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瑉和繡玉在一旁安慰著那個遭逢意外的婢女,詳細詢問她事情經過,楚安眼見那些家丁已經被蕭瑉的侍衛擒住,也過來一同詢問。
那婢女抹抹眼淚繼續說道:“都聽人說傅大人待人寬厚,傅府下人隻要認真幹活便能吃穿無憂,誰知道還有這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蕭瑉聽她口中說到“傅大人”,心中一頓,總覺得有幾分熟悉,還沒有反應過來。
楚安已經在一旁說道:“傅鴻運嗎,這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表裏不一,不隻是你,恐怕很多人都被他騙了。”
蕭瑉一聽傅鴻運三字,如遭雷擊,驀然想到大漠之中旋風十八騎將楚國商隊洗劫一空時,那名領頭的楚國商人傅鴻運曾經押著她妄想從狼拓手中討便宜,她心中一凜,若是傅鴻運真的出現此處,不知道會不會識破她的身份。
她想到此處,已經不由得向四周看了一看,不遠處剛停了一乘華貴舒適的轎子,蕭瑉心中一動,楚安看她麵色不對,立刻詢問道:“公主,你怎麽了?”
蕭瑉不想楚安看出她的不安,隨意問道:“聽說那傅鴻運是個經商的,怎麽會和大王子在一起,而這個姑娘又為何稱他為大人。”
蕭瑉問的有理,如果不是有官位在身的富人,稱呼員外、老爺也就夠了。
楚安聽他如此問,便將傅鴻運官商的身份給蕭瑉詳細解釋,當然也明確表明他是大王子楚泰的心腹。
蕭瑉心中更加警惕,如果傅鴻運是這樣的背景,即使今日兩人沒有照麵,隻怕日後也會相見,以防萬一,這個傅鴻運倒是要盡快找機會除掉他。
兩人正在說著話,身邊的侍衛來稟報,那些家丁的主人要來領走他們。蕭瑉和楚安一起向那裏望去,一個極為富態的老者,言稱自己姓傅,是楚都傅家錢莊的掌櫃。
他開口便稱自己管教不嚴,請求把幾名家丁領回去嚴加懲罰,又口口聲聲給那個女子金額補償,還她自由之身。
楚安一見,已經知道楚泰、傅鴻運必然暗中發現了自己,急於脫身,才找出傅鴻運手下的掌櫃來頂罪。他心有不甘,有心找幾名被擒的家丁來對質,哪知道他們閉口不言,而見到老掌櫃之後,卻又不論他說什麽則通通點頭稱是。
楚安無法,用眼睛看向蕭瑉。
蕭瑉淡然一笑,今日之事隻怕就這樣不了了之,既然他們找了人來頂罪,事情便沒法追究下去。若是對著那幾名家丁用些酷刑,隻怕他們現在肯說實話,將來見楚王時卻不知道會不會翻供,好在那姑娘已經被他們救下,事情絕不會隻如此。
她笑望著傅家老掌櫃說道:“你們要放這姑娘自由身嗎。”
傅家老掌櫃連聲稱是,並表示願意賠償姑娘一些錢財。
蕭瑉拉住那年輕姑娘的手,冰涼一片,不由得輕輕拍她肩膀安慰著她,然後說道:“如此說來,便給你們一次機會。這姑娘的賣身文契恐怕還在你們府中,現在這種情況,也不能讓她和你們一起去取,你現在就取來紙筆寫下白紙黑字還這個姑娘自由,並且把補償她的金額寫上當場給付,以免以後再生事端。”
傅家老掌櫃聞言,略一思索,點頭答應,命令家丁拿來紙筆按照蕭瑉要求寫下字據,又將補償的金額當場交給姑娘。
那名年輕女子含著眼淚接過這些東西,向著蕭瑉等人千恩萬謝地走了,然後蕭瑉才命侍衛將傅家的家丁放回,那老掌櫃一揩額頭上的汗連忙道謝著走了。
蕭瑉轉身就像無鋒使了個眼色,輕聲說道:“無鋒,找人把那位姑娘請回來,我有話和她說。”
楚安雖然沒有辦法,心中卻寄希望於蕭瑉,隻見她幫那姑娘爭取了自由和補償的金錢,就放他們相繼離開,心中略略失望,直到見她命令無鋒將那姑娘找回來,心中醒悟,這才感到自愧不如。
他想要出自真心的誇獎兩句,看到蕭瑉臉上親切自然的神情,又不敢冒失,隻能在旁邊訕笑兩聲。
那年輕姑娘很快被無鋒帶回,臉上又有些惶惶,不知蕭瑉一方生出什麽變故。
蕭瑉看著她親切地微笑,拉住她的手,慢慢地說:“就這樣將你放走了,也沒問問你家裏還有人沒有,要往何處去,是否需要幾名士兵送你一程,萬一那些壞蛋跟著你去而複返,我就又害了你。”
