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玉一怔,伏地哭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奴婢的主子坐牢,難道奴婢能舒服地安享清福。另外,主子對奴婢甚好,親如姐妹,奴婢已經做錯一次,不想再錯一次,奴婢實在不忍心。”
她說完,已經跪在地上,痛哭起來,聲音十分淒切。
楚王看著她,又看看站在一旁動容的蕭瑉,也湧上幾分心酸,被繡玉哭得升起幾分憐意,不忍心繼續苛責她。但是他的心頭不知怎麽,總是覺得哪裏出了問題,有隱隱的不安。
隻是他也沒有真憑實據,看著伏在地上的傅鴻運,狠狠地命令道:“來人,把傅鴻運扒去官服,關入天牢,交三法司會審,務必嚴查出所有罪行和相關人士。不論身處何位,絕不寬貸。”
他嚴厲的口氣和肅貪的決心令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
楚後一怔,楚國之中隻有特別重大的案子才交給三法司會審,三法司會審,刑部和都察院都是聽命於王家的人在把持,控製他們倒是容易,唯獨中書令張.林安剛直不阿,無黨無派,在朝中也有很大的影響力,又深得楚王信賴,想要讓他也聽命王家,按照命令審案卻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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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監獄,潮濕的牢房,泥濘的地麵上原本鋪著幹草,卻已經變成濕漉漉的,躺在上麵沁濕得身上十分難受。
傅鴻運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養尊處優,生活起居無不奢靡,此時居住在這等環境,雖然還沒受什麽刑,卻比其他牢房裏受刑躺在地上呻吟的人還要難過,簡直是生不如死。
他看著牢房裏放著的食盒,那是楚泰專門使人每日按時送來,剛出鍋的滾燙飯菜飄著誘人的香氣,讓其他牢房的犯人羨慕不已,此刻他卻沒有想吃的念頭。
受到刑部和都察院兩位大人的關照,都是同屬王家裙臣,平日裏關係密切,這時受到王家的叮囑,對他更是照顧。
他在受審理時沒有受到酷刑,若不是他們兩人照料,隻怕剛入監牢的一頓殺威棒便會要了他的命。
他沒有胃口吃飯,便躺在地上用心回憶自己在賬本上親筆記錄的內容,他和已故的兄長在當今楚惠安王當政的二十多年裏,的確是利用職權撈了很多,卻是沒有全進自家的口袋,至少用一半貢獻給了楚泰母子和王若弼等人。
若不是持續給他們送上巨額錢財,他又哪有機會攬到那麽多賺錢的好差事呢。
如今,他被捕入獄,楚泰和王家上下都很緊張,不停使人暗中告誡他不要胡亂說話,自會想辦法搭救他出去,而他也的確不像其他犯人那樣受到殘酷刑罰。
但是他們的話可靠多少,他心中並沒有把握,還是想辦法撈根救命稻草。
他心中正在計算,突然聽得牢門外有人叫著他的名字,而一個白衣勝雪絕色女子在眾人簇擁下,向著她的監牢走來。
他一怔,是她,這時候來探監,所謂何來,難道是來耀武揚威的。
他猶豫間,被眾人簇擁的蕭瑉已經走進監牢,上下打量著他的處境之後,麵露同情之色,說道:“傅大人,讓你在這樣的地方呆著,真是委屈你了。”
傅鴻運自敗給她後,首次能這樣全無顧忌地打量她,這個女子明明是假冒公主身份來到楚國,卻履立奇功,被楚王信任有嘉,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他看著她傾城絕色的麵容,如超凡脫俗的仙子一般,可那雙明眸閃露的神情,則在她手下那幫人背對的方向盡情的嘲弄他。
就是那對明亮的眸子,如此與眾不同,鋒芒畢露,要不是那雙眼睛,他根本已經認不出她就是她,也不會想著要戳穿她的身份,來討好王家人來鞏固自己將要失寵的地位。
隻是那雙眸子越來越成熟老練,漸漸收斂了光芒,雖然依舊是明亮美麗,那種咄咄逼人的攻擊性卻藏匿的更深了,若不是她偶爾心念意動,那雙眸子突然綻放光芒,露出破綻,她好像變成了懂得韜光隱晦的另一個人。
蕭瑉看著昏暗燈光下的傅鴻運,她原本想要派人殺掉傅鴻運,卻被賀蘭藏一句話觸動,改變了主意。殺掉敵人何如利用敵人,誘敵入瞉,她聯絡逍遙王開始精心準備,就為等待這一天到來。
