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歌有那麽一瞬間,其實是沒有反應過來葉錦言到底說了些什麽的。
因為她還在想夢裏的那件事情,這一輩子,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從來都是隻有顏清和教訓她的份,沒有反過來的。
耳邊突然又響起葬禮那天的話來,他從來沒想過害你,因為他對你有愧——
難道這些話說的、顏清和隱藏了一輩子的秘密,就是這個?
顧行歌想笑,可是卻又笑不出來。
就算是知道這件事情又能怎麽樣呢,在顧行歌的詞典裏,恨這個字永遠都不是指向顏清和的。
“哦。”半晌之後,葉錦言聽到了顧行歌平靜地吐出了一個字,這姑娘眨了眨眼睛,像是終於從睡夢中醒過來了一樣,“需要我配合調查嗎?”
葉錦言驚訝於她這種態度:“不,那倒不用,因為查出來他辦這些事的時候,你還在上學,不可能有什麽聯係。”
而且莫長風算是死在這個人手裏的……你怎麽著也不會……
“我現在要出門去處理這件事,”葉錦言一邊說一邊開始穿衣服,“你再睡一會兒,早上起來別忘了吃飯,這兩天你也注意點安全。”
這麽囉嗦一大串,著實不像是葉錦言的風格,顧行歌卻無比奇異地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想表達些什麽,她淺淺地笑了起來:“行了,不用擔心我,顏清和這個人底子不幹淨我是知道的,用不著這樣安慰我。”
葉錦言一笑,低下頭來親親她的額頭:“成,那我走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可是第二天被喊回局裏有事的顧行歌卻一直不怎麽在狀態,隔三差五地走神,午休的時候,蔡明睿注意到顧行歌一個人拎著電話端著杯熱水走了過去,表情非常凝重,甚至有點兒殺氣騰騰。
顧安寧從旁邊經過,伸長了脖子看了一樣,顧行歌一隻手插在兜裏,麵色不善地聽著電話那邊在說著什麽,她悄悄碰了碰蔡明睿:“這表情……是跟誰鬧脾氣了?你又招惹她了?”
蔡明睿:“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得得得,我的錯,那懇請蔡老大您代替我去關係關係她,正好展現一下您引以為傲的同事愛唄?”顧安寧嬉皮笑臉地說道。
蔡明睿猶豫了一秒鍾,還是決定去問問這到底怎麽回事,畢竟顧行歌是帶著傷回來的,要是出個什麽事情,自己心裏也過意不去,拎著茶杯裝模作樣地就過去了。
就在他站在門口的時候,顧行歌剛好和電話裏的人把話說完,最後一句他聽得清楚:“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我想想辦法。”
然後她陰沉著臉色,放下電話,粗魯的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扔,平時寶貝的不行的、身兼多職的手機一路滾到地上,都沒能引起她的主意來。
顧行歌雙手抱在胸前,臉色陰晴不定地盯著牆上的某一點。
蔡明睿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把茶杯放在了桌上,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顧行歌好像被他嚇了一跳,猛地扭過頭來,臉上的陰鶩還沒有散盡,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這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胸口,露出一個有點兒故作輕鬆的笑容來:“蔡老大你嚇死我了。”
蔡明睿彎下腰撿起她的手機,遞過去以後順勢低著頭看她,問:“怎麽不高興了?”
顧行歌裝傻:“啊……啊?是嗎?”
蔡明睿直接皺起了眉。
“我剛剛聽到你說解決什麽,碰到難處了?”
