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守衛嚴密的錦房在半夜裏又來了探視的人,典獄長和獄卒滿心埋怨,可麵上還得帶著諂媚的笑,挑著燈籠小心翼翼地跟在賀蘭藏身後伺候,心中恨不得指著他破口大罵。
賀蘭藏神情中有幾分疲憊,著急看到蕭瑉的心情卻更加強烈,他急匆匆地穿過錦房重重院落,來到蕭瑉的房外。
身後跟著典獄長等人都明顯覺得他站在門外敲門時,表情動作不由自主地柔和起來,轉過頭來向他們交代,卻還是冷淡的語氣:“你們先退下去吧,不必盡是跟著我。”
賀蘭藏輕輕地敲了敲門,半晌,房內傳出蕭瑉冷淡的聲音:“什麽事?”
賀蘭藏推開門走進去,說道:“歇息了嗎?”
蕭瑉和衣在床上坐著,兩隻漂亮的眸子在燈火的映襯下有些清冷,賀蘭藏不知怎麽心中一緊,走到她身邊,探手摸她的額頭,說道:“你身體不舒服嗎?”
蕭瑉掙開他的手,冷淡地問道:“你來幹什麽?”
賀蘭藏坐在床邊,英俊的臉上微帶幾分歉意,深邃的眼眸緊盯著她秀美的小臉,說道:“這幾日要忙著五國聯盟的事情,白日裏很忙,隻能晚上來探望你了。”
被燕前塵扔在這裏,賀蘭藏白日也沒有出現,她的心情糟糕透頂,賀蘭藏的話讓她心裏莫名舒服了一些,賀蘭藏繼續說道:“忙過這幾日,五國結盟,我便請父王放你出去。”
五國聯盟是當前最重要的大事,若五國盟約順利締結,他又立下大功一件,可以向父王提要求。
蕭瑉心念一轉,冷冷說道:“真的會放我出去嗎?怎麽會比從楚國那裏換幾座城池劃算。”
賀蘭藏一怔,父王今日的確提出要以蕭瑉為人質向楚國交換,被他費盡口舌勸止住了,可是蕭瑉若沒有表態願意留在他身邊,父王隻怕終究還是要走這一步棋。
他略一遲疑,立刻被蕭瑉看出端倪,心中更恨,站起身來,說道:“很晚了,我要休息,你回去吧。”
他麵色一怔,看著蕭瑉冷傲的神情,柔聲說道:“我明日裏又要忙上一天,你便陪我多說幾句話,又有什麽?”
蕭瑉麵色一寒。
賀蘭藏伸手去畫她的秀眉,打趣道:“好大的脾氣,眉頭皺得像座小山似的。”
蕭瑉猛地掙開他,激動地說道:“別用你的手碰我,我討厭你。”
賀蘭藏一愣,霧蒙蒙的眼睛裏湧上一層怒氣,猛地捉住她的雙肩,說道:“你鬧什麽別扭。”
蕭瑉抬頭看著她,眼睛中充滿憤怒一疊連聲地罵道:“我就是看不慣你這樣假惺惺,何必一邊說要和我成親,一邊聯係楚國看我能給你們帶來多少好處。你放心,和你發生過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別想著你一舉一動對我有多麽大的影響,你便是出賣我,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賀蘭藏聽她說完,心中委屈,也想要大聲的發作,卻一眼看見蕭瑉怒氣衝衝的小臉上,眼中有一點淚光閃動,她正在竭力的抑製,一不小心就會有淚珠滾落下來。
他知道蕭瑉要強,總是眨著精明可愛的眼睛來算計別人,何曾看到她像今日這般委屈地快要掉淚。
他一把將蕭瑉拉在懷裏,摟得緊緊的,輕聲說道:“你在不在乎,我也不會騙你,大王子有這種提議,我已經在父王那裏阻攔下來。”
蕭瑉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用手不著痕跡地抹去,賀蘭藏知道她哭了,也知道她好強不肯被人看見,便裝著不知道,隻是緊緊摟著她,撫摸著她的後背,直到她將那極少的淚水都擦拭幹淨,不留痕跡,才輕輕推開她,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地說道:“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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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複一日,眨眼間蕭瑉待在錦房裏已經二十多日,逍遙王沒有再出現過,錦房裏守衛森嚴,想必進出多為不便,即使武功高深如燕前塵者也要倍加小心。
蕭瑉趴在桌子上,盡量讓自己多接觸到外麵的陽光,同時津津有味地看著麵前攤著的書本,錦房裏負責的獄卒從來沒看到像她這樣能適應環境的犯人。錦房雖然生活條件優渥,畢竟是牢房,人隻要失去了自由,都免不了心態浮躁,而她居然耐著性子承受下來,每日裏小臉上的笑容都像陽光一樣燦爛。
自從賀蘭藏對她說過那些話之後,不知怎麽的,她的心情就晴朗起來。
賀蘭藏又每天夜裏來看她,風雨無阻,蕭瑉居然漸漸習慣了他每日的探望,新月掛上枝頭的時候,便開始期待賀蘭藏的來訪。
她想到賀蘭藏昨天夜裏賴著不肯走,直到纏著她,兩個人纏綿吻了很久,才放開她,不由得麵色緋紅。
外麵有獄卒輕輕敲門打斷了她的綺思,她輕輕捂住臉,熱熱的燙人。
隔了一會兒才過去開門,是兩個獄卒送飯進來,其中一個獄卒似乎有點激動,手微微的發抖,將飯盒放在她的桌上,並不離開,蕭瑉納悶地轉過頭,卻看見其中一個獄卒慢慢揚起頭來,臉上帶著一條黑色的麵巾,除了眼睛將整個臉都遮住。
蕭瑉一怔,隨即激動地輕喊一聲:“無鋒。”
無鋒點點頭,眼中也湧起激動之色,輕聲道:“公主,我們今日便走。”
蕭瑉輕輕咬了下嘴唇,低頭說道:“王爺同意了嗎?”
