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墨傾城剛梳洗完,燕兒就來報靜安求見。
墨傾城揚眉一笑,定然是墨傾舞的事有了著落,否則靜安也不會大清早的就急著見自己。
匆匆趕往花廳,隻見靜安和兩個年長的尼姑正等著自己,瞧見自己過來,趕緊起身恭迎。
“幾位師父,這麽急著見我,不知道有什麽貴幹?”墨傾城笑嘻嘻地說道,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樣。
靜安歎了一口氣,故作悲傷地說道:“夫人,舍妹昨日在敝庵暴斃身亡,特前來告慰一聲,希望夫人能幫幫她料理後事。”
“什麽,傾舞死了?”墨傾城一臉的驚駭,“前幾日我去看她,她還好端端的,怎麽這會兒就······”
“夫人,不瞞您說,靜思是因為犯了戒才被杖斃的。”靜安身後的一位尼姑說道。
“可憐的傾舞,她怎麽就這麽不爭氣,到處惹禍!”墨傾城一雙精爍的眸子勉強擠出兩滴清淚來,“本以為把她送到貴庵,就能讓她收斂收斂,沒想到······”
“夫人,逝者已矣,請節哀順變!”
墨傾城點點頭,“你們可通知了我母親?”
“通是通知了,隻是······隻是墨夫人好像神智不太清楚,任憑我們三人說了好久,她就是無動於衷。”靜安麵露難色,“我們無法,隻好來找你,希望您能接手此事。”
“是啊,聽聞墨老爺的喪事也是夫人辦得,所以我們想,這次靜思的後事,夫人也不會袖手旁觀。”老尼道。
“這是自然。”墨傾城拭了拭眼角的淚,哽咽地說道,“墨家是我的娘家,早些日子父親去了,如今母親又瘋癲了,傾舞的事我當然要盡一份力。”
“夫人慈悲!”
“應該的!”
說完三人便要離去,墨傾城趕緊叫住:“靜安師父留步。”
靜安仿佛早就預料到了,不慌不忙地轉身道:“夫人還有何事?”
“有些事想請教一下師父!”墨傾城淡淡地說道。
另外兩位尼姑隻道是墨傾城想問問靜安關於墨傾舞生前的事,於是道了聲“告辭”就先離去了。
“她果然是被杖斃的?”墨傾城直截了當地問道。
“千真萬確,還是皇後娘娘下的命令。”靜安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墨傾城微微皺眉:“倒還真苦了她了。”她原以為,皇後會賜毒酒或白綾,沒想到竟然是杖刑這麽痛苦又緩慢的方法。
“您是不知道,靜思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然勾引皇上,被皇後逮了個正著。”靜安臉上帶著陰森的笑容。
“原來如此”,墨傾城冷哼一聲,隨即又道,“那四公主沒有替她求情嗎?”
靜安像聽到了笑話一樣,咧著嘴說道:“四公主壓根兒沒有露麵,到最後皇後派人找她,才發現她已經傻了,想必是得知了靜思的事,一時心氣鬱結導致。”
傻了?墨傾城回味一笑,傻了倒好,省得自己出手。這下皇後沒心情理她,劉清瘋了,墨傾舞又死了,她算是無依無靠,再也不能興風作浪了。
頓了頓,墨傾城對她說道:“你先回去吧,墨傾舞的事我自會處理。”
靜安杵在原地,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夫人,老尼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墨傾城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
“老尼有個妹妹,近幾日成親,可家中貧寒,實在拿不出嫁妝,所以老尼鬥膽找夫人借一筆周轉,日後定當奉還。”靜安嘴上說著請求,臉上卻全無難色,反而一臉的義正辭嚴。
墨傾城嘴角一揚,朝燕兒使了一個眼色,燕兒上前遞給靜安一個錦囊,靜安含著笑接下,“謝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靜安沒齒難忘!”
“先別忙著謝,打開看看!”墨傾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靜安疑惑地看了一眼墨傾城,打開錦囊,從裏麵掏出一個銀手鐲,她臉色頓時大變,“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我想師父比我更清楚!”墨傾城的眼裏閃過一抹深邃的幽寒。
“老尼不懂!”
墨傾城的唇角微微揚起一抹笑,起身說道:“你的本名叫楊杏,老家在詹舟,二十五年前來到京城,我說的對嗎?”
