫣紅小巧的唇,微微一笑,百媚叢生。
吉時到,赫連勳親自來接親,把一眾人等嚇到,小丫鬟連連說:“怎麽是王爺親自來呢?”
潮笙問她:“不是王爺親自接親,難道要別人來接親嗎?”
“您不知道呀?王妃由喜娘直接送進王府就好了呀。至少我們梁國王爺娶親都是如此啊。”小丫鬟喜滋滋地說,“王爺一定是很敬重王妃您,所以親自來接。”
潮笙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