另個獄卒抬起頭來,說道:“玉兒,讓你受委屈了,楚國已經有了回信,願意用五座城池來換你。”正是燕前塵優雅白皙的臉上掛著一抹淡笑,眼眸裏藏著對蕭瑉滿滿的關心。
蕭瑉麵色驚喜,隨即想到一件事,笑容一下子凍住了,賀蘭藏說絕對不會騙她,卻還是背著她和楚國談條件,現在兩國達成協議,若是沒有燕前塵和無鋒來救她,她是不是就要被蒙在鼓裏,直到穆國人壓著她回楚國。
無鋒看到她神色不對,關心地叫道:“公主。”
蕭瑉搖搖頭,冷靜地問道:“我們怎麽出去?”
她不去考慮燕前塵會讓她被交換回到楚國去,既然他算到整個楚國最後都會落入他的手中,自然不會讓楚國白白失掉幾座城池。
燕前塵看著蕭瑉迅速的神情轉化,眼睛裏淡淡地流露出什麽,似乎是放心,也似乎是一點難以捕捉的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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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後唐地圖,各個諸侯國之間壁壘分明,一張楠木長幾旁坐著一個俊美出塵的男子,烏黑的長發被一個白玉箍子高高束起,飽滿的額前輕拂著幾根柔軟的發絲,雕刻般精致的五官,粉紅色的薄唇,正是穆國小公子賀蘭藏。
他的座下分左右分別坐著武國、康國、昭國、莊國的使者,賀蘭藏略略有點煩躁,五國締結盟約之事的麻煩遠遠超乎他的想象。自從五國要加盟的消息不小心傳揚出去,楚國便一反常態,對各諸侯國謙恭有加,楚惠安王甚至給相鄰較近的昭國也發出了盟書,便用重金收買昭國的丞相,破壞五國聯盟一事。
除此之外,楚國也在其他國家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因此五國聯盟一事雖然早早就坐在一起談判,消耗了賀蘭藏很多精力和心血,進展卻十分緩慢。
昭國使者看著賀蘭藏英俊的臉上隱隱現出不耐之色,拱手說道:“小公子,實在不是我們大王言而無信。所謂敦親睦鄰,楚國和我們是鄰居,如今楚王主動派使者出使我國,獻上重金和名貴的禮物,請求和我們結盟。若是我國參加五國聯盟,豈不是愧對楚王。”
賀蘭藏心中一聲長歎,冷聲說道:“這正是五國結盟的必要性,楚昭兩國接壤幾十年,楚王何曾禮待過昭國,正是因為他懼怕五國結盟的力量,才會如此做來分化我們。”
昭國使者心中也明白賀蘭藏所說的道理,但是昭王身邊充滿著被楚國收買的佞臣,他遠在穆國,也是無能為力。
因此昭國使者雖然不反駁賀蘭藏,卻是著實長歎了一口氣。
武國使者向前挪了挪身子,高聲說道:“結盟肯定是有百利無一害,我說你們昭國的國王就是見識短淺,給你點金銀禮物又算什麽,真要是被楚國攻破了,不還是楚國的。”
昭國使者掛不住麵子,怒道:“你居然敢對我國大王無禮?”
武國使者一瞪眼睛,武國國風尚武,武國人彪悍無禮成為習慣,武國使者也是如此,看著昭國使者發怒,並不懼怕,抽出腰刀啪地放在桌上,高聲說道:“瞪眼睛算什麽本事,要打就用刀,老子眨眨眼睛就跟你姓。”
賀蘭藏聽他們兩人越說越離譜,神色一寒,說道:“諸位都少說一句,若要打鬥,等正事談完也不遲,我賀蘭藏也可以奉陪。”
武國使者眼看著賀蘭藏身上發出殺氣,他知道賀蘭藏的厲害,不敢繼續放肆,隻是說道:“說到結盟,總要有一個首領,我們武國兵強馬壯,倒是願意當這個急先鋒。”