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要塞裏有可容納大型宴席的餐廳,但國王瓦裏安和王子安度因兩人的日常便飯都在瓦裏安的私人房間裏進行。
此刻安度因坐進椅子伸手拿起餐巾的時候,他隔著長桌看到他父親身上再沒有此前那種蒙蔽心靈的忿恨和陰霾,隻有一位眼角皺紋微生的男人。這不是戰爭,而是歲月與疲憊留下的痕跡。他從父親身上看到了王冠的重量,看到了每天作出無數決定的壓力。他並沒對父親感到憐憫——瓦裏安不需要別人的憐憫——而是感到理解的憐惜。
瓦裏安抬起頭朝兒子疲憊地笑了笑。
“晚上好,孩子,今天過得怎麽樣?有什麽好玩的事嗎?”
“實際上,是的。”安度因邊說邊舀了一勺香濃多脂的海龜濃湯,“獅鷲騎士團的阿克薩隊長在教我怎麽騎獅鷲。”
“是嗎?”瓦裏安藍色的眼睛好奇地亮了起來,“感覺如何?有學到什麽嗎?”
安度因聳聳肩,心裏突然疑惑起來。當時好像覺得很有意思的樣子,現在要詳詳細細講給父親聽的時候……呃,好像就是坐在獅鷲上擺了。
“我們就這麽跳上獅鷲,然後,然後就坐著不動。”
“坐著不動?”
“老隊長說讓我先感受一下,”安度因警覺地答道,“明天,我才可以學飛。”
瓦裏安搖搖頭,拿起一片麵包和奶酪。
“哦。血狼親王讓你去光明平原。”
安度因覺得臉上一陣發熱,血狼親王說話可沒那麽好聽。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麻。”
薩爾突然從睡夢中醒來,刺鼻的煙味讓他立刻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就在大酋長穿衣服的時候,兩名庫卡隆衛士衝進房來,顯然他們和薩爾一樣剛聽到著火的消息。
“大酋長!您的命令?”
薩爾快速從他們身邊衝過,高聲下達命令。
“給我找一頭雙足飛龍來!所有人都到靈魂小屋旁的池塘那去,除了薩滿——把他們全都喊醒帶到起火的地方去!組織一支救火隊去把所有鄰近的建築澆濕!”
“遵命,大酋長!”其中一人繼續跟隨著薩爾,另一人跑去傳達大酋長的命令。
薩爾剛走出堡壘的陰影,一根雙足飛龍的韁繩就交到了他的手上,他一翻身跳到這頭巨獸的背上。
飛龍近乎垂直地升上天空,薩爾緊緊地抓住它,俯瞰著火災發生的地點。
由於嚴重的幹旱肆虐著大地,薩爾已經下令將奧格瑞瑪城中許多原本晝夜燃燒的篝火熄滅,現在他意識到本該一處也不留下的。
幾棟建築著了火,一股焦臭味讓薩爾皺起了臉,他猜想可能是餐館著了火,自己聞到的正是獸肉燃燒的氣味。盡管如此,已經有三棟建築被燒毀,衝天的火牆映亮了夜空。
在火焰的照耀下,薩爾看到人群正匆匆趕來。那位薩滿如他所令等候在火焰燃燒的地方,其他人則往周圍的建築上潑水以免它們著火。
大酋長拍拍坐騎的脖子,駕馭著它朝火災地點飛去。飛龍一定聞到了濃煙的味道,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但它仍然信賴地遵從了薩爾的命令,毫不退縮地飛向火源。煙柱又濃又黑,炙熱逼人,薩爾一時間簡直以為它會燒著他的衣服或者灼傷這頭勇敢的飛龍。但他是一位薩滿,他能夠馴服這片火焰。
薩爾降到地麵,跳下飛龍任其升空。那頭巨獸立刻遠遠飛走,樂於在完成騎手的命令後能夠遠離危險。當薩爾往前走去,無數身影朝他轉了過來,為他們的大酋長讓出一條路。然而其他薩滿們卻沒有動身,他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兩眼緊閉高舉雙手,正與火焰進行溝通,而薩爾也正要做同樣的事。
薩爾效仿著他們,讓自己鎮定下來,朝這巨大的火焰伸出雙手。
“火焰兄弟……你能給所接觸到的生命帶來巨大的傷害或是益處。但你現在用於燃燒的是他人的住處。你的濃煙灼燒著我們的雙眼和呼吸。我請求你,回到我們以感激之心容納你的地方去吧。別再傷害我們的人民了。”
火焰做出了回答,這種元素憤怒而不可捉摸,凶猛而桀驁。
“不,我們不願回歸篝火、火盆或是壁爐的束縛。我們向往自由;我們想要橫掃這個地方並且吞噬一切阻擋之物。”
薩爾既擔心又緊張。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事,他發自內心並對他人滿懷關切的請求被如此幹脆地拒絕了。
他再度提出請求,這次更加堅定地強調了元素造成的破壞,而居民們原本還歡迎它進入城市。
火焰像個生悶氣的孩子般勉強而陰沉地熄滅了,薩爾感覺到他的薩滿同胞們也提供了幫助,集中精力向元素提出了請求。
火災在最終平息之前已經吞噬了七座建築和大量私人財產,幸運的是沒有直接的人員傷亡。
“不,”薩爾突然低聲道。
一個火花不屈地跳動起來,隨風飄向另一座建築,想要造成更大的破壞。薩爾將意識探向那個飄忽的火花,感覺到它將要拒絕尊重薩爾的請求。
薩爾睜開了眼睛,盯著那一小朵火花飛過的路徑。
“如果你繼續飛下去,小火花,你會造成巨大傷害的。”
“我必須燃燒!我必須活下去!”