“沒錯,老尼並非京城人氏。”靜安的眼裏閃過一抹慌亂,但很快又鎮定下來。
“二十年前,你在長壽庵遇到一個前來拜佛的書生,書生名喚林毅,你與林毅一見鍾情,並且有了肌膚之親,他允諾你待他金榜題名之時就是娶你之日,沒想到他卻落榜了,但這個時候你卻懷孕了。
等到六個月的時候,你終於瞞不住了,於是騙住持說唯一的親人,六旬老母過世,要回老家料理喪事,住持沒想到你是要回家生產,於是應允了。本來你打算就這樣一去不回,跟林毅廝守終生,但林毅卻拋棄了你攀上了富家小姐,你不得已隻好將孩子交給妹妹楊桃撫養。”
墨傾城碧眸冷淡地看著靜安,緩緩開腔:“你生了一個男孩,取名楊痕,寓意‘楊恨’,這個手鐲就是林毅當年給你的定情信物,你一直把它戴在楊痕身上。我沒說錯吧?”
靜安嚇得身子一抖,臉色慘白如紙,“夫人調查我,是不相信我嗎?既然不相信我,又為何選中我?”
“起初我並非不相信你,直到你想要銀子時我才覺得詫異。你一個四十多歲的尼姑,上無雙親,下無子嗣,要那麽多錢幹嘛?於是我便找人查了一下,原來你還有一個兒子要撫養。”墨傾城陰沉著臉,頓了頓,繼續說道:“若非你貪得無厭,我還不打算把這件事說白。”
“你就不怕我把靈簽的事抖出來?”靜安也恢複了本性,跟墨傾城撕破了臉。
“嗬嗬!”墨傾城輕輕一挑眉,勾唇一笑,道:“如今墨傾舞死無對證,靈簽也被皇後娘娘帶走了,你空口無憑,就算說出來,你以為有人會相信你麽?再者,說到底我也是墨傾舞的姐姐,姐姐謀害妹妹,你覺得別人會相信嗎?還有,我要是把你犯色戒的事說出來,旁人一定會以為,你是因為我發現了你的秘密所以反咬我一口,誣陷我!”
憑她就想威脅自己,簡直是笑話!
靜安一聽頓時慌了,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抖著說道:“夫人,老尼知錯了,求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了老尼吧,老尼發誓,一定不會將這件事說出來。”她先前的氣焰全無,慌亂的聲音明顯地宣誓著她在害怕。
墨傾城也不理會,任憑她跪在地上。
“夫人,小的知錯了,夫人······”靜安見墨傾城不動聲色,嚇得背後出了一聲冷汗,連忙在地上磕起了響頭。
“你走吧,今日就看在關嬤嬤的份上,我暫且饒過你一次,要是你再胡言亂語,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墨傾城陰沉著臉,少頃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謝夫人,小的不敢了,謝夫人!”墨傾城一鬆口,靜安如遇大赦,連連拜謝。
“還不快走!”墨傾城厭惡地瞅了她一眼,冰冷地說道。
“是,是!”靜安又磕了幾個響頭,忙不迭地起身溜了。
其實墨傾城隻想警告她一聲,也沒打算真的把這件事說出來,畢竟很多人都知道自己跟墨家不和,追究起來對自己不利。還有靈簽,想必住持已經開始懷疑了,要是靜安說出來,驚動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一定會徹查,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靜安走後,墨傾城便派了兩個男丁去把墨傾舞接回來,自己不慌不忙地用過早膳,換了喪服,才帶了幾個人慢悠悠地朝墨家趕去。
墨家一片寂靜,要不是看到門口停放著自家府裏的馬車,墨傾城還以為墨傾舞沒有被接回來。
“夫人!”丫鬟媽子們看到墨傾城紛紛像救星一樣,大皇子走了,夫人瘋了,她們正愁沒人料理小姐的喪事。
墨傾城走進去,隻見劉清正坐在墨傾舞的遺體麵前發呆,平日裏宣揚跋扈的氣勢早已蕩然無存,原本不高的顴骨此時卻突兀地顯現出來,眼裏一片混沌,雙腮微陷,鬢邊的黑發裏夾雜著幾根白發,灰白的嘴唇全無血色,像兩片柳葉那樣微微地顫動著,嘴裏喃喃念著,“舞兒,快醒醒,別睡了!”
