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山坡上放了半天羊,和往日一樣,她看到了李思坐著華貴的車輦在未完成的宮殿裏出現。
在和一些匠師和官員交談了近半個時辰之後,這架車輦回到一處臨時的院落,那是一片已經建造完成的花園,內裏有一些雅致的庭院。
修行者之間自有獨特的感應,即便是隔著感知之外距離的目光遠眺,也有可能引起一些警覺。
尤其高階修行者的殺意,更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所以淨琉璃很多時候是真的在放羊,她從不凝神注視那片區域很長的時間,哪怕李思的身影在她的視線裏也隻是如同螞蟻般細小,哪怕她是遠遠的居高臨下,以李思所在的方位恐怕根本看不到這片山坡上的景物。
當李思的車輦回到住處之後,她依舊又放了一個多時辰的羊,當陽光開始昏暗時,她才慢慢趕著羊群回到住處。
她的住處極為簡陋,是這裏一名真正的牧羊女的住處,隻是簡單的用樹皮、木板和枯枝等物製成的簡陋房屋。當雨下得大時,屋子裏甚至到處漏水。
這名牧羊女是一名寡居的老婦人,有一個妹妹嫁在遠方的城鎮裏,也隻是每隔一兩年,才托人送些錢糧過來以接濟這名老婦人。
屋子裏的陳設也極為簡單,隻有木板和棉絮等物隨意堆成的床,以及用幾塊山石就算是鍋灶,上麵吊著一個被煙熏成黑灰色的銅鍋。
當她趕著羊群來到這屋子前方的一片羊圈時,這屋子裏卻有一個人在專心的煮著羹湯。
這人的臉麵在生火時被熏成了花臉,然而若是有人看到他,必定同樣也會大吃一驚。
因為他是獨孤白。
當安抱石死後,他和厲西星等人,便是長陵這一代修行者之中的翹楚。
他雖然沒有厲西星那樣的際遇,但是以他的修為進境,進階七境也隻是遲早的事情。
這間屋子裏那種簡陋到極點的床有兩張,顯然他和淨琉璃離開長陵之後來到這裏,是根本不計較這些小節,很多夜晚就各自安歇在這裏。
他和淨琉璃顯然也已經極熟,遠遠的看到淨琉璃走來,他便很自然的招呼了一聲,“回來了?”
淨琉璃也隻是輕嗯了一聲。
“今天采到了
一些新鮮的蘑菇,又加了鹿肉,味道應該會不錯,隻是還要等一會。”獨孤白攪拌了一下鍋裏的羹湯,又說了一句。
“不急。”淨琉璃隨意的在他一旁的地上坐了下來,拿起一個粗碗喝了些水。
獨孤白看著若有所思的她,問道:“今天見到李思了嗎?”
淨琉璃點了點頭,“見著了。”
獨孤白從她的麵色之中看出了些端倪,忍不住輕輕的搖了搖頭,“還是想不出辦法?”
“想不出。”
淨琉璃倒是沒有他想象的那般氣餒,看著熱氣騰騰的銅鍋,從獨孤白手裏拿過了勺子嚐了嚐味道,似乎還算是滿意,然後她抿了抿嘴,接著說道:“隻是我師尊對我說,他去哪裏,我便跟在哪裏...我師尊讓我這樣觀察他的一切,一定有他的道理。這些天看下來,倒也不是一無所獲。”
獨孤白有些吃驚,“有什麽發現?”
淨琉璃點了點頭:“李思的一切舉動都有著嚴格的規律,什麽時候用餐,什麽時候修行,什麽時候出來管理這些雜務,都在固定的時候。”
獨孤白頓時皺了皺眉頭,“所以你每天看到他車輦出來處理這些事情的時間點都差不多?”
淨琉璃沒有廢話,說道:“不錯,能夠嚴格遵循這些規律的人,一定是個自律到了極點,有著強大意誌力的人。除此之外,這種規律,往往也是修行很多特殊功法形成的習慣。”
聽著這句話,獨孤白的心髒跳動的快了一些。
他明白淨琉璃的意思。
修行者的功法千奇百怪,歸根結底便是利用不同種類的天地元氣,所以有些功法需要在日出時分吐納,有些功法需要在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分借熱意推行氣血,而有些功法,則必須在月明時分修行。
一直在某個既定的時間做一些既定的事情,就往往會自然養成很多習慣,做很多事情也往往變得極其規律。
所以他沉吟了一下,道:“猜得出他修的是什麽功法麽?”
“他在岷山劍宗和我師尊交過手,用了膠東郡的某件至寶。我師尊說那件東西隻有偏陰柔的水元功法才能發揮到極致。”淨琉璃說道:“再加上這些時日看他的習慣...他修行中最重要的時間應該是日出之前的
兩個時辰,所以他所修的功法應該不是李家家傳的某門功法,很有可能是以前和天一閣齊名的海昌閣的水元功法。”
“隻是極有可能也隻是可能,我現在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又不能直接出現在他麵前試探。”頓了頓之後,淨琉璃又補充了一句。
李思最近一直是這樣的作息規律,不離開那片建造中的殿宇,所以她很擔心李思這樣要持續很長的時間。
獨孤白的眼睛裏卻出現了一些異樣的亮光。
“你注意到她又在這邊建新的木屋了麽?”
他看著淨琉璃的眼睛問道。
這個問題很突兀,但是淨琉璃知道他所說的就是賣羊群和這住所給她們的老婦人。
當時她和獨孤白來時,獨孤白買了她的羊群和這住所,給的錢財足以讓她一般的城鎮裏安享晚年,然而她卻並沒有離開這裏,最近這段時間,她在附近的山村裏也住得似乎不太習慣,卻是花錢喊了人,在對麵一片不遠處的坡地上建房。
所不同的是,新建的房屋會更好,更舒適一些。
淨琉璃聽出了些什麽,她的眉頭猛然深深鎖緊。
“隻是因為習慣。”
獨孤白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如果一些習以為常的規律有所改變,這人就會很不習慣...感覺不對勁。這影響的是心境。”
淨琉璃沉思了很久,一直等到她覺得羹湯已經沒有問題,已經很可口,她開始盛湯慢慢喝起來,然後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獨孤白聽一樣,“所以我師尊覺得他比起其餘那些大宗師好對付,覺得我可以殺他,是因為他的心境最容易受到影響,而且恐怕隻是因為一些潛移默化的,尋常養成的小習慣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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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