顧行歌遲疑了一會兒,一秒鍾都沒有猶豫地回答:“沒什麽,就一朋友遇上了點麻煩事,問題不大。”
“有問題你就直接跟我開口。”蔡明睿壓低了聲音。
“放心,用得著你的地方我會跟你客氣?真的沒什麽大問題。”顧行歌大概也不想再說下去,輕飄飄地用一句話把所有事情都給帶過,帶著點和平時別無二致的笑容跟他告別,“我要去醫院查查傷口能不能拆線了,事情也辦完了,那我就先走了,蔡老大。”
不知道為什麽,蔡明睿心裏突然感覺今天的顧行歌有點兒……別扭。
他跟顧行歌認識了很多年,但是蔡明睿覺得,今天的顧行歌好像是站在一塊漆黑的幕布之下,露出一張帶著精致麵具的臉,連她的一邊一角……哪怕一絲一毫,都不肯透露給自己。
這件事過後的幾天都挺風平浪靜的,但是這卻讓顧行歌有了點兒突如其來的壓迫感,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一切沒變,可是並不妨礙她通過過去的一些關係聞到了某種緊張的空氣。
這種感覺很不好……
顏清和這件事情抖露出來,很影響他的清譽,雖然暗地裏罵他活該,可顧行歌卻不能看著這樣的發展而什麽都不管。
可是顏清和跟宮飛寂的事情,就她目前所知,涉及到不少商業上的東西,她現在沒有通天的本領,不借助葉錦言或者顧家,那就是一沒有權二也沒有錢,可是隻要看明白了路,來錢的方法有的是,總有一些人資金過剩,想要企圖轉移出去,無論是非法手段還是合法手段。
要是放在很久之前的曾經,顧行歌真的隻是覺得,錢就是一個數字。
可是現在不行,這是一個很趕時間的時代,每個人都在隨著滴滴答答的時間飛快地往前趕,往前趕,飛快地遺忘了一些人和一些事情。
就算是個曾經的大神,從工作的崗位上一走這麽多年,回來恐怕也是要從頭做起,況且還是個這麽動蕩的地方,顧行歌感覺自己有點兒像是個過氣的明星。
顧行歌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年輕的時候性格太激烈,做事不會給自己留餘地,總覺得自己這個樣子特別的瀟灑,走了之後就再也不會回頭,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將來要幹什麽去。
顧行歌心裏裝著事,整個人都沉重了,腰上的傷口拆了線,但是還是難受的發脹,顏清和這件事情已經能確定是有人故意給捅出來的了,否則這麽多年之前的事情,誰沒事還能保存這麽多證據?
冬天室內空氣不流通,容易造成認得煩躁和多心——顧行歌感覺自己有點兒冬季抑鬱症了。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顧行歌是真心不想接,在家裏宅久了,其實就不怎麽想要說話,可是這個電話她又不得不接,因為來電話的人是霍莉,晏盛平到死也沒有徹底離婚的遺孀。
霍莉和顧行歌壓根半毛錢關係沒有,但很不幸的是,她們之間有一個共同的聯係人,晏盛平。
“喂,你好。”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請問……是顧行歌嗎?”
“是我,霍……姐。”顧行歌稍微停頓了一會兒,似乎不知道要怎麽稱呼這個人。
霍莉笑了一聲:“霍姐?我們還沒有熟到這種地步吧?”
顧行歌仰頭靠在了沙發上,感覺脖子有點兒僵硬,聽著霍莉在電話那邊慢悠悠地說:“我聽說你最近找人在打聽我這邊的事情?”
顧行歌跟她真的談不上是什麽私人關係,也沒有什麽話好說,於是間接地把最近的消息說了幾句:“霍女士,老實說,他們兩個互掐,什麽都顧不上的時候,你有沒有渾水摸魚?”
霍莉尖銳地冷笑了一聲:“笑話,我霍莉要做什麽事情,還用得著你來指導嗎?”
顧行歌沒有說話,她的表情卻出奇的平靜,就好像已經完全習慣了對方的冷淡和敵意,一言不發的聽著他說。
電話裏傳來了打火機點火的聲音,霍莉停頓了片刻,聲音放低了下來:“姑娘,要我說,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一點兒,晏盛平死了,就算是沒死,我們兩個的關係也是名不符其實,現在我就是一個未亡人,孩子還小,還有什麽值得你跑到我麵前來顯示優越感的呢?”
顧行歌望著窗外,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樣的冷,她說:“霍女士,你誤會了。”
“我誤會?”霍莉冷笑了一聲,“顧行歌,我知道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但是也沒有見過你這麽有特色的狐狸精,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剩下一堆骨頭渣子都給辦了墓園的長期居住證,你還不放過我?你究竟想怎麽樣?”
顧行歌閉了閉眼,臉上露出了一個不明所以的微笑:“我不是什麽狐狸精,如果可能,我不想跟晏盛平有任何關係,他死之前輾轉托人告訴我,讓我照顧你們……”
“哈,照看我們?”霍莉的聲音猛然變得尖銳了起來,“請問顧小姐,葉太太,我霍莉是沒有手還是沒有腳,還是沒有腦子的一個弱智?我是生活不能自理嗎,非得靠你那點兒不入流的同情心才能有一條生路?”
顧行歌歎了口氣:“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要是真好心,怎麽早不提醒他?”霍莉的聲音就好像是一根線,又尖又細地穿透了顧行歌的耳朵,“現在倒是裝起仗義來了?誰要你可憐?我做的事情,誰要你管?你姓顧得,管得著我姓霍的嗎?!我告訴你顧行歌,以後少自作聰明,少摻和我的事,別出現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