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得燕前塵向著黑衣男子問道:“我讓你找的一個名叫天心白的女孩子找到了嗎?”
蕭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突然好怕聽到阿白有什麽不測。
黑衣男子說道:“暫時還沒有下落,隻憑一個名字屬下們很難找到人,如果她改名換姓,則更是沒有去處。若是主人能給出一幅畫像,也許會好找一些。”
燕前塵輕輕點頭,說道:“我過一段時間拿給你們。”他略一停頓,突然聽到空間之中,有屬於第三者的細微呼吸,當下喝道“什麽人?”而靈活有力的長袖已經向密門之處襲擊而來。
蕭瑉看著那長袖推來的勁風,銳不可當,她想起沙漠之中燕前塵的長袖所過之處,猶如銅牆鐵壁一般,所向披靡,遇到之人丟盔棄甲,知道自己無法攔阻,隻能出聲向燕前塵求救。
若是等她出口求救隻怕早已傷在燕前塵內力之下,幸而燕前塵及時想起,隻有蕭瑉留宿在他的屋內,有可能是她醒了,一念及此,這才停住攻擊。
蕭瑉眼見著長袖如刃,呼嘯而來,又在到她麵前時,軟軟垂下,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她輕輕推開門,說道:“玉兒起床聽見有人聲,順聲尋來,聽到了王爺的隱秘之事,請王爺責罰。”
她向著室內看到,那黑衣男子自她推門進去,已經消失不見,想來屋內不隻一個出口或者通道。
燕前塵目光如炬,看了蕭瑉一眼,說道:“你也疲累,先去休息吧。”
蕭瑉已經跪倒在地,向著燕前塵說道:“玉兒承王爺救命大恩,也要感謝王爺幫助尋找結義姐妹天心白和公主殿下,玉兒無以為報,希望能為王爺效犬馬之勞,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蕭瑉貴為蕭國公主,雖然不是強國豪族,可是從來也沒有跪過別人,隻是此時聽到小憐情景堪憂,不再顧忌身份地位,隻是一介普通女流想要請燕前塵全力幫助。
燕前塵深深看她,長袖一掃,蕭瑉已被一股大力穩穩地托扶起來。
燕前塵看著她,說道:“天心白本王會盡力幫你尋找,你明日畫出一副她的畫像給我。至於蕭國公主,現在是眾矢之的,一時之間急切不得。”
蕭瑉何嚐不明白燕前塵話中之意,雖然各路諸侯尚未動手,可蕭國公主的下落各國都在虎視眈眈,若是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小憐救出,沒有一個妥善方法,則她到哪裏都會引來戰亂,是一個燙手山芋。
蕭瑉想到自己的性命原本就是燕前塵救回,如今還要懇求他全力尋找阿白和小憐,真是萬死無以為報,隻能一再表明態度,欠王爺大恩,但凡王爺驅策,無所不往。
燕前塵一挑朗眉,輕笑一聲,說道:“本王自當盡力幫你,你卻不用放在心上。你年齡尚幼,不知供人驅策赴湯蹈火的含義,不要隨意出口承諾。”
蕭瑉看著燕前塵正色說道:“玉兒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昔年,貂蟬西施為報主恩,以美色周旋敵中,以全主人恩義。也有高漸離、荊軻置生死於度外,行千裏以刺秦王。玉兒報效王爺,自當不計個人生死榮辱,不弱於前人。”
燕前塵輕輕一震,隻見燈光之下她明亮的眼睛充滿堅毅,那不是一時興起的殷勤之語,竟然是發自肺腑。
他大袖一拂,皺眉說道:“你隻知道貂蟬西施漸離荊軻,可知道這世上還有慶忌要離嗎?”
蕭瑉低頭輕輕思索,要離是吳國勇士,與吳王闔閭定下苦肉計來刺殺吳王敵人慶忌。要離假借散布不利於吳王的言論,和其妻被捕入獄,自廢其身逃出監牢投奔敵人,而吳王下令殺死其妻。要離經此家破人亡的苦肉計,終於得近慶忌之身,將其刺殺後自刎身亡。
燕前塵之意,所謂效忠,便是心中再無二主,妻子兒女都成了效忠者的附屬品與道具,為著主人的利益,隨時可以拋棄。
蕭瑉輕輕一震,以往她讀史,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如此。隻是她現在孑然一身,若不是燕前塵大漠搭救,早就沒了性命,以後的生命便是為這一個念頭也無不可。
她輕輕點頭,這每點一下頭都重逾千斤,有些人視諾言為兒戲,玩笑間可輕言許諾,有些人一言九鼎,不輕易出口,便是微一點頭,踐諾之時不惜一切代價。
燕前塵將她凝重表情看在眼中,心中輕輕一頓,此女關係重大,若她真能完全臣服於自己,是否後唐氣數未盡,尚可一振。
他心中大喜,看向蕭瑉的眼光中明亮異常,多少時間他沒有這麽發自真心的高興過了。
蕭瑉看著燕前塵眼中喜悅之情,想必他也知道對於蕭瑉來說效忠和一般的聽命大大不同,侍讀不過是一份謀生差事,而答應效忠則是全部生命已屬於一人。隻是她生命之中太多牽掛必須捋清楚,而她也有自己執著的信念。
她看著燕前塵,明眸中流光溢彩,卻睿智平靜,光風霽月,頂峰翠鬆,別具風骨,波瀾不驚,她繼續說道:“隻是我還有三個條件。”
燕前塵想到蕭瑉精靈古怪,前麵誓言聲聲,後麵卻突然生出三個條件,心中好氣又好笑,但是他知道蕭瑉其人事關重大,才賦異秉,當然不可能如此簡單就馴服。當下佯裝不悅道:“玉兒,何不一次把話說完。”
蕭瑉不慌不忙,繼續說道:“第一,請王爺盡全力助我尋找結義姐妹天心白。”
燕前塵不置可否。
“第二,請王爺盡快搭救蕭宮公主蓮妃。”
燕前塵不動聲色。
“第三,請王爺保證,我輔佐的必須是好皇帝。”
燕前塵微一蹙眉,說道:“皇帝尚在年幼,並未親自行權,何謂好與不好。另外好皇帝的標準又是什麽?”