那姑娘眼見蕭瑉和她年紀相近,秀美的臉上盡是擔憂掛懷的表情,心中感動,盡力壓抑難過,將自己身世簡單講述了一遍。
她姓柳名瓊章,父女相依為命,爹爹是個沒功名的寒儒,一月前她爹生了場大病,抱恨西去,欠下了一大堆的醫藥錢,喪葬費也沒有著落。她孑然一身,沒錢給爹爹下葬也沒地方去投靠,這才經人介紹賣身到傅家,用賣身錢葬爹爹入土為安,沒想到剛去了幾天就遇到這樣的事。
蕭瑉見她答話清楚,進退有據,容貌也十分乖巧,竟有幾分小憐當初的模樣。心中確實升起了憐惜之心,她想起自己也曾經捏造身世,說是教書先生的女兒,想不到真給她碰見一個,卻如此淒涼。
最初她叫瓊章回來,確實想收留她在身邊,隻是心思卻不單純。今日的人證那些被擒的家丁出於種種原因她隻能還給傅家,但是這姑娘帶著那老掌櫃親手書寫的字據在身邊可謂是人證物證又回到了她手裏。她現在不急於發難,但真到用時,也許這就是壓垮楚泰的最後一根稻草。
隻是再見到瓊章,見到她眉眼之中依稀有幾分小憐的神韻,她反倒淡了那份利用的心思,且行且看吧,總要將她留在身邊善待方才心安。她看瓊章衣服破損,命令幾名侍衛將她先護送回宮,而眾人繼續前往青龍寺。
這一小段變故過去,蕭瑉興致不減,眾人繼續在楚安的引領下,向著半山亭行進。
在逶迤的山路上行了一個多時辰,蕭瑉累得香汗淋漓,終於一睹半山亭的真容。
山腰上一塊平整的巨石探身而出,好像一把巨大的匕首插在山腰,半山亭就建在岩石上,宛若淩空。眾人在亭外的山路上買了山民新釀的桃花酒,繡玉喜歡甜食,還要吃桃花酥糖,而楚安命人買了山上所有用桃花做的特產,擺滿整整一桌,讓眾人任意取用。
蕭瑉自己提了一壺桃花酒,坐在半山亭的欄杆之上自斟自飲,半山亭淩空而起,她向外坐在欄杆上,晃蕩著雙腿,山風不斷揚起她朱紅色的衣角,好像一團飄搖的火焰。
向遠望去,是一片數之不盡的連綿青山,鬱鬱蔥蔥,不知道存在了幾千幾萬年。天地之間,人之渺小如滄海一粟,看之忘憂。向下望去,是深不可見底的山穀,山風呼嘯,一失足則一墜千裏,神魂俱滅。
楚安一看蕭瑉那樣的坐姿,立刻覺得頭暈腦脹,他調整好心緒再看時,無鋒已經手提著一壺桃花酒肩並肩坐在了蕭瑉身旁。
他一看兩個人的背影,怒火萬丈,正要也湊過去,繡玉突然在旁邊向他請教著稷山的一些民俗,生生止住了他的腳步。
蕭瑉邊看著江山美景,享受滌蕩的山風,感覺人要成了仙,隨時能乘風而去,邊自斟自飲山民自釀的桃花酒,酒液透明略帶點淺粉色,像漫山遍野的桃花一樣可愛,入口之後一陣甘甜,入喉覺得一股暖流衝進身體,三口之後,已是微醺。
無鋒坐到她身旁時,蕭瑉斜睨眼笑著望他,如玉的肌膚沾染一層粉紅,無鋒心神一震,隻能借著飲酒掩飾失態。
蕭瑉輕輕一笑,轉過頭去。
他安靜地坐在蕭瑉身旁,並不多話,隻是那種無微不至的保護讓她深深覺得窩心。
蕭瑉飲完一口桃花酒,突然一陣山風吹過,不知吹落何處的桃花,繽紛的花瓣從亭前飄過,如一場絢爛的花雨,美不勝收。蕭瑉抬起手去接那晶瑩的落花,纖細的玉掌上接住了幾瓣桃花,正要送到眼前查看,身子向前一斜就要栽下山去。
千鈞一發之際,無鋒一下子攔住蕭瑉的身子,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無鋒臉紅心跳,隔了一會兒才猛地推開蕭瑉,她燦然笑道:“無鋒,你用力輕點,小心把我推下去。”
無鋒又慌忙再拉住她,隻是一觸到那光滑細膩的玉掌,又輕輕一頓,轉而拉住她兩隻袖子。
蕭瑉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禁不住輕笑出聲,說道:“如果我要跳下去,你可陪我嗎。”
無鋒看她一雙明眸星光閃爍,絕美的麵容上似笑非笑,心神一動,低頭說道:“公主不要開玩笑,後唐子民和”,他略微頓一頓,繼續說道:“和王爺還在等公主凱旋而歸。”
提到燕前塵,蕭瑉垂眸輕說道:“我自然是開玩笑的,你卻太不會討人歡喜了,難道你說一定陪公主跳下去,誓死保護我到底,我便會真的跳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