“我們有地方來歡迎你繼續發光發熱。去吧,別再毀壞我族人的住所或是奪走他們的生命!”
一瞬間火花閃爍著像是要熄滅下來,但它又重新迸發出活力。
薩爾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舉起手來。
“原諒我,火焰兄弟。我必須保護我的族人不受你的傷害,我請求過,也懇乞過,現在我發出警告。”
火花似乎抽搐了一下,然而又繼續沿著那條危險的路徑飛去。
薩爾緊繃著臉,舉起的手用力一捏。
火花掙紮似的閃耀了一下,接著變得黯淡無光,最終變成一小片散發著微弱光芒的灰燼飄落下來。現在,它再也不能對人造成傷害了。
威脅結束了,但薩爾有些暈乎乎的。這不是薩滿與元素相處的方式。他們應該彼此尊重,而不是威脅、控製,並最終帶來毀滅。啊,火焰之靈是不可能被熄滅的。他遠比任何事物都更為偉大,任何薩滿,甚至一隊薩滿都別想動他分毫。他和其他元素之靈一樣是永生不滅的。但他的這一小部分,這個火焰元素卻輕蔑地拒絕合作。這並不是偶然現象而是一個令人苦惱的趨勢。元素們表現得越來越陰鬱反叛而不是合作。最終,薩爾不得不選擇徹底製服它。其他的薩滿們開始召喚雨水潤濕城市,以免另一枚畸變的火種堅持要製造毀滅。
先祖在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
薩爾在和幾年前幫助建造奧格瑞瑪城的地精之一談話。他既聰慧又精明,與他的同胞相比更為認真嚴謹而沒那麽討厭。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是個地精,因此薩爾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唔,我們當然能辦到,”加茲魯維說,“我是說,我們是地精,當然能辦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畢竟這裏一開始就是我們修的。所以沒問題,大酋長,我們能夠重建奧格瑞瑪這些被燒毀的區域,你不用擔心好了。”
兩名庫卡隆衛士站在幾步之外,背上挎著巨大的戰斧,強壯的雙手抱在胸前,沉默地注視並保衛他們的大酋長。
“嗯,那就好。那麽預計得花多少錢?”
地精拿起隨身帶來的一個小包,從裏麵摸出一個算盤。他細長靈活的綠色手指飛快打著,一麵口中念念有詞,“算上這個因素……消耗的物資以戰後價格計算……當然還有勞動力成本的上升……”
他摸出一小片木炭和一張羊皮紙,潦草地寫了一串數字。
“那麽多?”薩爾不敢相信地問道,就連臉色都一下子變了。
加茲魯維看上去有些不安,“瞧……我跟你說啊……你向來都和我們關係極好,在生意上呢也正直守信。要不……”
他又寫下了第二個數字,比第一個要少,但也相差無幾。薩爾把羊皮紙遞給伊崔格看看,後者輕輕吹了聲口哨。
“我們需要更多的物資,”薩爾最後這麽說,接著他起身離去,再沒多留一個字。
庫卡隆衛士們沉默地跟隨著他,加茲魯維望著他的背影。
“我猜這就表示同意了。他同意了,對麽?”他朝伊崔格問道。
老獸人點了點頭,眯起眼睛看著薩爾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最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