蕭瑉抬頭一笑,清秀至極的小臉居然有些揶揄,說道:“我心中的皇帝有德有能者居之,並無皇權天授的想法。我既追隨王爺,王爺奉為皇帝的人便是我心中的皇帝,小皇帝也好,王爺也好,王爺以後另立明主也好,隻要是好皇帝均無不可。至於好皇帝的標準,很簡單,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老百姓口中的好皇帝便是真的好皇帝,其餘統統不管。”
她這一番看似隻向逍遙王表忠心,其實大膽至極,隻要皇帝是好皇帝,便是你逍遙王造反我也跟著,好皇帝不在別人評說,公道隻在百姓心中。
燕前塵看著蕭瑉清秀容顏上一抹驕傲神情,明眸之中自信若定,唇角邊掛著輕鬆肆意的笑容。皇帝誰做都行,隻要對百姓好,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想法在她口中如此輕易說出,天下大業她尚未施展,就有這樣的理論信念,讓燕前塵心頭一驚。能臣擇主,便是她真的降服,讓這樣一個才賦天縱的人永遠臣服也是一項大的挑戰。
隻是她穩穩地立在那裏,如一塊異彩已現的原石,雖然未經剖開,不知腹內名堂,但是善於發掘的淘寶人早就判定那是一塊奇質美玉,便是堵上身家性命也不肯放開了。
燕前塵輕輕一笑,說道:“你隻說好皇帝,好皇帝,可知很多好皇帝都不是好人。”
燕前塵此言不虛,漢高祖劉邦反抗暴秦,開創漢朝,登基之後,修養生息,安民恤農,凝聚民心,也為漢朝強大打下基礎,可謂百姓口中好皇帝。可是他為鞏固皇權,卻大肆打擊戰時有功之臣,先殺韓信再貶蕭何,對朋友臣子來說可謂不是好人。
唐太宗李世民一代明主,也曾有玄武門之變,為奪皇權誅殺親生兄弟。
如此例子,曆史上不勝枚舉,燕前塵話中之意正在於此,蕭瑉聰慧異常,一時無語。
燈火通明的內室之中,兩人靜立無語,蕭瑉看到光明無處不在,而影子卻始終獨占一處,一時也生出幾番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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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蕭瑉輕輕倚靠在蓮花湯的池畔,後唐景陽宮飛霜殿建造之處正好臨近一個天然溫泉,滾燙的溫泉水被引至殿內的湯池,已經變成適宜溫度,蕭瑉浸泡在其中,周身都熨帖起來,渾身沒一處不舒服,沒一處不透徹。
蕭瑉所在殿內的蓮花湯,湯池用白玉砌成蓮花形狀,她輕輕靠在白玉池畔,霧氣徐徐蒸騰的池麵,她微露的香肩比光滑細膩的白玉還要潔白,池麵上灑滿了鮮紅嬌嫩的玫瑰花瓣,因為池水的溫度,清雅的玫瑰花香繚繞在整個室內,她小巧挺直的鼻子輕輕嗅嗅,將馥鬱的花香吸了個夠,才輕輕翹起比花瓣還紅潤的嘴唇調皮地笑了笑。
燕前塵知道她心中的忐忑嗎,還是說單純是公主才能享受到的好待遇,她不去細想。不管怎樣,這舒服的湯池也許會讓一部分人醉生夢死,卻是讓她心情變得愉快,連帶著充滿鬥誌,對接踵而來的挑戰和變故總是多了勇敢麵對的信心。
泡得已經夠久了,她緩緩自池中站起。
殿內微寒的空氣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隨即卻挺直了身體,直直走上岸。
拿起池畔放在金盤中的純白棉巾,她擦拭好身體,又擦上宮內秘製的玫瑰香露,穿好抹胸和褻衣,檢查妥當,這才輕聲喚道:“繡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