墨傾舞靜靜地躺在那裏,臉色青白,眼睛勉強合上,麵部扭曲,顯然死前受過很大的痛苦。頭發和衣服還算整齊,應該是長壽庵的尼姑收拾了一番。
墨傾城歎了一口氣,這對母女是咎由自取,自己幾次三番不跟她們計較,她們卻還一味算計,用卑劣的手段對付自己,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怨不得自己。
隨後,劉清突然抬起頭來,猛盯著墨傾城,憤怒地說道:“你怎麽來了,給我滾出去!”
“墨夫人節哀!”墨傾城冷峻地看著劉清,淡淡地說道。
劉清一聽這話,好像人清醒了幾分,撲到墨傾城身上又抓又打,“你這個賤蹄子,你不得好死······”
丫鬟們一見這陣勢,生怕惹怒了墨傾城沒人給小姐收屍,趕緊上去拉住劉清,“夫人,冷靜啊!”
劉清非但不停手反而更加激動,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墨傾舞真的死了,自己已經孤家寡人了。
阿碧見狀,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木棍用力敲在劉清的後頸處,劉清悶哼一聲,滑倒在地上。
丫鬟們見怪不怪,七手八腳地將劉清抬進裏屋。
“夫人,沒事吧?”阿碧走到墨傾城麵前,輕聲問道。
“沒事,剛才還好好的,怎門突然又瘋癲起來?”墨傾城整了整外衫,疑惑地問道。
“想必是看到夫人一時激動吧!”阿碧看了一眼屋內,又道:“一般白天都是正常的,一到晚上就瘋癲起來,砸桌子摔椅子,我們沒法,隻好將她打暈!”
墨傾城環視了一眼屋子,低聲說道:“把貊草停了!注意一定不要路出馬腳,惹人懷疑。”
“我知道!”阿碧回了一聲,又若無其事地進了裏屋,噓長問短起來。
坐了片刻,見劉清不醒,便著人直接把墨傾舞運到墨家墳地埋了,這場喪事也算草草了事。墨傾舞作惡多端,死了還能留個全屍,有個歸屬,也算是厚待她了。
正準備回府,卻有人通報四公主來了。
墨傾城輕抿唇角,她到底是良心上過意不去,還是來了!
沈穆柔雙眼凹陷,空洞無神,慘白的臉就像是死人的一般,她穿著一襲白衫,顯得人更加憔悴嬌弱,扶著如意的手顫顫巍巍地走進來,然後坐到椅子上,在見到墨傾城後全無反應,眼神隻是朝四周打量著,似乎在搜尋墨傾舞的身影。
直到墨傾城喚了一聲公主,她才回過神來,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容,道:“你來了,皇嫂呢?”
“已經埋了!”墨傾城遲疑了一下,又道:“公主,你在長壽庵不是已經看到墨傾舞死了嗎!”
“你胡說,我沒有,我沒看到,我什麽也沒看到,你別冤枉我!”沈穆柔突然激動起來,臉色大變,渾身顫抖不已,條件反射般地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公主,別激動,沒事的!”如意拍拍沈穆柔的胸脯,安慰般地說道,“我們知道的,您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看見!”
“公主這是怎麽回事?”墨傾城著實怔了一下,沈穆柔的反應太反常了。
如意看了一眼墨傾城,憂心忡忡地說道:“昨日在長壽庵公主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等奴婢找到她的時候,她正站在墨傾舞的屍體前發呆,回來的路上一直自言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想必是被當時的場景嚇壞了!
您是沒看見,當時墨傾舞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是血,屁股上已經被打得開了花,血都流了一地,不知道有多恐怖!”
沈穆柔從小生活在皇宮,哪裏見過這麽血腥的場麵,被嚇著也是理所當然,她沉吟片刻,問道,“請了大夫沒有?”
“皇上請了禦醫,禦醫也說公主是受了驚嚇,已經開了藥!”
墨傾城點點頭,“快帶公主回去吧,這裏晦氣,對公主病情不好!”
如意也覺得是,便又哄著沈穆柔道:“公主,看也看過了,咱們回去吧?”
沈穆柔麻木地點點頭,“回去,我們回去!”
看著沈穆柔的背影,墨傾城又歎了一口氣,公主這是心病,吃藥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