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瑉安靜地靠在監牢的牆角,從外表看不出來她內心的想法,若不是被穆國軍隊突然逮捕入獄,她險些就忘記了和賀蘭藏兩人之間深刻的鴻溝壁壘,幸而如此,她壓抑住心中莫名的空虛難過,集中精力想著怎樣才能逃出穆國。
她正想著,陰森的監牢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衣著華貴的男子從走廊那一端急匆匆地走來,他卓爾不群飄逸出塵的儀態和整個監牢環境格格不入,身後跟隨的典獄長帶著幾名獄卒小心翼翼地侍候著。
他快步來到蕭瑉監牢的外邊,站住,為眼前看到的一切,心疼不已,卻隻是冷聲問道:“你身體還好嗎?”
蕭瑉抬起頭,乍見賀蘭藏眼中湧上一股濕意,卻硬生生忍住了,敷衍道:“你怎麽到這裏來?”
賀蘭藏看著蕭瑉冷漠的神情,想要張嘴解釋什麽,終究旁邊人多嘴雜,沒有辦法細說,他關心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緩緩才轉頭對牢頭交待道:“這個犯人很重要,不能關在這裏,你把她轉到錦房中。”
牢頭答應不迭,錦房是關押違法的王族中人的地方,以示區別對待,在沒有查清罪行最後定罪之前,都被獨自關在錦房中,保持著監獄外的優渥生活,隻是看守十分嚴密,被關押者失去了自由。
賀蘭藏皺皺眉,想不到王華溢投靠了大王子,將蕭瑉被他擒獲的秘密稟告給父王,若不是自己一再強調蕭瑉身份特殊,還有重要作用,隻怕她的處境要艱苦許多。
不管是父王,還是蕭瑉現在都對他存著懷疑,他想要將蕭瑉收在身邊的念頭沒有磨滅,但是行動卻必須放緩慢了。
他看著蕭瑉,低聲說道:“明日我再來看你。”
蕭瑉默然不語。
賀蘭藏愣了一下,澄澈如秋水的眼眸憐愛地看著蕭瑉,說道:“有我在一天,一定不會讓你吃苦,你再多考慮一下,隻要你想留下來,我立刻請父王為我們賜婚。”
賀蘭藏的話像一根尖刺,刺到她的心裏,她幾乎要衝動的問,如果讓你放棄穆國,隻有我們兩個闖蕩天涯,可以嗎。
賀蘭藏看她衝動的神色,心中莫名一暖,她心中終究也是有他的,他笑著看她,眼神十分和煦,說道:“想到什麽你不妨告訴我。”
蕭瑉一怔,想起還在楚國擔任平遠將軍的天心白,想起對她有恩的逍遙王,甚至想起了帶她情深意重的楚安,將那種衝動硬生生壓了下去。
賀蘭藏將她神情變化都收入眼中,知道有些事不能急於一時,當下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擁住她瘦弱的肩膀,無聲地摟住很久。
蕭瑉僵持戒備的姿勢,慢慢放鬆下來。
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蕭瑉的頭被賀蘭藏拉住靠在他的胸前,堅實有力的肩膀,賀蘭藏溫暖的體溫隔著衣服傳遞過來,沉穩有力的心跳讓蕭瑉的心慢慢地安靜下來。
賀蘭藏悅耳磁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緩緩說道:“需要什麽,盡管命令外麵的看守,他們絕不敢違背。”
蕭瑉默然不語,若是能一直就這樣抱著,她就不用再去想不開心的事。
賀蘭藏在她額頭上寵愛地親了一下,依依不舍地走出門去,典獄長恭敬地迎上來,賀蘭藏看著他,輕聲說道:“好好照顧她,有什麽事及時通知我,否則……殺。”
他邊說著,人已經翩然走遠,那個殺字滲透的冷意,讓典獄長心頭一涼,這個犯人真是大麻煩,大王子在她入獄時,剛剛派人叮囑過,要給她吃點苦頭,小公子馬上就來探望轉監,一副寶貝模樣,真是叫他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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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萬籟俱寂,蕭瑉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月華如水,月色沿著雕花窗欞灑落進來,一室明亮。
一道身影從窗前一閃,蕭瑉立刻警覺地坐了起來,可惜她的衣服裏已經沒有連環機弩,沒有辦法保護自己。她知道窗外布滿了穆國侍衛,隻要自己稍有響動,他們立刻會包圍這裏,那個人也會現身出來。
她從床上輕輕下來,屏住呼吸,還不知道來的是什麽人,如果是王華溢那種想要她命的仇人倒無所謂,若是無鋒等想要來救她的人,現在驚呼可是害了他們。
她閃身在繡床的錦帳後,那個頎長挺立的黑影把窗子頂開,輕輕躍了進來,蕭瑉止住呼吸,黑衣人還沒走到床前,已經發現了床上沒人,略一思索,向著錦帳之後走來。
蕭瑉看那人的身形不是無鋒,心頭一驚,隨著那黑衣人越來越接近,悄悄抄起了旁邊桌上的青銅燭台,隨時準備給這不速之客致命一擊,迅速逃到室外。
黑衣人一眼瞥見錦帳後隱約的影子,今夜月色明亮,蕭瑉雙手舉起銅燭台一副準備謀財害命的影子便影影綽綽地在地麵上的光影裏搖晃,黑衣人嘴角邊掛起一絲不著痕跡的笑意,眼神一暖,腳步不停的向那裏走去。
蕭瑉一再確認那黑衣人真的不是無鋒,心中十分失望,看那黑衣人向裏麵毫不遲疑地走來,咬咬牙舉起銅燭台就砸了下去,卻不料腳下被什麽東西一絆,舉著銅燭台向前麵栽倒,剛好跌在黑衣人的懷裏,黑衣人舉起兩手順著她的手接過銅燭台,請放在一旁,不放出一點聲響。
蕭瑉一擊不中,立刻雙手一撐,從黑衣人懷中掙脫,雙手化掌為拳,向著黑衣人兩肋下的破綻攻到,黑人輕笑一聲,側身讓過她的攻擊,順勢拉住她的雙手向懷中一帶,蕭瑉便又回到了黑衣人的懷中。
她還要再掙紮時,那黑衣人親昵地貼在她的耳畔說道:“怎麽,無鋒教你的就是這些三腳貓的功夫。”
敢說她的功夫是三腳貓,蕭瑉娥眉一豎,正要發怒,突然將信將疑地叫道:“王爺?”
