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彼此都知道結果是怎樣的,又何必再去奢望?
她寧願當做他是無心的。
收回目光,兀自一笑,滄嵐飛身而下往河岸邊去,這裏早已沒了星昴的蹤影。
興許就像他說的,以後各不相幹。哪怕生死之間,也不能回頭。
如此也好,至少看不見就不會有那麽多念想。千裏迢迢來到幻境之城隻是想知道他是否安好,如今得見他安然無恙,倒也沒什麽放不下的。
邁步往前方走去,雖然心裏覺得釋然,但隱約間似乎落寞更甚。
這裏是深穀,但並不見霧,四下的東西都能清晰看見,而滄嵐也在此刻才能好好的看一番這深穀。兩麵是懸崖峭壁直聳入雲霄,而穀底卻是鬱鬱蔥蔥的叢林,古老的樹,各種模樣的都有。地麵生長著一些奇異的花草,滄嵐從未見過,也叫不出名來。
下意識回頭看剛才路過的地方,除了那些樹木再無其他,那個人真的不見了?
方才的話可是說的過了?他離開時似乎很是生氣吧,不然不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她還沒問他身體如何,也沒問千夜是否有為難與他?卻因為一兩句話的爭吵而讓彼此再一次形同陌路,這樣的人,相處起來也不知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但如今話已出口,就像潑出去的水,根本不肯能收回。
“也許真的就像雲邪說的,你我之間,還當真是水火不容了,星昴啊星昴,從一開始就錯了。”低聲輕歎,她轉頭就往叢林間走去。方才星昴說這條路通往天機閣,她要去天機閣問問,問問九音的下落,還有命運這東西。
直到滄嵐消失很遠,星昴才從一棵大樹後麵現身,微微皺眉看了一眼那女子,眸中竟是無奈。
而此時,大阿山的人收到天帝命令之後,便直接去了幻境之城,所以此刻的靈宮早已被大阿山的人占滿。
來的人很多,但卻隻有風少月和風少璃堂兄妹二人,風少璃是因為得知瀾歌在這裏所以才跟來,當日她為了向瀾歌報信而來到凡間,後來因為沒有尋到瀾歌下落回去了大阿山,這次又聽天帝說瀾歌在幻境之城,自然也是毫不猶豫的跟了來。
不過瀾歌並未在靈宮內,而是孤身一人去了阮漪那裏,離開時將葉傾舞暫時交托在阮漪手中,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來到阮漪的居處,推開那道木門,但裏麵卻沒有半個人影,心中微有疑惑,但還是忍著將幾個房間都一一看遍,卻依然沒有葉傾舞的半分蹤跡。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瀾歌心中大駭,生怕葉傾舞遇見什麽不好的事。但好在此前他給阮漪服下了自己的丹藥,那阮漪不可能拿自己性命來開玩笑。
其實阮漪隻是帶著葉傾舞到幻境之城四下走動一番,也算是介紹了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兩個人一時也是玩得忘記了時間,直到黃昏才回到居處。
遠遠見到那竹筏上的白衣身影,葉傾舞自是歡喜無比,上前便拉著瀾歌的手乖巧的問道:“師父,你的事情辦完了嗎?可找到嵐姐姐了?”
瀾歌笑了笑,隻覺得這些人中,見到葉傾舞是最為親切和輕鬆自在的,“事情沒辦完,倒是被另一件事給纏上了,至於你的嵐姐姐,她可能……”
見師父吞吞吐吐的,葉傾舞不禁有些急了,“嵐姐姐她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危險了?”
瀾歌無奈一笑,“興許是危險吧,能不能度過這次,就看她自己了。我們誰也幫不上忙。”
葉傾舞不解,歪著頭疑惑的看著自己師父,“師父,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什麽你看上去好憂愁的樣子。”
瀾歌輕撫著這女子的頭發,眸中說不清的寵溺,“我沒事,隻是一些事情非我所想罷了。”
言罷,目光又落在阮漪身上,隻見阮漪正站在竹筏之上看著他二人,眸中帶笑,夕陽映在她嬌媚的容顏上,平添幾分妖嬈。“姑娘,多謝。”
阮漪嗬嗬笑道:“公子客氣了,不過阮漪要的可不是這一句謝謝,公子現在可願給奴家解藥了?這一路來,奴家可都在擔心這毒會什麽時候發作,一不小心就七竅流血死了呢。”
葉傾舞聞言,驚訝的看著自己師父,道:“師父,你給阮姑娘服毒了麽?”
葉傾舞很難相信,自己心中一向善良溫潤的師父,會對這女子下毒。
瀾歌倒是不以為意,“阮姑娘倒也不必擔心,那丹藥其實並非毒藥,隻是瀾歌昔日在天界煉丹時煉製的一枚丹藥,雖不算大補,但也能益氣養血,調理身體,姑娘權當補藥吃了便好。人生在世,終究需要為自己留條後路,不是麽?”
“什麽!”阮漪愕然,“你這是故意嚇唬我的?”