她暗示楚安想要扳倒楚泰,就要從他手下得力的人開始。傅鴻運是為官商,撈油水的機會極多,不可能清廉如水,楚安便私下找人調查傅鴻運,又在逍遙王派人暗中相助之下,果然查到他很多罪行,有些甚至直接和楚泰等人關聯。
楚安查到傅鴻運的罪行後,蕭瑉又借口證據太少,一直拖到傅鴻運先動手戳穿她的身份時,才讓他把那記錄傅鴻運貪汙罪行的書冊拿出,呈給楚王,以分散楚王的注意力,並給傅鴻運“陷害”自己找一個合理的理由。
她看著傅鴻運,突然很想輕笑,楚王不知道會不會派人去查那幾個宮女的身份來曆,若是去查隻怕會更加責罰傅鴻運,那幾名侍女全部是逍遙王安排好來引傅鴻運上鉤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皇宮宮女,若是查出真相,傅鴻運就會多一條捏造罪證,收買假證人的罪名,可是如今看來,那一步棋未必會用得到了。
蕭瑉看著他,安靜地說道:“傅大人,我知道那些事不可能是你一個人做的,父王讓我來私下問你,你若肯招出幕後的主使者,便饒你一條活命。”
傅鴻運懷疑地眯眼看她,突然狀若瘋狂地向著她撲了過去,嘴裏叫喊著:“是你,就是你害得我如此,你現在還想來騙我,看我不撕爛你的臉。”
他不是真瘋,他是裝瘋賣傻想要傷害蕭瑉來出氣。
蕭瑉匆忙間一閃,她身後的護衛已經衝上去對傅鴻運拳打腳踢,她眉頭一皺,急忙製止了他們,看著他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麽恨我。但是我可以保你一命,你若執迷不悟下去,才真的是死路一條,你一個人的案件牽連著那麽多的人,他們如何能容忍你活下去。”
傅鴻運眼見傷不到她,不想再和她繼續說話,轉過身無聊地拿過那精美的食盒,取出裏麵噴香的食物胡亂塞在嘴裏,說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麽,你的話我絕對不信,我還好好吃我的飯。”
蕭瑉看著他背對自己不肯聽她說話,或者就是裝瘋賣傻,心頭微微可惜,若是能從傅鴻運手中拿到楚泰等人的罪證,接連幾次重創,楚王一定會削奪王家權利,罷黜楚泰王儲之位。
她看著傅鴻運裝瘋賣傻的樣子,心頭琢磨怎樣才能撬開他的嘴巴,從他手裏拿到楚泰和王家的罪證。
她看著兀自吃東西不理他的傅鴻運,心頭閃過一個又一個念頭,突然聽見傅鴻運哎呀的叫聲,隨即轉過身來。
蕭瑉等人唬了一跳,傅鴻運嘴角不斷湧出血跡,向著蕭瑉說道:“你這個壞女人,又被你說對了。他們真要我的命。”
他邊說,嘴角邊淌出血來,麵色也變得青灰,十分可怖,蕭瑉不由得向後一躲,大叫道:“快來人啊,趕快叫醫生,這裏有犯人中毒了。”
她一下子看著放在那裏的食盒,向身旁的無鋒吩咐道:“不許任何人動那食盒。”
無鋒輕輕點頭,卻沒有用手去動,隻是十分留意身旁人的舉動,不讓他們觸動那食盒,以免被有意無意地毀滅了證據。
蕭瑉看著嘴裏還不斷湧出鮮血的傅鴻運,突然心頭靈光一閃,說道:“他們害你,你卻沒有什麽東西來指證他們嗎?”
傅鴻運嗓子中咯咯地響動,費力地說道:“閣樓……賬……本。”
蕭瑉好不容易聽清那幾個字,示意無鋒命令得力的侍衛馬上去中書令張.林安府上,稟明情況,派心腹來守住傅鴻運的屍體和現場,並連夜搜查傅鴻運的府邸,一定要保證搶先一步得到賬本。
她輕聲吩咐完畢,就看見傅鴻運已經靠在牢房的牆上武力地滑躺下來,猙獰的麵目上隻有進氣,沒有出氣,這種中毒的死相實在恐怖,她幾乎要掩上眼睛,幸虧無鋒在她旁邊,緊緊地牽住了她的手,讓她有了勇氣不至於移開眼睛。
傅鴻運似乎有什麽牽掛之事,卻說不出來,不停地用手指著蕭瑉,她咬咬嘴唇,說道:“你可是對第三個問題的答案想不通?”
傅鴻運的眼睛費力得眨動一下,似乎蕭瑉說中了他的心思。
蕭瑉躊躇一下,簡單說道:“聰明人比有身份的人更能成事。”
傅鴻運原本也是聰明人,聽她一句話,明白她的意思是,雖然她是假公主,但是足夠聰明能擔此大任,而真公主則未必有此能力完成逍遙王的任務。這道理十分淺顯,隻是他一時沒想到,竟被蕭瑉問住。
蕭瑉有些惋惜地看著傅鴻運,他曾經在大漠中劫持她,使她險些死在賀蘭藏的箭下,又和阿白失散,她甚至曾經派人刺殺他,但是派人刺殺和人死在眼前畢竟是兩回事,看是傅鴻運悲慘的死相,她的心裏也是沉甸甸的難受。
她回答完傅鴻運的問題,他的眼睛卻仍然不肯閉上,說不出話來卻帶著一絲期待看著蕭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