黑衣人輕笑一聲,揭下了麵巾,皎潔的月光下,一張幹淨清透的臉,瀟灑飄逸,帶著一抹久別重逢的笑意,輕聲招呼道:“玉兒,你辛苦了。”
正是自封裏郡闊別之後,許久未見的逍遙王燕前塵。
許久不見,乍一見到,仍然是那時的風致,一般的淡然灑脫,隻是眉眼間的神情仿佛有了深意。
蕭瑉輕輕一怔,連手指都輕輕顫動起來,低頭回道:“玉兒愚鈍,被穆國人捉住了。”她隨即又詫異地問道:“王爺,你怎麽會在這裏?”
逍遙王看著她,緩緩說道:“你沒和我商量,便帶著無鋒不顧危險擅闖穆國,我自然放心不下,隻是收到他們的消息便動身,一點時間沒耽誤,仍是比你們晚了幾日。要不然,也不會讓你被賀蘭藏設計捉到。”
蕭瑉聽他提到賀蘭藏不知怎麽心虛起來,她問道:“您既然知道我們是被賀蘭藏設計捉到,莫非是見到了無鋒。”
燕前塵點點頭,眼神略有點不悅:“我到了穆國,費了很多力氣都聯絡不到你們,心中猜測你們是不是遇到什麽不好的事情,派人四處打探,結果前日夜裏在護城河邊發現身負重傷的無鋒,將他救了回去。”
蕭瑉啊地一聲,關心地問道:“無鋒他傷的很重嗎?”
燕前塵看著蕭瑉關心焦急的神情,想到無鋒向他稟報蕭瑉被捉時的神情,心中掠過一絲不快,然後不在意地說道:“賀蘭藏好狠毒的手段,若無鋒不是遇到我,一條命真的保不住了。”
蕭瑉放心下來,隻是聽見燕前塵一再提起賀蘭藏,不由得心中尷尬,卻見他神情之中並無異樣,看來不知道自己和賀蘭藏熟識之事,她略略詫異,難道無鋒竟然沒有向王爺提及嗎,她略一思索,不由得心中幾分感動。
蕭瑉點點頭,說道:“王爺,你如何進來,我們出去會不會被外麵人發現。”
燕前塵略一沉吟,低頭看著蕭瑉,眼中略帶幾分歉意,說道:“玉兒,你可否在這裏多留幾日,我定然能救你出去。”
蕭瑉一怔,遲疑著問道:“外麵的守衛很森嚴嗎?王爺你進來時很辛苦吧。”
燕前塵輕拍她的肩膀,微笑著搖頭,複又說道:“並不是那樣,而是我收到一個消息,穆國人已經決定以你為人質,向楚國提要求。”
蕭瑉看著燕前塵,微微蹙眉不解。
燕前塵看著她,麵色和煦地說道:“你在楚國呆了那麽久,做了那麽多事,難道不想借此知道你在楚國人眼裏重要不重要嗎?”
蕭瑉心中湧起一團苦澀,濃濃的化不開,看著燕前塵的眼睛卻是晶亮亮的,她在楚國人眼睛是重要不重要,誰最關心,是她嗎,還是他?她不想讓燕前塵看到她的傷心,笑著說道:“王爺好計策,也可以順便檢驗一下玉兒在楚國打下的基礎如何?”
燕前塵沒有忽略蕭瑉眼中一閃而過的哀傷,卻隻能視而不見,輕拍著她的肩膀道:“隻要幾日,耐心等待幾日,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蕭瑉低下頭,一顆心被一隻手緊緊地攥住,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