瀾歌微微垂首,謙雅有禮,“得罪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葉傾舞了然的哦了一聲,心道自己師父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會耍小心思了,這麽聰明的辦法,似乎隻有自己才能想得出來。
阮漪看著瀾歌,一時間愣的說不話來。心中既是驚訝又是驚喜的好不糾結。想她在幻境之城連神仙都沒見過,如今天界的仙尊賞賜一枚仙丹給自己,那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還好當時在瀾歌離開時的壞心思沒有真的去做,否則後果就不是這樣了。
不過這女子卻是個愛麵子的主兒,嗬嗬幹咳兩聲,隨後才笑道:“公子客氣了,能照顧天界來的仙子,是奴家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哪敢怪罪,應當奴家感恩仙尊慈悲賜奴家仙丹才是。”
明知這是客氣話,瀾歌也不拆穿。微微環顧了一眼水榭,想起昨日與滄嵐也是在這裏的相見,那一句你我之間各自為天的絕情話語,心都會覺得生疼。
原來,當初你給與別人的,如今都會回到自己身上。
心頭一直都有一塊重石壓著,從未放開,瀾歌很想讓自己的心靜下來,但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讓自己不去想。千夜的事,大阿山的事,還有滄嵐。白老說等這件事完結之後天帝就讓自己和少璃成婚,但他並不想這樣,更不想眼睜睜看著千夜被大阿山的人帶走。當年對葉淩飛的承諾一直牢記於心,若是不能為葉淩飛報仇,他如何對得起自己視若生命的兄弟?
滿腹心事,憂慮不已。那緊鎖的眉頭,惆悵的目光,怕是無人能看懂了。其實想起以前在梨落穀時,每當自己皺起眉頭的時候,都會有那麽一個女子抬手努力將額間的皺眉撫平,告訴自己皺了眉看上去就會很凶了。
但如今,再也不可能會有了。
葉傾舞和阮漪相視一眼,看著如此憂鬱的瀾歌,都有些擔心。阮漪心中也很急切,因為她還要問瀾歌一件事,如今看著瀾歌這幅模樣,實不知自己該怎麽開口才好。
葉傾舞走到瀾歌身前,仰首望著自己師父,嘟著嘴輕聲問道:“師父,你見到阿舞不開心麽?”
垂眸,他的神情那樣平靜,“沒有見到阿舞不開心。”
“那師父為何看上去這樣沉鬱,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葉傾舞小心翼翼的問道。
遇到什麽事?瀾歌有時都在想,這個世界上如今除了葉傾舞還有誰會關心自己,在乎自己的感受。天帝將那些自己不願的事強加給自己,葉淩飛早已離世,師尊還在沉睡,這個世界上他最敬重,最在意的都在遠離,最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承擔著所有。這樣的瀾歌,真的太落寞,太孤獨了。
其實他不知道,很早以前他就已經是一個人,隻是沒有覺得,如今覺得,隻是因為無助。
見師父不答,葉傾舞隻好又問了一句,“師父,是不是連阿舞你也不願相信了?”
收回心思,瀾歌看著葉傾舞一眼,迎上那委屈無辜的眼神,還有那我見猶憐的神情,瀾歌無奈的搖搖頭,“胡思亂想了。”
“可是你看上去就是誰都不相信的感覺。”葉傾舞有些生氣的說道。
瀾歌微微一愣,繼而一番苦笑,笑不盡的無奈,笑不盡的酸楚,就連一旁的阮漪看了,也有些心疼了。上前兩步看著二人,故作妖嬈的笑了笑緩解一下氣氛,隨後才道:“瞧這師徒兩,著實羨煞旁人呀,若是奴家也像葉姑娘這般有這樣好的一個師父,那奴家這一生也就死而無憾了。”
言罷,還不忘掩唇嬌笑幾聲。
葉傾舞淡淡看了她一眼不說話,而是直直的盯著瀾歌看,似要將他看穿。
“好了,你也別多想了,師父的事,能告訴你的自然會告訴你,不能告訴你的,那便是你不該知道的,可明白?”瀾歌輕言,眸光轉換之間,又似想起了什麽,對著阮漪說道:“此前答應阮姑娘會將你帶去天界,但姑娘尚沒有飛升的修為和根基,就算我將你帶去天界,你也無法在天界生存,但畢竟是我親自說出口的,也不能食言。”
頓了頓,瀾歌似乎在想著什麽,阮漪一臉期待的看著他,等待著下文。
瀾歌想了片刻,這才道:“我給你一道令符,若將來你有遭一日飛升天界,隻需將令符交給天界掌司,他自會將你帶往長留山。若是你不想成仙,那這道令符也可救你一命,如此可好?”
阮漪聽罷,人已跪拜在地,誠懇道:“多謝仙尊。”
“我沒有做什麽,因為無法助你早日飛升,畢竟修煉者都有一個過程,我不能違反仙道助你成仙,至於以後的一切,隻能看你自己了。
“阮漪明白。”
瀾歌淡淡勾唇,緩緩抬手,一道光亮便浮在了手心。修長白皙的手,瘦到骨節分明。葉傾舞和阮漪均是好奇的盯著瀾歌的手心,瀾歌心中默念口訣,隻見原本空無一物的手心,忽然就多出了一張符紙。
瀾歌將符紙遞給阮漪,符紙上麵畫著很奇怪的圖形,阮漪也看不懂。隻聞瀾歌道:“你將它收好,危難之時可就你一命。並且現在幻境之城和天界和互相往來,你隻需勤加修煉,飛升之日也不遠矣。”說完,這才回頭看著葉傾舞,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去靈宮,還有一件事尚未完成。”
葉傾舞微有疑惑,但隨後想了想,又似乎明白了。用力點點頭,又衝著瀾歌嘿嘿一笑,方才的情緒瞬間消失,最後再看了阮漪一眼,道了句謝謝,便踏著竹筏往水榭外麵而去。
阮漪緊握著手中令符,不覺潸然淚下,“我真的可以去天界長留山麽?”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在做夢,因為這著實太不可思議。
瀾歌隻是淺笑,溫潤如玉,卻又疏遠陌生。再望這水榭一眼,淡然而去。徒留阮漪在那裏久久不曾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